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宗罪》第36/39页


  这一回轮到罗严塔尔无话可说,那对异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介于理性与感性之间的不太高兴的光芒,仿佛在以一种孩子样的方式责怪对方为何还是这样固执一般。
  罗严塔尔望着米达麦亚的面貌在屏幕上投出的影像,很用力,就像他的目光可以穿越时光,追随对方徜徉在未来的阳光中一样,最后他说:“……再见,米达麦亚。我要说的话或许会很奇怪,不过我是真心的。皇帝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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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达麦亚长久地在屏幕前坐着,直到副官很轻地说道:“元帅,是否要做战前动员?”
  “战前动员?”
  米达麦亚感觉到冰冷的汗水从额头淌下,他不确定自己刚才是否有短暂的片刻失去了知觉,副官用一种迷茫的态度望着他,他用手肘将自己支撑在桌子上。
  疾风之狼在哭泣,无泪无声。
  历史之神――
  为了那即将到来的黎明的曙光,你到底还要饮下多少鲜血?
  和平,在它的光明与温暖笼罩大地的时候,是一个多么微不足道的字眼,然而如今,又是多少人不可企及的卑微的愿望?
  这卑微的颜色是血红的,如果你要喝下的血不仅仅要求量,也真的要求质的话――
  柔和的鸽子灰笼罩着迷蒙的雨雾,仿佛落雨的天空。
  如果你真的要求质的话,就算是他――他也将被我亲手奉上你那高不可攀的祭坛。
  米达麦亚仿佛不胜寒冷一般抓紧了自己的双肩,罗严塔尔英俊的面庞和低沉的声音像一个萦绕不去的梦一般浮动着――如果你的嘴唇沾染了他的血,而仍然不能够餍足的话,那么我――
  那么我也已经一无所有,只有一双血污的手和一颗破碎的心能够给你做最后的祭典――
  “战前动员吧,知道了。”
  “疾风之狼”的元帅以一种端凝如山的姿态站立了起来,灰色的眼睛渐渐迸射出激烈锐利的光芒。
  “‘帝国双璧’互相撞击,孰胜孰负呢?”
  帝国军所有的将兵,大概没有人不对这个问题感到兴趣吧?但是,若将这个问题现实化,想到本身也参与其中一方的时候,热烈的兴奋不禁急遽地变成冷颤。
  新帝国历二年十一月。整个宇宙仿佛只是为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以及渥佛根・米达麦亚,这两位稀世罕见的伟大用兵家而存在的。杨威利的死,似乎并不表示名将们竭尽本身一切智能与才干,倾注在战争之中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帝国双璧”的对决,其水准之高令一般庸将难以想象,双方的前锋部队尚未正式交锋以前,激烈的火花已经迸裂开来了。
  罗严塔尔最初的作战构想在后世被公认为极其壮丽宏大的规划,然而这个构想最终流产、而是战争在某种意义上陷入僵局的原因,就在于米达麦亚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发动快攻,尽管初战的兵力处于劣势,却打乱了罗严塔尔最初的布局。尽管如此,罗严塔尔却也有着绝妙的手腕,可以使正要分散的兵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再重新折返回来,然后加以编排配置成密集阵势。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在所面临的战场上,以凌驾在米达麦亚之上的兵力,成功地发动攻势。
  托利斯坦与人狼,第一次以主炮彼此相对,动力系统沉重的轰鸣声,揭开了“帝国双璧”在兰提玛利欧苦苦相争的血战大幕。
  长剑出鞘,光寒天宇,这该是多么瑰丽的战争――即使是百年之后,依然会有人后悔未能生于那个用兵家的时代,以自己的性命去见证人类天性中最为无可救药的美丽。
  两面黄金狮子军旗、两位罗严克拉姆王朝的元帅、两名名将之中的名将――以及两名有着旁人无法了解的牵绊的男子,以各自的骄傲与执念为赌注,在浩瀚长空中彼此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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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那移动展开的手腕,速度何其地快呀!遗憾的是阵容稍显单薄……”
  罗严塔尔的评价中充满了赞叹之意,然而却又闪耀着用兵家的苛烈。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米达麦亚脚步之快,可不是一般凡人跟得上的。”
  指尖抚着下巴,罗严塔尔作出了这样的断语。
  只有罗严塔尔能够呼应米达麦亚的迅急,只有米达麦亚能够对抗罗严塔尔的巧致……这赞誉现在看来倒是苦涩的先验。
  然而……终究就只有自己,能够和他在比肩。
  嘴角荡漾起骄傲的微笑,罗严塔尔那双金银妖瞳当中闪动着无比耀眼的光芒,对于这个早已将可怕的冷静与惊人的沉稳融入血脉的男人来说,简直就像燃烧整个灵魂才能带来的光彩一般,他的下属及副官看着自己的上司缓缓将手举起在空中,接着苛烈地向下一挥。
  “攻击!”
