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行走》第2/13页


  □阿三
  
惠安女着装有“封建头、民主肚、节约衫、浪费裤”的说法。
  在福州的西湖酒店听惠安女子唱所谓的民歌。没味道。回来爬网子。
  俺头一回到福建,看见许多头顶斗笠的姑娘在建筑工地做泥水小工。人说这是惠安女,老公在家赌钱耍,她们做工养家。
  还记得厦门的诗人舒婷湿过《惠安女子》,那上来两句是:野火在远方,/远方在你琥珀色的眼睛里/今夜一见之下,所谓琥珀色,也就是肝炎黄吧。
  拜资讯所赐,蛮荒之地的土音也可以制成消费品,以前叫folk的东东现在是newage,worldmusic。可那只是音色。空有外壳,骨子里三句不离本行,还是喃喃低语的自己。
  民歌这个东西,鬼影憧憧的,它还在吧?
  俺曾在一辆解放140卡车上拿听罐头换侗族老头吟唱——在安顺好象——老头摩挲两下那上海梅林的马口铁红烧肉,没来由的突然开腔倾诉,从头至尾调子始终一样。以俺的功力真听不出什么内容情绪表达,聆听成了窥视——车上10来个人也没谁听。俺只好抬头,青色的山头蜿蜿蜒蜒。
  还有一回俺们局机关党委把俺弄成积极分子,送俺去延安窑洞耍子。俺深沉了一天就找个借口乘机离开革命队伍,去米脂看漂亮婆姨。没见着,倒听着人唱了——还是那种浑不吝的感觉,打头2句还清灵灵地在那儿咏叹美好的自然风光,一会儿就奔白晃晃的肉里去了,色情得不行,偏一点也不觉得下流。俺不明白,回家见一高人问。说,那不就孔夫子说的“思无邪”嘛,你还成天嚷嚷什么国风比唐诗强比唐诗强,都他妈读的什么书你!
  巫常在朝,戏常在野。真是没错。
  后来俺又想,民歌并非一定山野放歌,市井百态也算是吧。自为生存图景,世俗的欢乐凡有智慧生趣,都是。
  是街头,是山里。是香港海鲜酒楼里的市井的轻松和大气(这话记得是阿城说的,俺喜欢阿城)。是(闭路电视里的CNBC正播着的)西印度群岛上采香蕉的一唱一和。是俺随身听里tomwaits敲打的破铜烂铁。是sherylcrow(薛力·克罗)的小贝斯手风琴。是俺最近见过的四环素——有点封闭的羞涩,却没一丁点儿矫情。大气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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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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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  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清·曹雪芹《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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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小镇--苏州小记之别梦依依到苏州(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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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
  
至今吴地乡村,走亲访友仍有走水路的习惯,却不摇橹,以柴油机代之,谓之“机帆船”。枕河而居的人家门口,亦常见私家的河埠头。周庄、同里间就可坐船往返,不过已是招揽人客的手段了。(摄影/陆向前)
