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奥地利的梅花》第3/210页
“……太晚了,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告辞了!”一直沉默的冯?施特隆德上尉还是冰冷的说道。随即,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问道:“刚才那个东方女人是谁?她来这里干什么?”
“哦,他是我的中国好朋友的孙女,现在在维也纳读大学,今天是为冯?舒尔曼的事情而来的。……她实在很象她的爷爷,是个率直勇敢而又善良的女孩子啊!”
冯?施特隆德停顿了一下,冷冷地说到:“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泄露军事秘密的后果很严重!”随即就快速的下楼而去,房间里只留下了老将军一个人独自叹息。
从将军处出来后,我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松了口气,想着能回去后向丽佐报喜,心情不禁非常高兴。将军的专车朝着去火车站的方向快速地行驶着,路上的景色依然美丽,但是红黑相间的纳粹军旗却无处不在的飘扬着,我看着看着,觉得无比的厌烦,望着车外,轻声道“希特勒,你死后必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我保证!”
正在想着,突然车子一个紧急刹车,我冷不提防,额头撞在了驾驶座上,正要抱怨司机时,司机维克一脸歉意地回头向我说道:“小姐,对不起,没伤到你吧?前面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群突然拥到了车道上,可能要等人群散去之后才能继续开车了。”我伸头向外张望了一番,前方挤着不少人都群情激动的叫嚷着什么“揍他,揍他,不要放过他!”我不禁好奇起来,于是对司机道:“我去前面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好了,等人潮走开后,我再回来!”维克本来是不同意我下车的,生怕那些激动的人群会对我造成伤害,但他拗不过我的再三恳求和保证,这才勉强点头答应了。
于是,我向着人群中挤去,挤到最前方,我不禁为我看到的景象惊呆了:一对年轻的男女,被激动的人们打得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女人已经是大腹便便,但是却依旧用双臂紧紧地搂着满身伤痕的男人,而男人纵然已经遍体鳞伤却也坚持用身体为女人挡着人们的拳打脚踢! 那种场景让我震撼,那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看着他们那么坚毅的神情,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和坚定,究竟他们做了什么触怒了这群激动的人群呢?我悄悄地问向身边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立刻用鄙夷的口气说道:“雅利安民族没有这样无耻的女人,居然去和一个下等的猪,一个犹太人睡觉,居然还怀上了他的孩子,实在是太下贱了,我们不能容忍她在住在我们村里!那个男人胆子倒是不小,还敢送上门来要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这里的男人们正愁找不到他呢,现在就让他们活该倒霉吧!哼!”
我极为痛心的看着眼前疯狂的人们,难道希特勒的种族主义已经深入骨髓,偏激到连百姓都成魔了吗?战前那些和蔼可亲的人们都消失了吗?难道大家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在眼前逝去而无动于衷吗?人性都没有了吗?想到这里,我一直刻意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正义感一股脑儿的冒了出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让我奋力地拨开人群,拉开一个正在对可怜的青年男女打骂的男人,大声的叫道:“停手,停手!你们统统都停手!……难道你们都没有同情心吗?你们都没有看到他们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吗?”
被我拉开的男人显得极为不耐烦:“你是从哪里来的臭女人,少管我们这里的事情!她敢做这样的事情就要为此付出代价!走开!”人群中很多人也是发出同样的吼叫声!
“难道就因为她爱上了一个犹太人吗?你们就要为此害死一个无辜的生命吗?爱情是没有错的啊,如果爱情有错的话,那么亚当和夏娃就不会偷吃禁果了,也就没有我们人类了不是吗?你们不喜欢她,大可以不理她,赶走她,何必要赶尽杀绝呢?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是更好吗?”我站在那对男女面前继续大声地说着,试图说服他们。
“我说,你这个东方女人,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小心我们连你也一起打,还不滚开!这对不要脸的蠢货!我打死你们,包括你们的杂种!”说罢,旁边一个激动的男人就要抬脚朝女人高挺的肚子踢去,我见状,顾不得多想,大叫着“不可以!”立刻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那男人恼羞成怒,一把拉开我,挥动着拳头,似乎就要朝我打下来,周围的人群都等着在看好戏,也许觉得是对我这个局外人的搅局应得的报应,他们没有人上前阻止,于是我只能紧闭上双眼,等候着他的老拳。但是等了半天都不见动静,我睁开了眼睛,诧异的发现那只手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拽住了,我偏头一看,啊,居然是他!那个冷冷的上尉!
