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拥等黎明》第11/43页


  他粗糙的大掌拂过照片上女孩子的脸,在香烟明灭间,孟静楷嗤嗤地笑着。她可真像她啊。两人的一颦一笑都那么像,可是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喜欢上陆承川?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好?不,他有什么好,只不过是个做走私买卖的,要弄死他有一千种办法,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可是为什么他心里就是不能平衡?
  喜岚当然不知道孟静楷的想法,她只觉得害怕,无端端地不能肯定自己的心思,她怕自己后悔,但是她知道自己更不能对不起陆承川。家里的生计如今都是靠陆承川的。喜国焕有了笑容,见人也愿意打招呼了,宋玉梅忙碌于药房和家之间,虽然每天忙碌,但是精神倒是好了很多。陆承川带来的不仅仅是甜美的回忆,更有美好的未来。
  想着这些,喜岚甜甜蜜蜜地拨弄着手指上的戒指,暂时将今晚的插曲放在脑后。那个孟静楷,也许只是少爷脾气而已。她和姓孟的没有深交,但是凭着自己和孟静言的几次接触和学校里对孟静言的传闻得知,孟静言的父亲就是本省的书记孟国涛。
  宋玉梅听见声响便起来,看见喜岚房间的灯亮着就走进来:“还没睡?”
  喜岚坐起来笑一笑:“妈,我睡不着。”
  宋玉梅关上门坐到床沿上:“刚才在外面是不是有个男人?”
  喜岚一惊,瞪大眼睛不说话。
  “你从小害怕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宋玉梅叹口气:“妈妈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既然和陆承川定下来了,心里就一定要有个谱。承川这孩子命也不好,从小就发生那样的事,不过这孩子挺争气的。岚岚,他是配得上你的。也许,你还是高攀了呢。”
  “妈,我知道。”
  “岚岚,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宋玉梅忽然说:“要是不喜欢,就千万别勉强。”
  喜岚嗔怪,抓住宋玉梅的手:“妈,你怎么这么想呢?承川哥哥对我很好。我怎么会不喜欢他?要是不喜欢,我也不会答应嫁给他啊。”
  宋玉梅点头:“嗯,这样就好。你过得好,是我和你爸爸最大的心愿。但愿你能代替我们给承川那孩子一点补偿吧。”宋玉梅轻声说,语气里都是释怀。
  “补偿?”喜岚敏感地抓到了那两个字。
  “啊……我是说,夫妻之间都是要互补的。”宋玉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当年陆志华出了事,你爸爸虽然全身而退,却没能帮到承川那孩子,让他在外面受苦受累这么多年。呵,你知道的,你爸爸和你陆伯伯是要好的朋友,结果他却没能帮他照顾孩子,这一点,你爸爸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的。所以我说,你要是和承川好好过,你爸爸会很欣慰的。”
  喜岚不知道那些前尘往事,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只是一听说起这些来,她都特别心疼陆承川,那么小的孩子,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生活的。也许经历过贫穷、疾病、痛苦和挣扎,如今站在自己面前时多么难得的事。喜岚天生的多愁善感又一下子冒出来,觉得陆承川是多么不容易。
  “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他的。就像你和爸爸一样,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在他身边照顾他,不离不弃,白头到老。”喜岚郑重地保证,她看着母亲的眼睛,带着几分闪烁,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可是喜岚却不想再追究,理所当然的,应该是母亲舍不得自己出嫁吧。想到这里,喜岚柔柔地靠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把脸蛋贴在宋玉梅的腿上,她再三保证,又像是给自己信心一样悄声说:“妈,你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婚前的三个人
  婚期一天天临近,喜岚的心思也越来越沉静,除了在家收拾这个,摸摸那个,就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宋玉梅的一番话让喜岚下定决心好好地和陆承川过日子,并且要努力爱上他。陆承川的宽容理解是喜岚最佩服的地方,在喜家最困难的时候是陆承川点燃了大家生活的希望。孟静楷自从那夜以后也消失不见,除了那件被扯坏的睡裙之外,没有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陆承川倒是每日来报道,欢欢喜喜在一起吃个晚饭然后小两口出去散步。
  喜岚知道陆承川是强打着精神,因为他的姿态里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承川……”
  “唔。”
  “你要是有事儿不必每天都来的。”喜岚仰着头望着这个已经是自己丈夫的人。
  陆承川笑着说:“现在没有什么事儿比你重要。岚岚,你是不是觉得我每天来吃饭,嫌烦了?”
  “不不不,怎么会呢?”喜岚连连否认:“我看你很累的样子。其实你不用强打着精神敷衍我。我听周先生说,你晚上还要去看货的。”
  陆承川拍了拍喜岚的脑袋:“天啊,你和他们几个混得很好嘛,我还担心你和他们处不来。周骏驰还告诉你什么?”