 〈见自己,游丝般在白墙黑瓦的巷子里飘荡,青石板的小路忽起忽落,双足却无论如何无法触到路面,惶急。直至晨光微曦,明迷之际,仿佛楼前桐花,墙外杨柳。醒来叹息,又是梦苏州。忆江南,最爱是姑苏。十年倥偬,诗词的江南,惹烟迎风的江南,油壁香车的江南,如水痕般渐渐淡去。萦系于心的,是这些年在这片土地上或轻或重的足音。吴中故地的千年风月,在记忆中化成细致而平凡琐碎的生活:弯曲幽深的巷子、街角的小馄饨担、玄妙观的小摊头、水乡小镇的茶馆书场、山塘河岸的河埠头,莲蓬菱角和低吟浅唱般的吴音……
  曾在朔风的夜里,穿行于无休止的巷子,等待清晨头班火车。正是风花雪月的年龄,不耐烦车站昏黄的光,看着地图上“唐寅坟”几个字,弯来拐去的石板小路上寻找数百年前风流才子的鬓影衣香。空寂无人的窄巷,山塘河黝黑的水面,凛凛的风,兴致盎然单纯快乐的人。这样简单的心情后来几乎无迹可寻,以致这个深夜成了永久的纪念,日后每到苏州,必来走走,仿佛踏在这些青石板上的双足会轻松一些。后来才知道唐寅坟其实只是一条小巷的名字,这一带原是这位江南第一才子失意隐居之所,然而这些对于我已经不再重要。在这条没有桃花的桃花坞大街上,看了多少次柳丝拂绿了河面,泡桐花拥满了枝头。
  以后无数次沿山塘河闲走,看水边的河街,偶尔斜出来的酒旗,在自家河埠头淘米洗菜的女子,清汪汪的水。渐渐的这些景象消失了,虽是无可奈何,依然喜欢清晨坐在河边的石凳上,远远望着沿岸热闹的菜市场,清清爽爽的家庭主妇柔软的声音煞是好听。这时常有风吹动柳条在眼前飘来荡去,柳条后面是憨笑的面容。春天来了,随便在哪条巷子里,清瘦的阿婆提着装了白兰花的小篮子,笑眯眯地来问妹妹戴花吗,于是辫子衣扣上暗香袭人。有时候也有茉莉,一小串戴在手腕上,花香因风起。然而最令我欢欣雀跃的不是小篮子里的花,是莲蓬。弥漫于齿颊之间的莲子香,似茶而清于茶,是我的至爱。
  多年后,如同所有旧城区相似的命运,河水渐渐浊重,老房子拆了新楼又起,只有岸边的垂柳依旧伴着天边月。我只好转向平江那一片的石库门房子,然而,少了流水和柳岸,到底有些意难平。这里的空气永远回荡着评弹的琵琶声,半闭的门里,几个老人闲坐,手边一个杯子。暮春时节,听见徐丽仙在唱,“梨花落,杏花开,桃花谢,春已归……”,脚步会莫名的重了起来。这里的路我从来不认得,只是信步走来,有几次看见叶圣陶旧居,作了苏州文联还是《苏州杂志社》编辑部,我也记不清了。深巷里一个很安静的小院,很像是陆文夫们喜欢的地方。曾在苏州杂志上看见有文章讨论这些石库门房子的命运,想起当年俞平伯重回曲园,骤见儿时嬉戏之地满目苍荑,难掩震惊,痛道不待曲园修复之日不回苏州。曲园有幸,而那些老房子与河道,修还是不修,应是比较复杂的问题了。对于我,常常可以无视周街的高楼和店铺,由一小段石子路面、古老的小桥或是罕见的糖粥担子麦芽糖挑子上,看见不尽的韵致和文化。苏州千年的风华,在我这一辈子里应该不会消失殆尽,至少那些园林还在。
  园子很多,却逛得少。这些螺蛳壳里做出来的道场,到底不如穿街过巷有意思。雨天是逛园林的最好时机,游人寥落,在长廊里,看柳树如烟梨花带雨,细细的水流沿古老的屋檐落下。小小的角落里,一块怪石几叶芭蕉,满地青苔。此时不可避免地会恍乎起来,以为自己是百年千年前的女子,空空的回廊里闲数丁香。这样的感觉,原不是我喜欢的,因此去得多的还是西园。老和尚在那里讲经,不是寻愁觅恨之所。看看丰子恺的护生画,后花园的石桌边喝杯茶,心就轻灵起来,满是欢喜了。偶尔也会点起檀香和红红的香烛,扑倒在佛前,如同所有的善男信女一般祈求佛祖的庇护。西园和桃花坞一样,是我的另一个苏州情结。
  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去苏州郊外的小镇。河滨如网,河水虽然不够清亮,依然可以看见淌淌船载着莴笋茭白莲藕鲜鱼活虾,船娘在河边人家的窗外细气地叫卖。小镇的街常常窄而长,老街的店铺依然用可拆卸的木板拼成的门,高而宽阔。街边人家的屋子,看起来至少几十年了,门面通常是窄窄的,进去后穿过狭小的走廊,往往是豁然开朗的院子,多种花木。最常见红色的(又鸟)冠花,有时也有白色指甲花。我经常禁不住好奇,推开虚掩的门。老阿婆应门出来,听不太懂她的苏白,她也不明白我的话,于是两人只管对着笑,心里如阳光普照。每当想起苏州,最先浮现的总是她们的笑脸和迭声叫妹妹时好听的声音。
  
老虎灶