  “攻击!”
  同一种语言,下达了同一个命令。
  数万道的光柱,将星星原有光芒打散了。舰艇被包围在能源中和磁场当中,像是巨大的萤火虫似地闪闪发亮,最后爆炸成碎片四散纷飞。
  光与影交错而成的巨大的帆布上,被泼洒了死亡与破坏的鲜艳颜色。战争女神好象抛撒着被扯断的宝石项链似地,光球与火焰毫无秩序地零落纷散着。
  不管统率军队的是多么高洁的指挥官,他们的目的仍是确保已方能够维持兵力的优势,而杀人便是一个能够获得最大效果的手段。军人的责任与义务,就是杀人与死亡。
  开始了吗?
  米达麦亚这样想着,有些木然地注视着舷窗外的景象,在这场战争中,罗严塔尔比他表现得更像一个艺术家,将人类能够用于战争的才华尽数毫不吝惜地抛洒在兰提玛利欧,构筑出一幅幅震撼人心的奇景。然而米达麦亚却像一个苛刻的理财者一般,我不能够败给罗严塔尔,所以我不会败给他――这名元帅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的时候,疯狂的火线正在前方交锋的地方来回扫射。
  人狼的主炮开火的时候,刺目的光线震撼着米达麦亚的精神,每一道由他的口中发出的命令,每一个这命令指挥下射出的炮火,都是以击败乃至于夺取那个人的生命为目的的,只是中间隔了太过遥远的距离,所以他就对自己正在杀死那个人这件事情毫无认知吗?
  不,倘若有这想法未免太过自大了,米达麦亚的嘴角浮起了苦涩的笑容,你自认为能够击败罗严塔尔吗?心里某个地方,这样对他说着。
  在这场战争的初始,米达麦亚在兵力上是居于劣势的,然而这只是暂时的情况罢了――罗严塔尔只是一个人,但是“疾风之狼”身后却是整个庞大的帝国。
  而米达麦亚在己方兵力未曾完全集结便悍然发动攻势的原因则在于藉快攻打乱罗严塔尔的战略部署,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被后世所公认的、罗严塔尔所制定的那份“极为壮大、致密”的战略未及展开便遭到了帝国军的致命威胁,而金银妖瞳的提督却也展示了他与好友势均力敌的用兵手腕,急速回收兵力,集中力量向米达麦亚迎战。
  而帝国军的后续部队也陆续投入了战斗,但是并未改变战局短时间内胶着的局面,包括米达麦亚在内的帝国军将领们以往还从未有过机会与罗严塔尔对敌交锋,在毫无间断、执拗地持续着的战斗当中,这位金银妖瞳的元帅所展现出来的那种灵巧绵密却狠辣而韧性十足的用兵手法,不由得不令人由衷称赞。
  但是,双方指挥官的手法虽然都高明的令人称道,但是战局远不像欣赏帝国双璧的用兵手法一般令人感到愉悦。
  一场势均力敌的消耗战。
  米达麦亚在舰桥上苦笑了一下,他并不指望自己能够一下子给罗严塔尔带来致命的打击,那么这种情况,算是自己站到了上风吗?