原本近乎狂热的场景因为出现了他,竟然变的鸦雀无声,人们纷纷用崇拜和敬畏的眼光看着他,他重重的甩掉那个男人的手,面无表情而冷酷的说:“打女人的男人也不配做雅利安人!……滚!”看着那个男人逃离的身影,他慢慢地转身看着地上相拥的恋人,扭头对着身后跟着的警卫员低语了什么,警卫员点头立刻上前拉起地上的恋人,推着他们朝停在不远处的军用吉普车走去,原本围观的人群见状也渐渐地散去,也许在他们看来,这对无耻的男女终于得到应有的惩罚了,绝对没有好下场了!
上尉随后也跟了上去,看样子好象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我想到他是纳粹党的军官,又是军方的人,这对可怜的恋人落在他的手里就和落在臭名昭著的盖世太保手里没有什么两样啊!于是,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奔上前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劈头问道:“上尉,你准备要将他们怎样?爱情是没有错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把他们交给盖世太保,否则他们都会没命的!”
他唇边泛起冷笑,又看了看我紧紧抓住他不放的手,挑了挑眉毛,用非常优雅的手势向我行了一个军礼,用有些嘲讽的口气道:“小姐,您似乎看了太多的爱情小说了吧,动不动就爱情爱情的。战争中不需要爱情,它在人生中根本什么都不是。而且看来您对盖世太保的行动能力有相当高的评价,不过,请您注意您的用词,这些话还是不要让他们听见比较好,不是吗?……还有,我准备要做什么并没有必要向您汇报,所以,请您放手,谢谢!”说完,用他那双特有的灰绿色眼眸凝视着着我,静静地等待着。
我刚想再辩驳什么,将军专车的司机看见人潮散去,就将车开了上来,看见我和冯?施特隆德上尉似乎有了争执,于是立刻从车上下来准备解围。他恭敬地向上尉敬了个礼,站的笔直的对他说:“报告上尉,下士维克?海因茨奉命送这位小姐去萨尔茨堡火车站,”又转身面对我道:“小姐,请上车!”上尉回礼之后,点点头道:“维克,好好地护送小姐回去,不要再让她多管闲事的惹出什么事情出来!再出事情,小心军法处置!”说完,头也不回的钻进吉普车扬长而去。
我对于他的话感到气结,正欲辩驳,就被下士维克恭敬的“请”上了车,回到车上,维克就对我说:“小姐,您刚才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竟然敢和冯?施特隆德上尉这样说话,上尉可一直都是个挺可怕的人,从我在将军这里当差开始一年多,每次上尉来我们这里,就从来没有笑过,真的很冷酷哦!不过,像刚才那样他对我说话还是头一次呢!”说罢,他还耸了耸肩。
“有什么好怕的,大家不都是人嘛!再说,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怕他!”我不服气的说道。
“他和我们不一样,我的父母是巴伐利亚山里的农民,家里几辈子都是穷人,可上尉出身就是德国前皇室贵族,他是将军的亲孙子,血统高贵,如果不是战争,肯定是和我们这些人没有交集的。”维克边开车,边嘟囔着说。
“哦?他居然是伯伯的孙子,可是他们看起来并不十分亲啊!”我对这个结果颇感意外,正小声的说着,被维克听见了,他献宝似的向我说到:“听军里的伙计说,上尉的母亲似乎和将军闹的不愉快,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自杀了,上尉的父亲没多久也跟着死了,所以将军虽然将上尉接到自己身边并带大了他,但是上尉从来没有叫过将军爷爷!哦,真是个倔强的人啊!不过可是典型的我们德国人做派啊!”
“原来如此啊,难怪看着总是那么忧郁!”我点了点头,看着车子已经到了车站,随即对维克说:“谢谢你,维克,啊,到现在都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苏云,很高兴认识你!”
维克被我这么认真的道谢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憨厚的笑道:“我, 我也很高兴能认识您这样一位东方小姐,苏小姐!您不用谢我,这是我的职责!”
“希望这个世界和平的时候,你有机会能来我的国家中国玩,体会一下不同的风俗人情!再见!”
“谢谢,小姐,如果那时我还活着的话,我一定会的!再见!”