  这些远离城市的小镇,最吸引我的,还是旧式的茶馆书场和城隍庙前的小摊头。我经常在午后,徘徊于小小的城隍庙门口,盼望麦芽糖担子出现。这种等待,越来越容易成空了,而我总是不肯甘心。这不是那种整块的麦芽糖,而是浓稠的糖浆。挑担子师傅舀出一勺来,运起勺柄空中作画,金黄的糖浆顺着勺子落在板上凝固,忠实地勾勒出勺子的轨迹而成一幅画,多是公(又鸟)小鸟龙蛇之类孩子们喜欢的动物。好的手艺,淋出来的糖浆如一根线般匀衬无断绝,且决不多出一滴。我喜欢喜滋滋地挤在一堆孩子里面,伸长脖子盯住勺子,每出来一个逼真的图画就欢喜乱叫不已。有时候童心大起,就喊现在做好的我都要啦,孩子们立刻煞了声,气愤愤地瞪过来,我只好缩短了脖子灰溜溜起来。这些年已经难得看见麦芽糖担子,大概获利微薄,学这门手艺的人少了,实在是可惜。
  至于说到老式茶馆,在苏州城里已为陈迹,须到城外的乡间小镇,或者仍保留一二。我见过的一间,一边连着书场,另一边接着点心店。黝暗的店堂,门口是几乎绝迹的老虎灶,水气腾腾。里面人声鼎沸,一律的八仙桌长板凳,每人面前一个大搪瓷杯,有人剥瓜子花生佐茶,也有人在吃隔壁买来的面点,一个伙计提着大水壶来回添水。屋子里弥漫着煤球味,混和了茶叶的清香,还有各种点心面食的味道,感觉很是奇异。这里是乡间最热闹的地方,各式人等云集,真真假假的消息传来传去。说书开场的时候,茶客们涌向隔壁,简陋的长凳上刹时满了人。那天的说书先生,显然是父女,女儿的嗓音仍稚嫩,想来该是在各乡各镇串演的民间艺人。我在空无人的茶馆里,拣了张临河的凳子坐下。黑乎乎的桌面,黄兮兮的茶缸并没有影响我欣喜的心情。窗外的河道还算宽阔,对面人家窗台上种着紫色的花,隔壁的弹唱渐觉回肠荡气。缓缓地摇来一只小船,船娘笑着问妹妹要吃菱角吗,说着抓起一把红菱,四个角的那种,看着就是嫩嫩脆脆的。于是那个下午,独占茶馆两小时,吃了几捧菱角,喝了数杯茶,晃悠悠地出来,不知日已斜。
  若论最爱的,却是苏州城外数十里那个叫光福的小镇,这里因了香雪海的梅而盛名远扬,我心心念念的却是香雪海近旁一个叫石壁的地方。石壁是一个小小的庙宇,面对着太湖的万顷波涛。梅花开了的时节,是江南早春,芦苇还没来得及绿。石壁下太湖湖畔,无边的芦苇,黄到天际。不远处的湖边,泊着数百只渔船,桅杆如戟似枪,船体是深深的岁月留痕。走到芦苇丛中,长发飘飞,遥望一片湖光烟霭中,忘却了时光流转。多年来我痴想着可以在这里有间屋子,从此日日对着浩淼烟波,看芦苇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日出船往日落船归,田野湖畔扣盘而歌。
  写不尽的苏州,是我盼望着可以皓首白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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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小镇--苏州小记之茶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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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
  苏州的那间小屋临近一条河,早早晚晚有船运来蔬菜鱼虾,河边便成了小菜场。秋风起,未免有莼菜鲈鱼之思,更哪堪日日目睹虾蟹渐肥。然而近来它们是与我毫不相干了。或者说,我不得不与它们毫不相干了。小毛小病如秋风扫落叶,终于扫得我只剩下吃青菜的份儿了。千幸万幸,茶是可以喝的,于是有气力出门便去寻茶馆。苏州人是有名的“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我则是几乎每个下午都“皮包水”了。