  “我也是担心你嘛。他们几个都很帮你,应该是生死兄弟吧。这是你的福气呢。”
  喜岚认真的样子逗得陆承川笑起来:“看来以后也不能让骏驰靠近你,原本以为老三的嘴巴靠不住会胡说,看来老二也靠不住。”
  喜岚忽然停下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胡渣,无不心疼地说:“钱是赚不完的,承川,我不要锦衣玉食,也不要绫罗绸缎,只要粗茶淡饭平平静静过一辈子。”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那种对于未知的惶恐和不安深深地刺激了陆承川。
  “好,我发誓,忙过这一阵,我就正式收手。和你平平静静过日子。”陆承川抓住喜岚的手在唇边亲吻,像是对待一件珍宝:“谢谢你。”
  喜岚的心头涌过一阵阵暖流:“承川,其实一开始我挺害怕的。但是现在不会了。昨天晚上妈妈和我说要好好对你,当年爸爸没有能帮到你的忙,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她的软软的小手抚摸着陆承川的脸颊。
  陆承川的眼神滞了滞,抓住喜岚小手的大掌一下子没抓住,喜岚的手从手掌间滑下去,只是这停滞只有几分之一秒,他快速地回过神:“有时候吃苦是为了更好地记住过去,让人们不再犯错误。”
  喜岚有些不适应陆承川说这样的话,她咬了咬下唇,然后笑颜如花:“承川你没有错。你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我知道爸爸和陆伯伯曾经交情很好,虽然他们都犯了错,但是他们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你没有错。难道……难道你记恨爸爸没有帮你?”
  “你不会懂的。”陆承川放开她的手,没有回答喜岚的问题。
  喜岚越发觉得陆承川的背影那么萧索,知道那一段童年哪一些往事,必然是伤害了这个曾经花样年华的少年,在他最需要扶助的时候,他们没有人帮助他。
  陆承川怎么开口回答喜岚呢?他的心里并不平静,当年父亲出事的时候,喜岚还是个小孩子,自然什么都不懂,也正是因为这样,喜岚才更加没有负担地长大了,尽管喜国焕失势,尽管喜家风光不在,尽管生活一贫如洗,但是喜岚还是拥有了完整的无忧无虑的童年。而陆承川,一个尚未成长的孩子,却不得不面临生活的危机,独自在社会上混日子。
  香蜜湖会所,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世界。孟静楷心不在焉,竹厂地块的规划已经出来了,甚至在那块绝佳的地点盖什么房子都已经设想好,就剩下一桩事搅和得他心神不宁。一家钉子户,死活不搬。半夜去砸窗户砸门,丫的报警,警察自然是要出动的,这种偏袒的事儿也不好做得太明显,象征性地调解一下,但是却搅黄了孟静楷的好事儿。这拆迁公司办不了的事,最后还是得孟静楷来擦屁股。
  “孟先生,我叫你大爷成不成?”那拆迁公司的刘大头真是一脑门儿的汗:“那家是什么人,您怎么不事先知会我一声?”
  孟静楷双脚搁在玻璃矮几上,悠闲地吹着烟圈,刘大头满头大汗的模样委实可笑,他抄起手边的面纸盒敲了敲刘大头的脑袋:“知会你?我给钱你办事儿,还要小爷我知会你?”
  刘大头更是心急如焚,手里端着的洋酒都洒了出来:“哎哟,爷爷哎,您是不怕,我这儿真是得罪不起。要不然,要不然您老就破财消灾,多给几个钱了了这事儿吧!”
  “哟,你是要我做冤大头啊。”
  “那是何主任的岳母家。我们这小小的公司真是……”
  “何玉峰?”孟静楷挑了挑眉:“这点小货色,你就吓成这样了?你去拆,三天之内拆不下来,我可一个子儿也不给你。”他将一支抽了一半的香烟丢在酒杯里,呲呲地冒起了一缕青烟。
  刘大头咽了咽口水:“您这不是成心耍我么?”
  孟静楷扬起嘴角淡淡一笑:“你说对了。”
  刘大头年少就在江湖上混,也见过不少辣子头,像这些官家子弟他见得多了,也没哪一个像孟静楷这般无法无天,但是刘大头比孟静楷到底虚长了几岁,这孟静楷不痛不痒地给他难堪,他也越发觉得下不来台,砰一声将酒杯砸在玻璃矮几上,呼啦一下站起来指着孟静楷说:“孟老三!你别欺人太甚!”
