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奥地利的梅花》第4/210页


  因为学校放假,所以我就趁假期到附近的养老院去帮忙照顾那些孤苦无依的老人们。那是我从进入维也纳大学后,就一直坚持做的事情。当初只是偶然帮同学个忙,没想到那里这样紧缺人手。自从战争打响后,很多老人的儿子都上了前线,有些阵亡了,家里又没有亲戚可以依靠,于是都到这里来度过残年。随着战争波及面的扩大和战线的逐渐延长,孤苦的老人也越来越多,所以我就常利用自己的休息日到这里帮忙。

  “云,你来啦。谢天谢地啊,上帝送了你这么个天使给我,真帮了我大忙了!”养老院的丽莎院长每次看见我都这么说,让我很不好意思。

  “怎么,又送来很多没人照顾的老人吗?”我四下打量着,没有意外的发现了不少新面孔。
  “谁说不是呢!老人越来越多,可我这儿的姑娘们却只有这么些,真是让我头疼啊!哦,对了,你常去照顾的露西前些日子又生病了,老嚷嚷着要见你,等你忙完了就去看看她吧。我等会再来找你。”说完,院长就急冲冲地走了。

  露西又生病了?那个瘦弱的老人人生经历已经够苦的了,身体还有很多病,常常受病痛的折磨,丈夫和儿子也死了,等于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的人都没有了,因此她总是哀伤地坐在床上看着天空,默默流泪。这次又是哪个老毛病再犯了呢?想着这些事情,我决定先去看望她,于是脚下快步的朝露西所在房间走去。

  就在我要推门进入露西房间的时候,我听见从里面传来了低低地、很压抑的哭泣声,那种声音我一听就不是露西的,于是我偷偷地从门缝中望进去,一个背对着我的身影正伏在露西身上哭泣着,而露西的表情很安详很温柔地抚摸着那个身影的头发,露西那样的表情是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简直就象达芬奇笔下的圣母玛利亚!

  我看着看着,不禁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这个情景让我想起了妈妈,我那慈祥的母亲啊,你在中国还好吗?想到这里,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露西的门口,不想打搅他们的相聚,独自跑到走廊上,静静地等待。等我平静了下来,转念一想,不对啊,露西的儿子死于战场,她的丈夫死于瘟疫,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在身边了,这个人又是她的什么人呢?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呢?好多好多的可能涌现在我脑海中, 就在我犹豫是否要进去问个明白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当我见到出来的人时,我想自己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居然是那个冷血的冯?施特隆德上尉!

  他的眼圈红红的,分明就是刚才哭泣的那个人啊!今天的他没有穿那身灰皮军服,而是着便装,所以开始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当他看见我的时候,很明显地也是一楞,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尴尬,似乎他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我。他没说什么,又是习惯性的挑了挑他的眉毛,然后低着头快速的离开了。我很诧异这样冷酷的人居然也能哭成那样,诧异地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看了半天,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回过头,再看露西,她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招手要我过去。我走上前,蹲在她床前,问道:“露西,刚才那位先生是您的什么人啊?亲人吗?怎么现在才来看您呢?”

  露西淡淡地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道:“你是个善良、温柔的好姑娘,真的很高兴能在我死之前认识你,”边说边取下头颈中挂着的鸡心项链,挂到了我的脖子上,我刚想谢绝她的好意,她拉住了我的手,正色道:“好姑娘,这根项链是我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就算是我丈夫患病没钱买药吃的时候,我都没有卖了它。它跟了我快三十年了,今天我把它送给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要把它拿下来,答应我好吗?”露西认真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我抚摸这项链,上面还带着她淡淡地体温,银白色的鸡心项链外表已经被岁月剥蚀地斑痕点点,但是那么多年,她都一直戴着她,看来这个小小的物件真的对她很重要。我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露西,我会一直带着它,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露西满意的笑了。随后,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道:“我所有的心愿都了了,可以安安心心的去找我的丈夫和儿子了啊……”说话声音渐渐地轻了下来,最终,露西没有遗憾地走了,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的世界.
  我没有料到今天的见面就这样变成了永别,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易逝,我不禁悲从中来,握着露西逐渐冰凉僵硬的手,号啕大哭,似乎要把长久以来的压抑和伤感一齐释放出来。哭声甚至连院长也被惊动了,赶紧过来安慰我。


