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宗罪》第35/39页


  “怎样?”
  毕典菲尔特张大了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枪司令的情感天平上,帝国双璧并不是对等的。
  “以生命为赌注而彼此搏杀的话,或许米达麦亚元帅会存活下来也说不定……”
  “唔。”发出了含糊的声音,望着缪拉复杂的神色,橘色头发的猛将脸上露出了有些迷惘的表情。
  “罗严塔尔是帝国的名将,能够战胜他的,除去朕之外就只有你。”
  皇帝的说话在耳边回荡着,米达麦亚缓缓用单手遮住了眼睛,无词可辩。
  帝国双璧对彼此的评价向来都是相反的。
  在米达麦亚看来,比起单纯作为军人、平平无奇的自己,罗严塔尔都更像是命运的砾石所打磨的光芒四射的瑰丽宝石,如果上天要把这宝石推到碎裂边缘,即使是陌生人都没办法不感到无法遏止的痛苦与不平。
  而罗严塔尔则相反,诚然在大众眼中金银妖瞳都是有着异于凡庸的别样光芒的男子,然而罗严塔尔内心则对自己充满矛盾的为人充满不屑。
  在米达麦亚以颤抖的理智来约束心中某部几近崩溃的情感时,罗严塔尔亦长久地独立于海尼森的漫漫寒夜,以那双锐利逼人的金银妖瞳凝视着茫茫星海。
  “米达麦亚……”
  以优雅俊美与强势冷悍的完美结合震撼他人视线的男子,这名在乌鲁西瓦事件之后也不过止于一怔的桀骜元帅,以柔软含混的口气,隔着茫茫星海,呼唤那个不知呼唤了多少次的名字。
  ——这就是我的结局,的的确确,亦不差分毫。
  被誉为帝国之鹰的名将,那裁减合体的军服在寒风中微微飘动着,不知是为何种情绪所驱动,罗严塔尔仰起头,仿佛以凌人的傲气与浩瀚天宇对峙一般,缓缓地,伸展双臂——
  深蓝的披风于风中猎猎而舞,倘若生于宇宙之间的无数凡夫俗子有幸得见,必将以全部的精神来赞叹那双黯淡星辰的异色眼睛。
  这种结局是早该清楚了的,我的理智却如此迟钝,没有告诉我吗?罗严塔尔这样想着,从生到死,叛逆或许是唯一一条属于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这个男人的道路,而自己却无法用自己的意志去选择它,皆因莱因哈特并非一个适合被背叛的男人,用自己的脚走上这条路所丧失的东西,一样是令自己无法容忍的,那么,不就只剩下被迫走上叛逆的道路这一种结局了吗——真遗憾呐。
  在这一刻,充盈内心的情绪却不是不甘抑或愤懑的任何一种了,罗严塔尔能够感到的,只有宁静——仿佛缠绕着他的一切束缚与矛盾尽皆消失不见,仿佛是……死亡一般的感受。
  原来死亡是如此令人愉快的事情吗?
  不……不该是如此的,米达麦亚,说到底,你一直都是一个勇敢的人吧,用尽全部的力量,爱或恨甚至迷惘都是如此鲜明,而我则不同……
  妖异的眼眸微微垂下了,然而片刻又为傲然与怅惘两种光芒所笼罩地扬起来,那其中并没有挫败或者类似的情绪。
  群星熠熠的银河,那不是引诱着无数男子竞相追扑的火焰吗?现在我亦将尝试着做一只飞蛾——与你告别吧,就在此处,或许我在毁灭之时依旧能够傲言自己并非失败者,因为一生之中我已然以最激烈的勇气去追逐过一个注定比银河更加不应该属于我的欲望所在……就是说,难道不是去自由地实践过一生中最大的叛逆了吗?
