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奥地利的梅花》第105/210页
上帝啊,上帝啊,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是找个旅馆住下来等到明天早晨吗?我在寂静的大街上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先找个旅馆落脚,否则,黑灯瞎火的,又不认识路的我又能去哪里呢?于是,我开始在小城里到处寻找着旅馆,可是不知是这里的旅馆房间真的供不应求还是因为我这个异国人在深夜的拜访让他们的警惕心提到最高,几乎所有的旅馆主人都对我露出充满戒备的神情,然后众口一词地礼貌的拒绝我的请求:“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客满了!请您到别处再试试吧!”
天哪,难道我真的要在这个陌生的小城里露宿街头一个晚上吗?刚想到这里,胃里传来一阵阵强烈的抗议声,我揉了揉胃,懊恼地想着:早知道我在火车上就算没有胃口也要塞些东西下肚,也不至于现在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失望而颓丧的将皮箱重重地朝地上一放,从今天中午得知维也纳被轰炸的消息开始,积聚在我心里对家人朋友人身安危的焦急、担忧和无法及时赶回维也纳又找不到落脚的旅馆而造成的郁闷烦躁一下子向我袭来,巨大的压力令我一下子跌坐在皮箱上痛哭起来。
“沃尔特,沃尔特,我该怎么办,叔叔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没事,我好想回去啊,我想见他们啊!可……可我现在回也回不去,走也走不了,我该怎么办啊!你在就好了!沃尔特……”越哭越觉得自己没用,都经历过那么多的风浪,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可现在居然就为没法及时回去,就为饿得没力气思考,就为找不到旅馆而哭泣,实在是太丢脸了!
就在我哭地泪眼蒙胧的时候,一条手帕递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接过来,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然后抽泣着回答道:“谢谢……”,话刚出口,我的脑子一个激灵,不对,刚才整条街都没有一个路人的,这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啊,那,那这条手帕是……我猛地一抬头,惊讶地发现刚才在长途汽车站大厅里盘查我证件的党卫军军官正静静地站在我面前,身后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军用吉普。
“你,怎么又是你,……你还想干什么,还要查我的证件吗?我又没有做坏事,只是坐在这里哭难道也触犯了第三帝国的法律了吗?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条手帕已经被我弄脏了,就算我出钱买的就是了!”我的无名火又突然冒了出来,非常生气地大声说道,说着站起身来,就要从身下的皮箱里掏钱包出来。
这时那个军官双手一手抱在臂膀上,另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道:“苏小姐,您的火气还没有消啊,您放心,我不是来查您证件的,我只是想问问您真的不需要我帮助吗?可能您不知道,这里晚上十点之后是要实行宵禁的,我想您是不可能找到旅馆的。”
我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头发,又擦了擦眼泪,望着站在路灯阴影下的这个党卫军军官,我一咬牙横下心道:“我要去维也纳,你能帮我吗?”他侧着头打量着我,因为背着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在考虑是不是要帮我,也许还在怀疑我一个异国女子为什么要这么心急火燎的赶去维也纳,说不定此刻他的心里正在将我认定为可疑份子呢!
我正有些坏心眼地暗自揣测着他的想法时,他点了点头道:“能为女士效劳是我的荣幸,走吧,我虽然不能直接将您送到维也纳,但是我可以开车送您去奥地利的边境,您在那里可以到拉阿市的长途汽车站坐车回维也纳,这些忙我还是可以帮的,您看可以吗?”说完,做了一个“请上车”的动作。
好,既然你开得了口,我也没什么不敢做,只要能早些赶回维也纳就行,其他事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降低身价就降低身价吧,就算是我日行一善,让你也积些德!我想了一想,随即理了理衣服,拎起皮箱,抬头挺胸地朝军车走去,那个军官跟在我的身后也上了车。
上车之后,我就将视线牢牢地锁定在正前方,并且紧紧地将皮箱抱在胸前,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一句话都不和这个军官说,任凭他怎么和我说话我也不开口,我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举动并没有令他生气,只是看了看我,微微地笑了笑之后,就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再也不说话了。见此情景,我索性闭上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可能是从华沙一路乘车换车太累了,也可能是汽车不时的颠簸象摇篮一样让我昏昏欲睡,等我睡眼蒙胧的醒来时,天已经微微发亮了,而我自己的头正靠在那个军官的肩膀上!这个认知让我大吃一惊,象被马蜂蛰了一样,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过大的幅度让我的头“咚”地一声撞上了车顶,他看了看我这个好笑的动作,又是低声的一笑道:“睡醒了吗?苏小姐?已经到奥地利的边境了。”
“都到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你应该第一时间就叫醒我啊!真是的,耽误我时间!”我摸着头大声抱怨着,抓起皮箱就要下车,临下车前,我看了看他,这也是我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这个党卫军军官,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又是一个纯种的雅利安人啊!想到波兰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这些英俊而帅气的军官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呢?