  得知露西的去世,很多养老院里的老人们也伤心的哭了,因为一个老人的去世也牵扯到了其他老人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逝去亲人的怀念,那一天是1940年的12月20日,离圣诞节还不到5天,却成了我到欧洲以来最伤心的一天。 

  而此时,驻维也纳的德军司令部军事大楼里,一份刚刚调查完毕的资料被整齐地放在了上尉沃尔特?冯?施特隆德的办公桌上,苏云在照片上笑得笑颜如花,而她的资料更是被一条条仔细地列了出来:

  苏云――中国江苏省苏州人,出身中国前任清朝政府的翰林世家,生于1922年6月10日,17岁赴欧洲留学,就读于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的古典历史系,并寄住在自家的欧洲友人奥地利贵族冯?舒尔曼家中。 个性开朗、重情重意。家中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未在现任南京政府中任职,以经营家族生意为业……事无巨细,越到后来,在欧洲的情况甚至详细到苏云买过几条裙子!
  前来送资料的下士站在办公桌前偷偷地瞄了一眼看着资料目不转睛的上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这位来头很大又向来要求严格的上尉是不是对这份资料表示满意,三个小时前,上尉突然下达了这个命令,要这位东方小姐的详细调查报告。情报处的伙计们高速行动起来,十分钟前才将这份资料交到自己的手上。只是,上尉怎么还没有任何表示呢?

  正想到这里,突然就听上尉“啪”地一声放下了资料,冷冷地说:“看来情报处的家伙没吃闲饭。”说完,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那位下士呆呆地发愣:
  “这……应该算是……夸奖的话吧……”


bess 2008-07-12 21:53
5 圣诞夜前

  露西的去世让我难过了好几天,但是逝者已去,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坚强的过日子。在帮着院长将露西的后事都解决了之后,圣诞节在人们的期盼中终于到来了!

  12月24日早晨,我特地早早地就起来和丽佐一起准备今天晚上过圣诞夜需要的食物和要分给大家的礼物。最近冯?舒尔曼叔叔不再将自己锁在书房里,时不时地和三五个友人一同外出郊游,似乎不再受那件事情的影响了,人也变的开朗好多,所以丽佐看来心情也不错,一边哼着圣诞歌,一边手里在精心打扮着家里那棵买回来的大杉树。不一会儿,树上就挂满了各种可爱的小天使,小礼盒以及一些美丽的装饰物,五角星啊,小月亮啊,让人看了就觉得很高兴;我则在一旁准备着今天的圣诞大餐,火鸡,蛋糕,巧克力,奶酪,水果,面包,看着堆了一桌子的食物,我总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于是转头问丽佐:

  “亲爱的,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你帮我看看……”

  丽佐歪着头,仔细地点着:“火鸡有了,甜点也有了,主食也有了,小点心也有了……还缺什么呢?……啊,天哪,酒!没有酒,圣诞节这样的场合怎么可以没有酒呢?”她突然拍着手大叫起来。
  “哦,瞧我,居然忘了买了,是啊,怎么可以没有酒呢!叔叔可是最喜欢喝酒了!……皮克太太,家里还有什么红酒吗?如果有的话就不用出去买了!”我这才发现自己没有买酒来庆祝,于是问正和我们一起帮忙准备东西的管家皮克太太。