 ∩时的苏州,大大小小的茶馆遍布大街小巷。苏州文化丛书里有一本专讲小巷的,其中的一篇写尽苏州旧式茶馆之神韵。泡茶馆,苏州人谓之“孵”。如何个“孵”法?老茶客们吃早茶,“一壶茶下肚,心定,再消消停停吃早点,惬意……老朋友在茶馆相聚吃茶,人手一壶,浅斟慢呷……天天聚首,漫话世道,闲谈沧桑……此中真意,难于为外者道”。这样的旧式茶馆,如今几乎无迹可寻,据闻山塘街一带或有一二,然而大势已去,到底是相去甚远了。保留下来的一些老茶馆,旧貌新颜,有的甚至只剩下名字是旧的了。
  先说说最是大众化的茶馆,当属三万昌。苏州有句老话,“吃茶三万昌”,可见其盛名所在,也说明是普通人常去之处。这里曾经可放一百多张茶桌,更有一个很大的评弹书场。如今书场已经荡然无存,店堂大概也只剩三分之一,且装砌一新,一派“老店新办”的气象。挑了一个近黄昏的时候,微凉的天气,不曾想观前街翻修改造后刚开张,人流如潮。玄妙观对面的三万昌,门面新做,一楼专卖茶叶,二楼方是茶馆。堂内还显得宽敞明亮,茶桌呈放有序,两边的回廊上反倒是拥挤,如同楼下观前街上如云的人群。生意很好,几乎难寻空位。终于拣了个廊上的位置,坐定后忽闻阵阵古怪的肉香,才发现原来毗邻肯得(又鸟)和必胜客,均是我深恶痛觉的食物。送上来的茶谱,茶的种类是我所见的苏州茶馆中最多的,江南的几种绿茶都全,兼有铁观音,价格偏贵但仍合理。然而果汁饮料和酒的品种,是茶的数倍。果然是老店新办。要的茶是阳羡毛尖,虽然早已知道这样的大众茶馆不可能讲究茶艺,看见端上来的茶,嫩芽被烫老沉底,仍是愕然。临近桌几个年轻人,嗑着瓜子吃着爆米花,笑语盈盈,很是快乐的样子。这样初秋的黄昏,有浅浅的风划过回廊,虽然茶不如意四周喧嚣嘈杂,依然禁不住遥想当年,每日数百茶客在这里品茶论道的壮观场面。那时的三万昌也热闹鼎沸,“然而茶客的心是静的”。快乐是容易的,心静却难多了。又想,可以快乐也是好的吧。
  三万昌如同上海城隍庙的湖心亭茶室一般,地处闹市,尽管享有盛名,店面讲究茶资颇贵,仍不脱大众茶馆的本质,环境和茶艺不是它的重心。可是,苏州随处可成景,有许多茶馆,或临河或处园林或居深巷,尤其是那些经营了数十年的茶馆,颇有古意。如有佳茗一杯,闲书一卷,真是适意舒坦。
  
苏州老茶馆
  秋意渐浓的午后,灵岩山茶馆当是最佳去处。木渎古镇虽已一日千里,这百年历史的木屋依然半凌于水面之上,古旧的宫灯在檐下随风轻摇。背靠着的灵岩山,松涛迭荡,满山如墨染。顺着山间卸绕到茶馆门前,沿路野草拌脚风声入耳。木筑的屋子,每根梁都透着拙朴,更兼经了时光的坚韧消磨。迎上来的老先生,清瘦利落,蹭亮的头发整齐向后梳着。说话时单手背后,腰微弯,语音清晰柔和尊敬。坐在水边的位置,听着他一气呵成报出的一串茶名,恍惚时光回转数十年。茶馆分上下两层,每层分成相通的几大间,写了茶名的小木块随意分散在木墙上,云雾银针龙井毛峰碧螺春,明前雨前春茶秋茶。竹藤的椅,茶桌却是普通人家常见的小饭桌,显得陈旧。桌面上却画着数竿修竹,并有题诗。画技和书法平平,仿佛是即兴而作,宛似古时文人随处留文题字的旧习重现。茶是毛峰,算不得很好,却也不错了。临水的一面,正对着灵岩山的另一半,树木葱茏。正是近黄昏,光线渐暗,风从水面而来,微凉。茶浅啜,身渐轻。河上残荷数枝,浮萍几片,水的纹在微光里温柔滑腻。
  虎丘的冷香阁却宜雨中雨后寻访。此时的虎丘,游人寥落,山气清新。撑着伞,不走正门,从旁边的山径绕路而上。途经一片竹林,雨中滴翠。冷香阁左临千人石,其上为第三泉,四周有老梅数百株,经了八十载风雨。梅花开时,暗香疏影,故名“冷香”。冷香阁一门左侧的匾上言道,暗香流动,正宜品茗。我倒是很不以为然。古人云,对花饮茶乃大煞风景之事,盖因花下宜酒。信然。正是初秋,梅树光着枝桠,黯黯的天光里,有些萧索。冷香阁是典型的旧式楼阁,经了数十年的积累,楼内雕梁画栋而不觉俗丽,四壁书画题匾错落有致,红木的桌椅衬着色泽相近的门窗墙壁,极显雅致。到底是数十年前姑苏名士云集之所。上得楼来,无一茶客,两个评弹演员闲坐着练习弹唱。南面所有的窗开着,窗外林木层叠,岚烟回荡,满目苍翠。禁不锥直走到窗前,雨气和着风而来,令我几欲扑身化入氤氲山气之中。不知果真有山鬼否?做了山鬼是否仍可饮茶?不觉神思飘飞起来。耳边的弹唱时起时落,那男子唱的一段白蛇传,极是婉转抑扬。我许久不听评弹,一刹那竟然脑内空了起来,旧事泛涌。抬头正见一匾,上书“旧时月色”,竟然是俞平伯的手书,质朴几近孩童。有多少人果真能够,向之所欣,俯仰之间而为陈迹?俞平伯不能忘怀的旧时月色,也许正似桌上这青花盖碗里的碧螺春,味渐淡却仍不失其特有的细腻润泽。当初不知有多少文人佳士在这里,憧憬数百年前唐寅文璧诸人携茶担上虎丘,烹水煮茶,诗文唱和,作画相酬。余生也晚矣。所幸有这楼阁,有“梅华数百树有远山环抱高阁凭陵”,有佳茗生津,有弹唱绕梁,于愿足矣。
