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步》第39/123页


  顾老夫人笑道,“仅此而已?”声音幽冷。
  顾翊均眉峰不动,“仅此。”
  顾老夫人反问道:“没见什么不该见的人?”
  顾翊均顿了顿,摇头,“没有。”
  “母亲姑妄信你一回。”顾老夫人拄着紫檀色手杖起身,咳嗽着弯了腰,“那生意,又是谁下的单子?”
  秀宛顾家的规矩,所有商货,但凡过五百两,必须经她亲自盖章批允方能下效。
  顾翊均敛眸,“事关商家声誉,孩儿已答应不能外泄,依顾氏祖例,母亲不得询问。”
  “混账!”
  顾老夫人怒斥,“母亲只问你,顾家书经,是三百年前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第一条是什么?”
  顾翊均淡淡道:“非皇命,不与皇家为伍。”
  顾老夫人冷冷道:“记得便好。”
  “母亲。”顾翊均沉下眉眼,“母亲打算如何处置袅袅?”
  提及袅袅,顾老夫人便一阵齿冷,“老婆子没打算取她性命,这五十杖不过教训,伤好了,命人将她赶出去,便算完了。”
  五十杖。
  多少须眉都无法承受的刑杖,竟被加之一弱女子身上。
  顾翊均愧疚难忍,袅袅聪慧温柔,倘若不是自己铁了心出门,母亲不会拿她来撒气。
  顾老夫人见他虽有愧疚,却并不改颜色,冷脸便温和了下来,“不过是个通房,这些年,你身边的丫鬟、甚至妓子,换了一茬又一茬,母亲可有说过你什么?这回赶走了袅袅,母亲再给你找一个模样周正的通房就是。她也十八了,到年纪出府了。”
  顾家的丫鬟,十八岁便可遣出府嫁人。可袅袅与旁人不同,她失了清白身子在前,又让顾老夫人责骂在后,出府去,她无依无靠,不过是死路一条!
  顾翊均对袅袅有怜悯、也有怜惜,不忍母亲的安排,“母亲。”
  “休再多言!”顾老夫人挥袖道,“即便将她留下,你能如何,你能娶她?”
  顾翊均咬牙摇头,“孩儿不能。”
  顾老夫人道:“既然不能,留她下来,蹉跎一辈子,便是害了她。母亲是不喜欢她,她的心思,全府上下没几人不知晓,你难道要让她一辈子见你左拥右抱,跟下三滥的妓子们厮混不清?!”
  顾翊均颔首,说话却艰难了,“母亲说的……是。”
  纵然他再眷恋袅袅的体贴,也不该自私地将她一辈子捆在身边。终有一日,他会成家立业,会断了那些风月的念头,会绝了那些轻浮的言行,定了心性,袅袅会被他伤透。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却不能是最后一个,他们都心知肚明。等袅袅伤好了,她就该……找她自己的幸福了。
  顾翊均双眼涩然地从花鸟堂再度退回来,那厢大夫已给袅袅上了药,背着药囊惋惜而去。
  他看了一眼袅袅的寝房,没有再进门,而是折回书房,将仅存的几卷《刑侦名录》都拿出来,放在火堆里烧了个干净。
  他是顾家的嫡长子,身不由己,与人无尤。
  ……
  肚兜之事没有了下文,霍蘩祁纵然再羞再闹,也不能把这种事捅开让人笑话,便只能暗吃哑巴亏,不服气地发誓,一定暗中设法将肚兜要回来,否则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偷他一件!
  霍蘩祁抱着小团团,亦步亦趋地跟着步微行,终于到了白城。
  言诤他们断后,护送太子与霍蘩祁入郡守府。
  霍蘩祁左顾右盼,郡守家宅清幽宜人,夏风都清凉了些,胡丞在桑林之中设宴,酒席已备,落在阴凉两方,尊位空出,便等着太子殿下入座。
  胡丞只听说殿下身边从无红粉,见了一身翠袖绿裳的霍蘩祁,惊讶道:“这位是――”
  步微行正待答话,霍蘩祁便抢先了一步,“奴婢是太子身边的侍女。”
  哪有丫头抢主人的话的?胡丞惊了一惊,见殿下并无异议,便不说了,忙不迭命人请殿下入席。
  霍蘩祁抱着雪狼崽,见步微行施施然入座,自己却尴尬了,自己是侍女身份,照理说不能与主人同席,可是、可是难道要她站半个时辰?