  五十多岁的皮克太太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带着歉意,很不好意思地答道:“云小姐,家里只剩下一些伏特加了,最后一点红酒和白葡萄酒昨天都被老爷给喝完了,本来我想去买的,我以为您昨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会带回来,所以采购的时候也没有买。这下可怎么好,我们都没有买,等会老爷要的时候拿不出来,会生气的啊!……要不,我现在就出去一趟,到街角的博尔曼先生的店里买吧。”皮克太太连忙要穿衣出去,我阻止道:

  “哦,您不用去了,还是我去吧,是我疏忽了,博尔曼先生店里的酒没有叔叔喜欢的那种,我知道在哪里有卖的,所以皮克太太您就帮我准备晚餐吧,丽佐,我出去一会哦!”说着,我就穿上了大衣,拿上了手提袋,出了门。

  屋外的风很大,我艰难地在大风中朝着奥地利的中心街区走去。在市中心斯蒂芬大教堂附近的街上,住着我的大学同学赫曼?施耐德,他家的商店就是专卖各种葡萄酒的。叔叔喜欢的法国勃艮第的葡萄酒只有在他那里才有的卖,所以,决定去他家的商店走一趟。

  施耐德是个德奥的混血儿,长得很帅气,风度翩翩,班级里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欢他,而且他也能言善道,常爱说些幽默的笑话,成绩也不错,所以老师也挺喜欢他。加之他的家境也好,追求他的女孩子也不少。

  由于在奥地利很少看见东方人,尤其我是从中国来的,更是不多,所以施耐德在我入学以后常常和我说话,问一些奇奇怪怪地问题,因此时间长了,我和他也成了好朋友,可以说他是我最要好的异性朋友了。

  顶着风走了十多分钟,到了施耐德葡萄酒商店。我一进店门就看见和蔼的施耐德先生正在给客人介绍酒,于是我没有打扰他,静静地等在一旁。由于我和赫曼关系不错,有时会和其他同学一起到他家玩,所以施耐德先生我也认识。

  没多久,施耐德先生的客人买好了酒满意的走了,他看见我,热情地招呼我:
  “啊,苏小姐,圣诞节快乐!需要买些什么酒啊?赫曼那小子又出去和女孩子玩了,所以只有我这个老头子来为您服务啦!”他笑嘻嘻地说道。

  “圣诞节快乐!施耐德先生,我想买两瓶法国勃艮第的葡萄酒。昨天采购的时候忘记买了,所以只好今天来买了。您这里还有吗?”我环顾着四周,想找找那种酒摆放的位置。
  “别看了,苏小姐,那种酒啊前几天就卖完了。毕竟是好酒,所以销量一直不错,我已经去进货了,不过今天可还没有来呢!” 施耐德先生遗憾地说。

  “啊,这么不巧啊,这可怎么办,叔叔最喜欢喝它了……”我颇为失望地说道。
  “不用担心,苏小姐,离我这不远,有家店叫“LUNA”,我听一些老主顾说,那里也有卖这种酒的。要不,您去那里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存货哦。” 施耐德先生道。得知这个消息,又从他那里得到了地址,我高兴地立刻谢过,马上出门,朝着在另一个街区的LUNA商店奔去,生怕又买不到我想要的酒。

  老天爷帮忙,那家店里的最后两瓶勃艮第的葡萄酒终于被我抱着高高兴兴往回走的时候,突然我被小巷深处传来的隐隐约约地叫骂声吸引了。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看见一群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围着一个瘦小的男孩,不断地边骂边打,那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一包东西,头压得低低的,一声不吭地忍受在加在他身上的拳打脚踢。


  怎么这群孩子年纪小小就这么凶狠吗?太没有家教了!我见状,立刻扬高了声音叫道:   “哪里来的野孩子欺负人啊,我要报警了!……警察警察,快来啊,这里有好多小流氓在欺负人啊!……”原本正在打骂的几个孩子一听有大人来了,而且还会叫警察来,于是吓得纷纷四下逃窜,临走前,有个小胖子还狠狠地踹了小男孩的背,嘴里骂骂咧咧道:“臭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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