但转念想到他毕竟也算是真的帮了我一把,没让我露宿街头,还带我到奥地利的边境来,比起波兰看见的那些禽兽来说,还算是个有些人性的家伙,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如壮士断腕般地说道:“尽管我不知道您是这里的什么人物,但是我还是要谢谢您的帮助,再见!”说完,我下了车,用力的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边境检查站走去。
坐在车上的党卫军军官望着苏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之后,看了看车门,不由得轻笑道:“幸好奔驰车的质量够好,不然我怕车门也会被她给甩掉了,脾气可真不小啊!”随即吩咐开车的下士道:“卡森,回兹诺伊莫去。”
“是,冯?曼托菲尔少校!”开车的卡森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少校,立刻打了个方向,朝来时的方向驶去。坐在后坐的冯?曼托菲尔少校又回头望了望边境检查站方向,然后低头微笑着呢喃道:“终于见到本尊了,沃尔特,我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啊!真想再和你合奏一曲德彪西的小夜曲啊!”
bess 2008-07-15 12:55
两两相望
8月14日,在维也纳发生轰炸后的第二天中午,在经历了从拉阿市到维也纳市一路上数个检查站严密的人员检查,我在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长途汽车之后,当我的脚终于踏在了维也纳这片我熟悉的土地上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从奥地利边境一路上过来,几乎所有的铁路沿线建筑都被炸地焦黑一片,铁路钢轨象麻花一样扭曲着,铁轨的枕木也被炸得七零八落,一些火车车厢横七竖八地斜倒在铁轨旁,还在不断地冒着燃烧后溢出的黑烟。
很多士兵、工人都在忙不迭地收拾着残局;经过一些城市的工业区时,那里也已经是一片狼籍,附近的一些民用建筑设施自然也成了轰炸中的牺牲品。有些居民为失去亲人、失去家园而痛苦的哀号声断断续续地传到车里时,车上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别开了脸,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和妇女也都在擦拭着眼睛里的泪水。
当时我看到这种情景,真是越看越怕。中国有句古话“近乡情怯”,同样当长途汽车离维也纳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的心也是越揪越紧。我都不敢想像维也纳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生怕自己看到的已经不再是那个美丽的花园城市,而是一个象科隆那样的废墟!
我生怕在维也纳的土地上再也看不到那座设计精巧的奥地利皇室成员们居住过美泉宫,生怕再也看不到所有奥地利人民喜爱的,能让人静心聆听、观赏大师音乐和著名歌剧的国家歌剧院、金色音乐大厅;我更怕看不到所有我爱的亲人和朋友……
但是,我现在却不由得喜极而泣,我要感谢上帝、感谢盟军对维也纳居民区的手下留情,虽然这里也受到了密集炸弹巨大冲击波的波及,一些建筑也受到了破坏,但是和科隆那惨烈的景象相比,这里真是完整到了极点!绝大部分的城市建筑还完好无损地站立在大地上。
当我回到维也纳城中心,这里更是安然无恙,美泉宫、国家大剧院、金色音乐大厅、国家大教堂等所有的建筑都还完好地矗立在属于它们的土地上。看来盟军此次轰炸的目标都是集中在城市外围的工业设施和交通运输枢纽上,他们放过了城市里的居民区啊!
从人们的言谈中虽然还听得出有些惊魂未定,但老城商业街区里依旧热闹的活力和兴旺的人气却在清楚地告诉我,这还是一片充满生机、没有放弃希望的土地啊!我耳里听着人们的议论,眼里看着自己熟悉的建筑,心却早已飞回了家。
快步跑到叔叔家所在的那条帝政街,远远地就看见伯爵府完整地静静地伫立在那里,这时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在我看来,这座上百年的老建筑已经不再是一座华贵的巴洛克式建筑,它就仿佛是一位白发苍苍却气质高贵的母亲,心平气和地敞开着怀抱等待着儿女们的归来。那是我的家啊!
我向着它兴奋的跑去,“叔叔,叔叔,我回来了!皮克太太!皮克太太,我回来了!……”我高声叫着,一路冲进了院子,当看见皮克太太和叔叔一同出现在大门口时,我高兴地也顾不得手里提着的东西了,扔下外套和皮箱,伸出双臂跑上前,一把拥住了他们,又抱又亲,曾经心中一直存在着的担忧、惧怕失去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此刻失而复得的珍惜和幸福充盈着我的心头,我含着热泪看着他们,他们是我的家人啊,是我在奥地利维也纳这个第二故乡最亲的家人啊,我怎么能没有他们呢?其实我早已把他们看成是和我远在中国的双亲一样亲密的家人了啊!尽管我们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是这数年来在兵荒马乱年代中守望相助的无间相处,早就让我们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看到他们在轰炸过后依然安然无恙,我怎能不欣喜若狂呢?
回到家的感觉是如此之好,每个人脸上温暖的笑容和贴心的话语将我一路上的疲累一扫而光,让我心头郁积地烦躁和压抑完全的消融在家人的关心中,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要我说它不仅是避风的港湾,更是心灵上慰藉疗伤的最佳之地啊!
晚上,我洗去了一身疲惫,坐在舒适柔软的床上,给远在上海的父母写信报平安。相信不久之后,维也纳受到盟军轰炸的消息一定也会传回国内的,为了不让父母担心,现在先写信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就是当务之急了。
时至今日,不但欧洲的局势逐渐明朗,以德军为首的轴心国法西斯军队在世界范围内的占领和扩张计划受到代表正义的盟军部队的严厉遏制和打击,连中国的反法西斯斗争也开始进入到扭转局势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