  她站在他身侧,拼命挤眼睛给步微行使眼色,步微行把盏轻呷,然后扬起凤眸,狭而长的眼睛,清冷如雪,却有淡淡笑意。
  好像在嘲笑她,活该让她说自己是侍女。
  霍蘩祁嘟了嘟唇,后悔了。
  步微行看了一会,便给了言诤一个眼色。
  言诤默契地上前一步,附唇低声道:“霍小姑,现下只能等会儿,殿下吩咐你入座,你才能坐了。”
  霍蘩祁点头同意。
  只要能入座那还是可以的。倒不是她贪食,实在是怀里这只狼崽子见到酒席上的珍馐瓜果,那琳琅满目的鸡鸭鱼肉,便揪着脑袋一直往步微行身上凑,鼻子嗡嗡地嗅着什么,扒拉着爪子要步微行摸毛,好像在嫌弃,跟着姐姐没饭吃。


第34章 敬酒
  霍蘩祁抱这个小狼崽子抱了一路了, 两手酸疼,言诤眼尖,便伸手替她要抱。
  霍蘩祁也欣然同意, 哪知才一接手, 这狼崽子顿时一身傲骨立起来,爪子随着“嚎”一声, 就抓坏了言诤的衣袖,幸得言诤身手好及时撤开, 不然手臂要让它挠伤。
  “团团, 又胡闹!”
  她轻叱了雪毛团, 对言诤满怀歉意,可团团却不理会,只委屈巴巴地望着步微行。
  他沉默了会, 忽出声道:“给孤抱吧。”
  于是团团如愿以偿地到了太子殿下怀里,扒拉着要吃他碗里的鸭肉。
  步微行摸了摸它的毛,给它吃了一块,便摁住了它, 隔一盏茶功夫再让它下嘴。
  经过这数日相处,他发觉,这个毛团确实能吃。而且嘴刁, 几乎只吃肉。
  胡丞看得大惊,坐在步微行对面,惊慌问道:“太子殿下,这是……”
  言诤抓着破烂的一截袖子回道:“这是殿下……”看了眼步微行, 又道,“是殿下侍女的爱狼。对,爱狼。”
  步微行淡淡一嗤。
  言诤佯作无辜,冲霍蘩祁眨眨眼。
  自打霍蘩祁上了船之后,言诤就没挨过嘴巴了。他说什么做什么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就算真个惹恼了殿下,霍蘩祁秉着以和为贵的念头,会替他求情。
  说来也是,只要霍蘩祁一顺毛,太子殿下的火下得就快啊。
  胡丞便“哦”了一声,若有所悟,目光细微地变了变。
  筵席上的佳肴被一一捧出,胡丞命人将窖藏的冰块挖了些出来,镇着葡萄香果,用汝窑细瓷梅花碗盛了,步微行分毫不动,倒看得霍蘩祁眼馋不已。
  胡丞举杯道:“昔年,多谢太子殿下仗义相救,为犬子洗脱罪名,大恩下官永铭五内,先敬殿下三杯!”
  胡丞能喝酒,三大杯毫不含糊地下了肚,便对步微行和颜微笑,“去请公子出来,让他亲自向殿下道谢。”
  于是胡丞身边的下人小厮便去请人了。
  步微行神色淡漠,酒呷了一口,菜肴却一口未动,只让小团团尝了一点。
  它嗷呜嗷呜地,掏着小爪子抓了一把西瓜的红瓤,满爪的红汁弄花了自己雪白的皮毛。步微行微一蹙眉,正要教训这只胡作非为的小团团。
  此时胡公子却来了,不单他,身后还跟着一着紫绡翠纹裙、挽涵烟芙蓉髻的妙龄少女。
  胡家长子胡宣先落座,衣衫单薄,二十出头年岁,相貌清秀有余、脸颊上血色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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