《相思漫太古》第81/168页
蒋翊一脸诧异,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景师弟,你真是聪明面孔笨肚肠,何蕴死在玉初真人结婴大典上,我当时可不在晋原城。”
景白想到心中那个猜测,脸色慢慢白了。
蒋翊叹了口气,说:“师门一直对外宣称潘师叔是进阶元婴时走火入魔而陨落,实际上是死于太微宫一战,潘师叔重伤钟会,扶苏真人随后赶来,亲手将他击杀,我亲眼所见。那晚战况惨烈之极,太微宫全军覆没,而我们溟剑宗也没好到哪里去,凡是参战的弟子十不存一,我侥幸才逃得一命。事后那么多弟子或失踪或陨落,你就没有留心吗?哦,对了,你有十年的时间一直在围屏山闭关,这些事自然不知道。”
景白想到二十年前张默然结婴大典那晚发生的事,一脸痛苦说:“潘师叔为何要杀何蕴?”难怪潘师叔会毁灭充当证物的八卦镜,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谋划好的,唯恐自己坏了门派大计,才会二话不说把他打晕,派人带回溟剑宗,交给师尊看管。
蒋翊叹道:“极意观何家欲和太微宫钟氏联姻,强强联手,这可是犯了许多人的忌讳,就算潘师叔不出手,其他人也要搅黄这件事,何蕴之死,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景白心里其实一直都有怀疑,只是不敢深想,此刻终于证实,又悔又愧,只觉再无颜面去见舒令仪。
蒋翊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说:“景师弟,过去的事,多想无益,太微宫一战,是极意观先挑起来的,咱们溟剑宗不过是顺势而为。至于当时的你我,人微言轻,身不由己,唯有听命行事罢了。”
蒋翊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痛苦自责的景白,收起桌上的信,抑郁不乐回了内室。
舒令仪回去后,一直坐在院子里发呆。一弯新月挂在头顶,正如她此刻的心情,凄清冷寂,孤独无依。笙歌担心地看着她,送了杯热茶过来。舒令仪接在手里,轻声说:“我没事,就是想一个人静静,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当差呢,春天来了,百草园的事可忙的很。”
笙歌没有走开,而是提了一桶水过来,给院子里新种下的灵花灵草浇水。正忙碌着,这时有人敲门,傅铭的声音传进来,“舒师妹,你睡了吗?”
笙歌忙去开门。
傅铭老远便冲她拱手行礼,“舒师妹,刚才我来了一趟,你不在。”
舒令仪也不客气,直接请他在院子里坐下,说:“这么晚了,傅师兄有什么事吗?”
傅铭是来还炼丹笔记的,神情激动说:“舒师妹,这些炼丹笔记对我帮助极大,真是多谢你了。你可知道留下这些笔记的前辈是谁?这位前辈炼丹造诣极高,不少言论发人深省,不啻于授业恩师。我资质愚钝,难以望其项背,然而从中受益良多,心里极为仰慕,希望舒师妹能告知这位前辈姓名,日后也好祭拜一番,不枉前辈留下的这番遗泽。”
舒令仪翻看着重新誊抄后的炼丹笔记,感动于他的诚意,竟然因为几本炼丹笔记想着祭拜“主人”,可见其为人温良恭谦,实乃君子,倒是不好再瞒着他,说:“傅师兄,有些事我没有告诉你,实在是另有苦衷,并不是故意隐瞒。”说着找出原版炼丹笔记给他看。
傅铭看见扉页上“舒羽宾”这个名字,浑身一震,喃喃道:“原来是有炼丹奇才之称的云容仙子,难怪这炼丹笔记里有许多丹方跟世面上的不一样,想来都是她自己改良的,还有元神丹,根本就是她自创的。我真是深入宝山而不自知,回头一定要好好祭拜云容仙子。”手里摩挲着那原版炼丹笔记,心痒难耐说:“舒师妹,这云容仙子亲手写的炼丹笔记,能不能再借我看看?我保证看完就还,一定不会弄坏的。”
舒令仪想了想说:“傅师兄,看在这炼丹笔记的份上,我能不能问你一些事?”
傅铭以为她问的是炼丹上的事,忙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还记得星月之争那会儿,大家还在苍溟城的时候,我向你打听太微宫的事吗?”