  米达麦亚并不是生来就是个慢性子、有耐性的人,不过他知道对手既然是罗严塔尔,那么所有一切的焦虑或性急都是极度危险的。他对自己要求双重忍耐,继续忍受着苛烈得足以令一般怯懦的指挥官昏迷失神的身心消耗。而罗严塔尔也是同样受到这种身心的煎熬吧,不,应该说,那个人是忍受着比自己更加酷烈的考验才正确。
  “当他决心如此的时候,就应该有了这种思想准备才对。”
  米达麦亚心里隐隐有着这样的声音,罗严塔尔在正式决定与帝国军对敌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对失败的结局有所准备――说到底,金银妖瞳无疑是选择了最不恰当的时间来实行这一次所谓的叛乱,帝国一方不仅有与他势均力敌的兵力与统帅,并且在米达麦亚的背后,还有皇帝的直属舰队在等着呢。
  “这样的消耗战虽不能算是什么有利局面,但是罗严塔尔必定比我更加不能容忍这情况持续下去,他是个十分有远见的人,如今梅克林格提督已经越过伊谢尔伦回廊了,一旦海尼森为人所夺,罗严塔尔再取得外部的优势也没有意义,他会选择向海尼森方向收缩兵力吧。”
  米达麦亚这样喃喃说道,手指在面前的屏幕上来回移动着。
  “真不愧是一代名将,一面作战,一面后退,还能维持丝毫不紊乱的阵形,这么完美的例子,连战术教科书里面都没有记载。”
  瓦列注视着荧幕上逐渐远去的光点,然后赞叹地说道。而米达麦亚则沉默不语,因为这种本事对他来说已经不需要再加以言语化,他早已有所体认了。此时的他,眉头紧紧地皱着,在心里做出了一尖锐且沉重的决定,那就是今年之内一定要了结这场战乱。
  “全军以最大战速,在罗严塔尔回到海尼森之前,加以逮捕。”
  在米达麦亚以决然的姿态下达这道命令之后,帝国军诸将脸上都出现了复杂的情感乱流。
  众人皆知,罗严塔尔并非一个会向人求饶的男子,那么所指的“结束”这场战乱,其方式也就不言自明了。
  十二月七日。
  罗严塔尔军后退时,米达麦亚军紧追不舍,罗严塔尔军的后部,此时已经陷入米达麦亚军的射程之内。这种情势的发展,原本应该是追击与反击相互交替展开的,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却攫住了正要进入反击态势的罗严塔尔军。
  “格利鲁帕尔兹舰队向我军发炮射击。”
  监控员的惨叫声,飞快地闪过罗严塔尔的听觉神经。
  跟在听觉神经之后,是视觉神经遭到闪光的攻击。尽管入光量已经在调整之中,但是整个萤幕仍然充满了像是脉搏般跳动的白浊光芒。通信回路连续呼叫着战舰和战斗群的名称,并告知了通信中断的消息。充满恶念与杀意的巨大能源,在“托利斯坦”的周围炸裂开来。
  “这个自以为有点聪明的小子,原来从一开始就在暗中等待这个机会啊!”
  这个苦涩的体认,让罗严塔尔几乎说不出话来。他过去所思考的战略与战术,一直只把莱因哈特皇帝与米达麦亚当和对象,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种小人物的小阴谋。
  格利鲁帕尔兹的背信行为,随即造成群情激愤的反噬。在那一片色彩纷杂的混乱当中,叛军的炮火都对准了罗严塔尔的旗舰托利斯坦。
  一枚磁力炮弹由一点钟方向,翰托利斯坦发射过来。
  “托利斯坦”躲过了这一枚磁力炮弹,可却又另一枚飞弹,从托利斯坦回避的方向发射过来,在飞弹与旗舰相对速度增加的状态下,穿透了“托利斯坦”的外壁,并冲进旗舰内部,然后爆炸了。
  罗严塔尔的视野内,最初是上下剧烈地振动,接着又左右大幅地摇晃着,一道强烈的闪光似乎将所有舰内的物体都染白之后,紧接着燃起了场橘红色的大火。在这一场巨响和暴风之中,罗严塔尔挺直身子站着,可是指挥席却倒了下来,正好压住罗严塔尔的一条腿。此起彼落的爆炸声,几乎要震破人鼓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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