  再次前来谒见的贝根格伦,被极大地震撼了,他默默地呆在罗严塔尔的身后,直到他的长官冷定地转过身来,向他做出一个独属于领袖的威严手势。

  剑之章 中

  总司令官从“影之城”周边宙域回到宇宙舰队司令部的时候,幕僚人员没有人敢正视他的脸,米达麦亚仿佛全身为苍白的磁场所环绕着,走进办公室。三十分钟之后,最年少的幕僚卡尔.爱德华.拜耶尔蓝上将,以裹着公务盔甲的表情和声音,硬着头皮接受上司的召见。
  “联络瓦列以及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这一次出征,由他们两人负责加强巩固两翼。”
  “是的,那么缪拉一级上将呢?”
  “缪拉负伤还没有痊愈,所以他必须要留在陛下的身边。而且我战败的时候,还有他可以作为最后的盾牌保护陛下,所以这一次要让他留下来。”
  “那么这一次缪拉一级上将就不上阵了,不过阁下还不是会战败的。”被上司理性而苍白的发言震慑到,拜耶尔蓝急促地回答了这句话。
  “——我,这一次希望能够败给罗严塔尔这家伙。”
  “长官!”
  “不过,这家伙可是非常骄傲自满,就算我倾尽全力,也不见得能够胜过罗严塔尔哪。”
  米达麦亚的表情,与拜耶尔蓝心目中所敬爱的长官,显得非常地不相称。“疾风之狼”总是显得那么年轻、爽快和大胆无畏,而且总是注视着前方,对上不谄媚,对属下极为和蔼,人给人爽朗澄明的感觉。不管是在拜耶尔蓝的眼中,或者在幼校的学生眼里看来,都称得上是一个理想的军人。那些被指派担任他勤务兵的幼年学校学生,总是眼里透出闪闪发亮的光芒,集所有同年级学生的羡慕于一身。甚至还有些少年,特意将米达麦亚送给他们的糖果饼干带到学校里炫耀。但是,这一片原本应该是晴朗的天空,此时却出现彼此纠结的黑云,笼罩在一片即将要下起雷雨的气氛当中。
  “属下不这么认为。”
  “你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反正是远比不上罗严塔尔的。”
  “阁下,这——”
  “……我不能让陛下弄脏了他的手。”
  米达麦亚这样喃喃说着,这种带着与个性不符的冷酷味道的发言让拜耶尔蓝的内心感到了隐隐的不安。
  “就算罗严塔尔和我两人同时丧命的话,银河帝国仍然可以存续下去。但皇帝就不同了,如果陛下有个万一的话,那么我们好不容易才挣来的和平与统一就会毁于一旦。我就算没有办法获胜,也没有道理会战败。”
  米达麦亚这个时候的口吻极为平淡,这反而让拜耶尔蓝无论如何不能沉默下去。
  “阁下,如果这样的话就麻烦了,假设阁下与罗严塔尔元帅当真同时战死的话,那么今后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挠那个奥贝斯坦元帅的专横了。”
  拜耶尔蓝心想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激励长官,于是抬出了军务尚书的名字,不过米达麦亚好像也没有因此而受到多大的刺激。
  “哦,如果罗严塔尔和我同时消失的话,那么军务尚书也就可以安心了,或许会就此归隐也说不定。”
  “阁下,您这玩笑未免——”
  “——算了吧!我们结束这种假设的讨论吧!立刻联络毕典菲尔特和瓦列。”
  米达麦亚这样说着,挥挥手结束了他们这段奇异的对话。他的年轻下属尽管不能完全明了,却也完全感觉到了自己长官身上极为不同寻常的变化。
  当然,一切都要到很久之后,年轻的下僚才会真正品味到“没办法获胜,亦没有道理战败”究竟蕴含了什么样的意思。
  除了拜耶尔蓝之外,第二个切身感受到这种变化的人则是国内安全保障局局长朗古。
  当他被对方冰冷凌厉的眼神震慑住而无法动弹的时候,朗古畏惧地注视着米达麦亚——这名向来温厚而不张扬的男子身上仿佛有什么碎裂了,当米达麦亚的军靴在楼梯上发出节奏感强的敲击声、并且右手稳稳停留在腰间的光束枪上的时候,国内安全保障局长的确是意识到了——如果帝国当中有人敢于以配枪将他杀死在军务省的办公地,那么无疑就是面前这位露出獠牙的疾风之狼。
  “请住手,米达麦亚元帅。朗古次长也是皇帝陛下的臣下啊!”