傅铭点头,“当然记得,我当时还说,你好端端的打听这个干嘛,原来你发现的是云容仙子的洞府,难怪你对太微宫的事如此感兴趣。”
舒令仪也不解释,“我才知道,原来太微宫一战,除了极意观,溟剑宗也参与了。”
傅铭叹道:“我平生只会炼丹,门派大事一概不知,二十年前我还只是个刚刚筑基的小弟子,并不清楚为何会发生太微宫一战这样惨烈的事情,还是事后从傅家长辈那里得知,其实溟剑宗从头到尾都在兴风作浪,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太微宫覆灭后,极意观跟溟剑宗还打了一架。”
“为何打架?”
“无非是为了太微宫留下的城池、灵石、土地、出产这些。”
舒令仪冷笑一声,“原来是分赃不均。”
傅铭神情有些尴尬,“太微宫一战,极意观损失惨重,冲锋陷阵在前,无数弟子伤亡,甚至连掌门都陨落了,事后除了分到上邺城、奇莱山等这些带不走的城池土地,其他绝大多数好处都被溟剑宗抢去了,可谓是元气大伤。而溟剑宗刚好相反,暗中谋划,混水摸鱼,抢先一步将太微宫洗劫一空,后来又强行霸占了玲珑矿,趁势崛起,威名越发煊赫。”
“玲珑矿?”
“玲珑矿是出产灵石的上等矿脉,乃太微宫最重要的资产,溟剑宗便是冲着这座玲珑矿来的,后来果然开采出了大量灵石,溟剑宗也因此兴旺起来,一跃成为天下第一派。这些都是门中长老在背后嘀咕,大骂溟剑宗厚颜无耻,我偷听到的。”
舒令仪听的悲愤不已,太微宫就是毁在这些丑陋的欲望之下吗?
傅铭见她脸色不好,声音不由得放低,弱弱说:“太微宫一战,天下人都说极意观是罪魁祸首,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尤其是何掌门的突然陨落,整个门派伤筋动骨,人心惶惶,极意观从上到下乱了好一阵子,之后也全无何掌门在世时的威风。想想也知道,二十年前极意观和溟剑宗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哪像现在,几乎被溟剑宗压得抬不起头来,甚至别人在自家门口设立驿馆,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舒令仪明白了,太微宫一战,看似是极意观挑起的,其实真正落得好处的是溟剑宗,面无表情说:“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当年极意观怎么对付太微宫,如今别人就怎么对付极意观,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罢了。”
无论傅铭怎么粉饰,在太微宫一事上,极意观终究是站不住脚,露出讪讪的表情,生硬的转过话题,“唉,说到太微宫,我曾经还见过扶苏真人一面呢,其人俊秀儒雅,风度翩翩,令人一见难忘。”
舒令仪听到这话,心里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两人一时无语。最后傅铭语气低沉说:“我对太微宫的事一直深感愧疚,如果可以,我希望太微宫所有人,还有何掌门、傅爷爷他们全都好好活着,像云容仙子这样的炼丹奇才,不该陨落在这些无谓的争斗中。”
舒令仪仿佛难以承受般,忽然站起来,扔下他一个人,头也不回走了。
傅铭没有计较她的失礼,看着舒云容的炼丹笔记,想到太微宫和极意观之间的恩怨,心情十分复杂,忍不住唏嘘长叹,坐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第81章 下山游历(上)
傅铭走后,舒令仪又是伤心又是愧疚,喃喃道:“我真是不孝,傅师兄因为炼丹笔记都想着祭拜云容仙子,而我竟然从来没有祭拜过父母家人。”想到父亲、母亲、哥哥他们在九泉之下这么多年,没有享受过人间一丝香火,自己真是罪该万死,不由得泪流满面。
笙歌想起太微宫的惨状,亦跟着呜咽不止。
舒令仪强忍悲伤,不再拖延,立即找出灵果灵酒香烛丝帛等祭祀之物,出了院子,御剑来到后山山顶,寻了一处空阔平坦之处,点上香烛,摆上灵果灵酒,焚烧丝帛。因太微宫位于灵飞派北面,她便手持清香,对着西北方向长跪不起,模模糊糊想起儿时父母的音容笑貌,自己可谓不孝之极,心中又愧又痛,不由得痛哭出声。
正伤怀难抑,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舒令仪满脸是泪转过头,哑声问是谁。
景白从藏身处走出来。
舒令仪胡乱擦了把眼泪,问:“你怎么在这儿?”