  冷香阁和灵岩山茶馆均是借山之神木之灵,有一类茶馆则依傍着水乡河街,别具一番韵致。苏州城外古镇甪直,亦有一间明末清初即享盛誉的老字号,名为“未厌”。此名仿佛大有深意,我总疑心是新取的,这类舞文弄墨的名字似乎不像是小镇上一大众茶馆所有。甪直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古镇,小桥流水,粉墙黛瓦,青石板路面。只可惜水边小街辟为旅游景点,沿街的屋子均成了商铺,极是煞风景。未厌茶馆这座江南旧式的小木楼,位于店铺之间,反倒有些突兀了。时值午后,堂内无客人,店家是一年轻人,甚是殷勤。径直上得小楼,简单的白墙,数十上百年的木地板,只散落着四张茶桌,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不高的楼层,伸手可及梁椽,那些梁几近黑色,古旧浑拙。东向是一排旧式木窗,坐在桌边可看见河对岸房子的黛色屋顶鳞次栉比,和后面清朗的天空。若是旧时,站在窗边,可见水流荡漾,柳外行舟轻过。这样的茶馆,最是随意安静,如同这水乡小镇。夏日的午后来这里闲坐,风潜入屋来,凉意顿生。蝉鸣声里睡意渐浓,通体舒畅,就可以这样子慢慢老去了。
  
甪直原名为甫里,因镇西有“甫里塘”而得名。后因镇东有直港,通向六处,水流形有如“甪”字,故改名为“甪直”。又传古代独角神兽“甪端”巡察神州大地途经甪直,见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因此就长期落在甪直。(摄影/西门)
  这些保留下来的老茶馆,因面对的茶客不同,各具经营特色,只可惜普遍不注重茶艺。送上来的茶,往往或因茶本身品质不佳或因冲泡不得法,不堪一饮。江南人喜饮绿茶,冲泡过程原算不得繁复,茶具也简单,很容易掌握。可惜即使是在冷香阁这样称得上风雅考究的茶馆,也是用开水瓶的水,随手泡来。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样古色古香的店堂,服务员却穿着食堂里厨师的白大褂,异常不谐调。想想数百年前,文征明从无锡取来惠山泉,又担上山来,无非是虎丘山色可助茶兴,茶香可增登山临水之趣。如今的冷香阁,果然只得“远山环抱”了。
  弘扬茶艺的,却是一些新开的茶馆。这类茶馆,在苏州我只去过一家。名为“乐茶轩”,在观前街对面,一条小巷子深处的小园林里,不易寻得。茶馆选在园子里一个较宽敞的厅堂里,是那种苏州园林里随处可见的古旧屋子,茶桌自然是红木的。两个小姑娘穿着蓝底碎花的开襟式上衣和黑色大裤管的高脚裤,很有些数十年前江南女子的风致。她们泡茶时,已是用全套的茶具,取茶注水都有定式。这样泡出来的碧螺春,茶汤方显纤细柔腻圆润,极似江南女子。不觉叹道,一方水土一方人,还有一方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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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小镇--从金庸小说看姑苏风物(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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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射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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