  伫立在元帅那充满杀气的视线前方的人,原来是宪兵总监兼帝都防卫司令官伍尔利.克斯拉一级上将。
  “米达麦亚元帅,您所立下的武勋虽然无与伦比,但是在军务省里面私斗的话,那么卑职只有以本身的职权加以制止,这一点请你谅解。”
  米达麦亚的表情和声音都充满了苛烈的气味,灰色的眼眸更是迸射出怒气的洪流。
  “宪兵总监所言真是叫人意外,不过如果这是私斗的话,那么就让你这样认为也无所谓。这个朗古是一只人面蛀虫,如果再这么放任他的话,那么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地出征,这个时候,我不妨说清楚,我--”
  “朗古的乱行自有法律来制裁。如果不这样的话,那么罗严克拉姆王朝所赖以建立的基础将会崩溃。您身为重臣中的重臣、宿将中的宿将,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这可真是了不起的意见,宪兵总监。”米达麦亚的口中迸出了异常尖锐的言辞,“但是对于这只在这里发抖的蛀虫来说,法律经常是无力的,不是吗?只要能够让这家伙得到相对的报应,那么就算我要受到惩罚也无所谓。”
  “你冷静一点,元帅,这样一点也不像聪敏的你了。如果你有什么万一的话,那么究竟要让谁来负责保护黄金狮子旗的荣耀呢?人称疾风之狼的你,难道要因为私情而罔顾保护国家的重责大任吗?”
  克斯拉不得不以这样的言辞来劝止比他年轻的元帅,朗古或许要庆幸他得以苟活,然而米达麦亚褪色般惨白的脸庞和离开时虚脱的脚步却给克斯拉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
  新帝国历零零二年十一月十四日。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所指挥的帝国军宇宙舰队的舰艇,已经布满了“影之城”周边的宙域,共有舰艇四万二千七百七十艘,将兵四百六十万八千九百名。在他所指挥下的一级上将,有毕典菲尔特与瓦列两名。
  米达麦亚的手上,仿佛还残留着出征前妻子柔软纤细的手掌的温度,以及艾芳瑟琳所留下的泪水的灼烧感,他所负有的责任就是无论如何要回到那个女性的身边。
  通讯接通的时候,两个人于浩瀚天宇中对峙,以炮口对准彼此,一切如漫堤之水,一刹那的崩裂即溃泻成不死不休的争斗。
  当罗严塔尔刻意作出一个颇富野心的表情,然后转移话题说出:“我们先不要说别的,米达麦亚,你觉得如何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联手呢?”这样的话的时候,澄澈的灰色眸子充满的不是惊恐而是绵长的愁苦,那弧线完美的嘴唇中吐出的,看似漫意编织的词句,在他听来字字都是诀别的絮语。
  “由你来说的话,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这不是什么玩笑,我作正皇帝,你作副皇帝,不不不,反过来也没有关系,两个人一起来分割支配整个宇宙也不坏啊﹗就连那个特留尼西特过去也是这样做的。”
  在帝制下属于绝对不能够被容忍的叛逆言词,此刻却经由一种最为奇怪的方式被使用着。
  金银妖瞳中充斥着孩子气的认真,却又带着心不在焉的温柔,仿佛他的注意力没有半分放在出口的话中一般。而那语言的组织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像是小孩子游戏的措辞。
  “你醉了……”
  “我没有。”
  “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一场沾染血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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