景白住的素心苑和舒令仪院子离得不远,她一出门,景白便发现了,不知她大半夜要去哪儿,怕她有所闪失,悄悄跟了上来,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亦不好受,看着她犹有泪痕的脸庞,心里无数情绪翻涌,最后唯有化作一声轻叹,“阿如,对不起。”
舒令仪摇头,因为哭的太多,声音有些沙哑,态度却十分平静,“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我不过是立场不同,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景白宁愿她对自己破口大骂,又或是大打出手,也不愿她这样轻描淡写说着没什么的样子,仿佛要跟自己撇清关系似的,心下一痛,沉默半晌,唯有劝道:“祭拜寄哀思,还请适可而止,勿要悲伤过度,后山时有妖兽出没,不太安全,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时深山里忽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声,夜深人静听起来分外瘆人。舒令仪知道他说的有理,默然站起来,望着头顶那弯残月,吹着猎猎山风,忽然说:“昭明君,你曾经问过我想不想恢复记忆,当时我说不知道——如果我想恢复记忆,要怎么做?”刚才在祭拜时,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无论如何要恢复记忆,这样才能知道二十年前太微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一夕覆灭,而不是只能从别人口中知道那些一鳞半爪的前尘往事。
景白说:“还记得无为散人吗?”
舒令仪蹙眉,“盐江城那个怪脾气医师?”
景白点头,“我带你去盐江,一则为观潮,二则就是去见他,他曾经替你看过失忆之症,说你失忆乃是人为封印,封印手法非常高明,若要解开,唯有一人能做到。”
舒令仪心中骇然,原来那天景白带自己去见无为散人另有目的,顿了顿问:“是谁?”
“千机真人李道乾。”
舒令仪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心中已经决定去北关无双城找李道乾,看着茫茫夜色,黑暗仿佛要把她吞噬,心里又忐忑又迷惘,不知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拿起酒杯,倒了三杯酒在地上,结束祭奠,这才随景白离开了山顶。
第二天一大早舒令仪去了执事堂,找到徐珣,说自己最近修行不顺,心境浮躁,想要下山历练,增长见闻。她已是金丹修为,原本下山只需跟执事堂说一声即可,不过徐珣跟她情谊深厚,不免有些担心,问她准备去哪儿。
舒令仪并没有说自己想去无双城找李道乾,含含糊糊说:“去年招收弟子,你、我还有师姐三人几乎把南越走遍了,所以这回我想往北走。”
徐珣劝道:“小师妹,最近外面不太平,北面散修盟和溟剑宗冲突日益增多,时常听闻有惨剧发生,你要是想历练,在咱们南越境内也是一样的。”
舒令仪只说自己有分寸,让他放心。
徐珣又问:“你一个人去吗?万一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
舒令仪说:“我带笙歌一起去。”
徐珣摇头,“不行,不行,笙歌能抵什么事。小师妹,你一个女修,又不常下山,哪里知道外面人心险恶,为了几块灵石,就能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来。尤其是像你这样的,一看就是名门子弟,身家丰厚,一出门便会被人盯上。我不是不让你下山游历,只是你要去,也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舒令仪顿时急了,“大师兄,我都结丹了,都当人师父了,可不是什么小弟子。”
徐珣把眼一瞪,“怎么,你翅膀硬了,就把师兄的话当耳旁风是吧?这个时候你孤身一人出门游历,还想去北关,我看你是不自量力!”
舒令仪知道徐珣也是担心她,怕她一个人在外面遇险,北关她是一定要去的,看来得换个法子,想了想说:“傅师兄过两日就要回极意观,我和傅师兄一道走,就在中州一带游历如何?”
徐珣想着有傅铭作伴,应无大碍,比起盗贼横行的北关,中州治安向来良好,点头说:“若是如此,倒也罢了,长平是个稳重省事的,你遇事要多听他的,莫要自作主张。出行用的丹药、符箓、法器可都准备好了?”
舒令仪说:“又不是现在就走,还有两天呢,若是缺了什么,回头再买就是。”
舒令仪要下山历练的事很快传了出去,钱佩跑来找她,说:“小师妹,你跟傅师兄合作炼丹,想必不缺丹药,不过这符箓法器你要不要啊?你看这上品五雷符,威力极大,若是在深山老林行走,碰上个什么厉害妖兽,只要把这五雷符扔出去,保管它非死即伤;还有这戒指法器,别看它其貌不扬,只要催动灵力便能放出大量烟雾,这烟雾有强烈的迷惑神魂的作用,哪怕就是金丹高手,一不小心也要中招,这可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刻能救人一命。”
舒令仪翻看着他带来的符箓法器,说:“东西是好东西,就是不知道作价几何啊?”
钱佩笑道:“小师妹,我还能坑你不成,我拿来多少钱,便卖你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