  孟静楷眼皮也不抬一抬,兜手将杯子里的酒朝刘大头泼去,那刘大头没料到,更是不偏不倚倒了他一脸。琥珀色的酒液滴滴答答顺着刘大头那锃亮的光头往下淌。
  “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欺人太甚。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他悠闲地靠在沙发上,像是欣赏春日美景一般看着刘大头。
  “妈的!你这王八犊子!敢给老子难堪!”刘大头觉得在手下面前丢了这样的脸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一个跨步一脚登上了玻璃矮几,右手早就握成了拳头要朝孟静楷的脸上招呼过去,忽然间,他呆住了,维持了那个姿势,一脚在矮几上,一脚甚至悬在半空。
  一管黑洞洞的枪口顶着他光亮的脑门儿,就连咔嗒一声松开保险的声音都那么清楚。
  “你再上前一步试试?”孟静楷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端着枪的手一点也不抖。他甚至建议刘大头再上前一步试试。
  刘大头开始发抖,一脚没站住,哐当一声栽倒在地上,碰翻了那镇着红酒的冰桶,碎冰块和着红酒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你给我听好了刘大头,本来你今天的态度让我满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解解你的燃眉之急。但是现在我决定,没什么好说的。何玉峰那儿你肯定是跑不掉的,至于你要不要收我的钱,那就看你的表现了。”孟静楷把佩枪收起,大掌用力拍了拍刘大头的脑袋:“你这么大个脑袋,不会这笔帐也算不清楚吧?”
  那刘大头哪里还说得清楚一句话,只被那黑洞洞冰冰冷的枪管子吓得虚汗直冒。
  孟静楷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临走还不忘拍了拍那脑袋瓜子。谁说他的人生没有一点儿不如意的地方?本来这一点小事他孟静楷还不曾放在心上,何玉峰充其量就是个官僚化了的地痞,只是孟国涛一心想要官升一级,最近已经在接受考察,并且参加了政治学习。这无疑是一个良性暗号,给了孟国涛无限遐想,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必须做得万无一失,他时不时叮嘱这个小儿子,别给他弄出点什么混账事儿。
  孟静楷也收敛许多,这点事儿他还是分得清楚的,大事小事,要紧的还是不要紧的,他都有分寸。除了年少时的轻狂不经意间犯的糊涂事儿,这些年,他几乎算得上是清规戒律得不得了了。
  出了香蜜湖的门,孟静楷递给陈宇和一支烟:“怎么样?你要不要参与?我算你一份。”
  “别,我只是个卖电脑的。和你孟三少爷不一样,我经不起这折腾。你要是缺钱的话,倒是可以找找冯祁那小子。”陈宇和摊手:“你觉得呢?”
  孟静楷捶他一拳:“你丫的少在这儿哭穷!你先借我这个数,这块地做好了之后,我连本带利还给你。”他伸出一只手。
  “你的启动资金只要这么点儿?”陈宇和点头:“行啊,这个数可以但是你想要做的更好,周转更灵活还是得找冯家那一对生财夫妻。这夫妻俩真是天生一对,像一对下钞票的鸡。”
  这个比喻倒是很恰当,孟静楷忽然哈哈大笑,然后和陈宇和勾肩搭背“我想好了,竹厂地块三面环水,我这次给它的定位就是未来城市里的生活绿谷,纯高档社区,现在人们都讲究个生活品质,少不了我们赚的。”孟静楷眯着眼,满满的都是得意的神态:“等那钉子户给拆了,就可以开始投放前期广告了。”
  陈宇和拍了拍兄弟的肩膀,两人道别之后,各自上了自己的车,朝两个方向背驰而去。
  破碎的婚礼
  天公不作美,结婚那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宋玉梅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你看,舍不得你嫁出去呢。”
  喜岚在新娘休息室里偎依在宋玉梅身边,一根一根掰着母亲的手指:“妈,我害怕。”
  宋玉梅安抚女儿:“别怕,以后和承川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前面开始催人,孙宇昊打扮得人模狗样,西装笔挺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新娘子,嫂子!哥叫我来看看还需要准备什么。”
  “都好了。”喜岚娇羞地低着头,玩着手里的捧花。
  “那就好,哥在外面等你。我们就先出去了,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我啊。”
  外面的司仪开始活络气氛,喜国焕打扮一新挽着女儿的手准备走上红毯的一端。
  陆承川在红毯的那一头等着,喜岚和他两两相望。满堂的客人还在骚动,这时候,周骏驰拿着手机脸色不是很好地站在陆承川身边附耳小声地说了几句话,陆承川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稍微离开一点去接电话。孙宇昊朝喜岚招了招手,咧开一抹大大的笑容。只是陆承川这通电话的时间有些长,一时间,整个大厅里嗡嗡声响成一片。喜岚不明所以看着陆承川的背影,他显然在极力压制什么,电话被他狠狠地掐断,然后丢给周骏驰。司仪这才宣布婚礼开始。陆承川的脸色好看了一些,朝喜岚伸出手。这一段红毯走起来却好漫长,好似一生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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