我下了车,在站台里等火车的时候,脑海里还在为刚才那对可怜的男女而惋惜,被那样冷血的男人带走,还能有什么好下场,就算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落在他们手里还真不如死了干净呢!我愤愤的想着,带着一肚子的不平乘火车回到了维也纳。
傍晚时分回到家,丽佐对我带回去的消息开心不已,对我也是千恩万谢,反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终于这次萨尔斯堡之行没有白跑,家里的仆人杂役也都安下心来,静静地等待男主人的归来。
在众多人翘首以盼又提心吊胆的过了快一个月之后,事情果然和大鼻子伯伯说的那样,冯?舒尔曼叔叔终于从监狱中放出来了。虽然看上去人憔悴了许多,也清瘦了不少,但是至少人是安全的活着回来了,所以,全家人都十分的高兴。尤其是丽佐,更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我无言的拥抱了她,毕竟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冯?舒尔曼叔叔对我去找德国那样高级的军官要营救他的想法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而且非常的生气,“云,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毕竟现在是特殊时期,不管你和那位将军有多深厚的关系,一定要谨慎行事。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如何向你的父母交代,当初我可是以我家族的名誉保证你在奥地利的安全的。记住了吗?答应我,孩子,我要你的保证!”他闪着炯炯有神的眼睛,严肃的看着我说。
“是,我向您保证,没有下一次了,请放心吧。谢谢您,叔叔!”我也正色回答道,泪花在眼中闪烁,感动之情不禁表露无疑。这次危机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但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我们大家谁都不知道。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迎来了1940年的圣诞节!
bess 2008-07-12 21:35
4 再遇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快到了1940年的圣诞节了,算来这是我在异国他乡度过的第三个圣诞节。而我在大学的学业也因为放假而暂时告一段落。
12月的奥地利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地上厚厚地积雪让孩子们乐此不疲的打着雪仗。肃杀的冬季因为孩子们欢乐的笑声而显得温和不少,就连平时一本正经巡逻的卫兵们也常常面露微笑地看着孩子无拘无束地打闹,这一刻,我似乎稍微感受到了一些人性的温暖。
白色的雪花让圣诞节的到来显得更有意义。家家户户都开始热热闹闹的准备如何过圣诞。商店里为圣诞节准备的物资相当的充足,每个商店门口都装饰着美丽的圣诞树。我走在马路上,耳边总会听到教堂唱诗班的孩子们声情并茂的唱着圣诞歌曲。我明显感到了人们欢快的心情,当然除了要过节的快乐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这些日子军队的战况也通过无线电陆续传到千家万户,德国军队在战场上节节胜利,自从闪击战开始,欧洲陆续有5、6个国家被迫投降:
1940年的6月份已经攻占法国巴黎和挪威;
8月份对英国本土的的飞机轰炸几乎将英国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9月份和意大利、日本签定了军事同盟;
10月份攻陷了罗马尼亚……
每当我和舒尔曼叔叔一家围坐在无线电前收听从德国德意志电台播出的前线战报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会让我胆战心惊,而叔叔的脸色也总是变得异常严肃。
如此迅速的闪电战术不仅开创了战争史上的先例,而且一时间使德国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在德奥的市民中流传开来,我常常看着身边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得意神情,真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着这些对希特勒无比狂热的市民,因为作为侵略者的法西斯的胜利对我来说只有痛苦。
父母时断时续的来信更是让我对祖国的前景感到无比担忧,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也让我替年迈的父母在苏州的安全感到忧心忡忡。我多次催促父母去上海的亲戚家躲避战事,毕竟开埠数十年的上海有欧美各国的租界,日本人在租界内也不敢怎样嚣张。可是,父母似乎并不愿意顾虑重重,又难舍老宅,总用苏州目前尚较稳定,政府内有熟人可以保护的话来安抚我。于是,我在千里之外也只好乞求满天的神佛、菩萨、上帝,阿拉、胡大,总之只要是神,能保佑他们的平安了。
自从冯?舒尔曼叔叔上次被盖世太保逮捕过后,虽然后来平安归来,但是我总是觉得府邸的附近总象是有人在监视一样,那些穿着长风衣,用帽子将脸遮得低低的人看似有意无意的总向伯爵府方向张望着。
我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丽佐,她立刻紧张地抓住我的手道:“云,你也发现了是吗?我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多心呢!云,我真害怕,害怕他们突然哪天有闯了进来,又把爸爸抓走……”
我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放心,不要怕。我们没有做过什么,舒尔曼叔叔从那次以后,不是也一直闭门不出,呆在家里吗?让他们监视好了,时间长了,盖世太保找不到什么线索,自然就会撤走的。”
丽佐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的确,冯?舒尔曼叔叔回到家后,除了早上在餐桌上、晚上在收音机前能遇到他之外,平时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让人进去打扰他。至于他在里面做些什么,我也不得而知。 我总想,在家呆着总比在外面安全,因此也没有多想什么,在现在这样的世道下,全家太平和个人安全是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