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权术》第254/693页
“哦?你有什么计策,速速说来。若是能对付得了那老虔婆,本宫一定重重有赏。”
“为娘娘办事,乃是贞儿的分内之事,奴婢怎么敢居功呢。”万贞儿敛起裙裾,走到周贵人身边,对着她附耳一番。周贵人听完,原本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连声说道:“好计策!好计策!我就不信此次那瞎妇还不被打入冷宫,哼。”
万贞儿入得宫中以后,才发现宫中才是勾心斗角最厉害的地方。金枝玉叶争权势,弟子王孙竞豪奢,人人为了一己之私,不惜谋算他人。若是一步走得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说不定连性命也陪了。因此,她在宫中步步谨慎,从不做错一件事,这才让周贵人对她慢慢信任起来。
她原本并没有害人的心肠,可是眼下的局势,却逼迫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在“贞儿,你是本宫最信任之人,此事就交予你全权负责。你记住,万万不可以出任何差错,否则,本宫同你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周贵人最后一句话说得冷厉,万贞儿听得心头一颤。她强忍着心中的惧意点头道:“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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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宗朱祁镇的病情,一日不如一日。简怀箴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虽然能预料的,早已经预料到,可毕竟朱祁镇也不过才三十四岁而已,算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她自己本是雌黄术中的高手,对英宗的病情,她也一筹莫展。
这日,钱皇后忽然拖着残躯,前来求见。简怀箴对于钱皇后,心中充满敬意。虽然钱皇后为丈夫祈祷,累得自己人不似人的做法,她并不十分认同。可是情到深处,谁又能压抑的了呢,便是她自己,也曾经为情所困。因而,她对钱皇后的这份真心,格外看重。
简怀箴命零落把钱皇后迎进来,请她坐了,这才缓缓问道:“皇后今日来我这里,不知有何事?”
“太皇姑姑,臣妾瞧着皇上的病情,日渐沉疴,心如刀绞,却苦于一介妇人,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前日听宫人提起,倒不如为皇上请一高僧或者道人祈福,还请太皇姑姑应允。”钱皇后满面恳切之情,恳求道。
“这......”简怀箴素来对民间的僧道之术不甚相信,原本要答应的,却看到钱皇后未残的一只眼睛中有泪水涌动,当即心下一软,心道:且不说皇上的病体会如何,活着的人,所求者无非也就一信念而已么。当即点头道:“既然如此,就依皇后所言吧。至于请僧请道之事,就由本宫去办吧。皇后要保重身子,万不可太过于忧心伤神。”
钱皇后恳切道:“臣妾谢过太皇姑姑好意。臣妾心中,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皇上他始终是臣妾的丈夫,臣妾要想放下他,却是一时一刻也不行。看着他病情日重,臣妾心中只恨不能代为受过而已。臣妾听宫中宫人香蜡说起,她河南济源的乡间有一得道高人,擅为人祈福,擅炼丹之道,恳请太皇姑姑允许臣妾一试。”
简怀箴叹口气,见她心意已决,要想劝阻,势必使她难过伤神。便答应道:“既然如此,你便不妨一试吧。只是僧道之术数,未可尽信。高人请来之时,你告知本宫一身,我也去瞧瞧这得道高人的法术。”
简怀箴熟读中国史书,知道炼丹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有的丹药,更是足以致命。因此,便向钱皇后提出,到时候做法之时,她亦要一同观看,以免妖道惑人,做出什么对皇上不利的事情。
钱皇后叩首道:“臣妾多谢太皇姑姑大恩大德。”
简怀箴扶她起来,两个人又闲话家常一番,钱皇后便告辞而去。
等到她离去后,零落上前来,问道:“公主,你当真肯让僧道入宫,为皇上祈福添寿?这并不似你的作风。”
简怀箴望着零落,半日方说:“钱皇后在宫中,平日是怎么样的,可有所求?”
零落想了想,摇头道:“并无所求。钱皇后素来被周贵人欺负,也只是忍气吞声,并不与她一番见识。便是受了什么气,也只是自个儿咽下心里,更别说有什么相求了。”
简怀箴道:“正是。今日钱皇后可是所求甚笃?你知所为何人。”
“是。为皇上。奴婢知道。”零落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感慨之意。
“这便是了。钱皇后对于自己的事情,素来无所求。但是如今一旦牵扯到皇上的事情,她便用尽所有法子都想试,所求者,无非是想皇上康复而已。我虽明知僧道之说不可行,还是允许她这么做,无非是怜悯她的一番心意,不想让她失望而已。钱皇后对皇上,可谓情深意重。”简怀箴以过来人的口气,缓缓说道。
零落亦感慨道:“公主所言极是。希望上苍矜愍愚诚,能让皇上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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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皇后同简怀箴商议过后,便着手去办理此事。事情传到长宁宫周贵人耳中,她竟然没有像以往一般争风吃醋,与钱皇后争功,也没有从中破坏。长宁宫这些日子一直很安静,倒是有些安静的不寻常了。
零落偶尔同简怀箴说起来,道:“长宁宫那位,倒是转性了呢。”
简怀箴摇摇头,面上有不可捉摸的高深之色:“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些日子,简怀箴倒是也比平常忙碌起来。简文英带着妻儿在京城落户,重新入住尚书府中。简怀箴平日出宫的时候,便多了起来,她有时候也会往怀明苑走走,与方寥、江少衡、纪恻寒等人围炉夜话,又或者指点唐惊染武功。
过了大约十日,钱皇后命人来报告简怀箴,说是从河南济源找来的那得道高人已经进宫。三天之后乃是好日子,可以开坛做法,邀请简怀箴一同观看。简怀箴听后,便命宫女赏了钱皇后几样东西。她知道钱皇后并不稀罕东西,她想告诉的,无非是同众宫人说,她心里头一直赞同认可钱皇后,一直宠爱钱皇后,免得让宫中跟红顶白的宫人踩了人去。
这日,简怀箴正同零落下棋,却听到有怀明苑的下人进宫求见。简怀箴笑道:“原本我想同你好生下完这盘棋局,如今想来恐怕是不能了。”
零落亦抿嘴而笑:“公主的几位知己邀请公主,您心中,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呢。同奴婢下棋,又算是什么活计?”
简怀箴听她打趣,也不恼怒,闲闲道:“传进来吧。”
过了不多久,就见到有个小厮打扮的人低着头走进来。简怀箴暗暗诧异,江少衡平时前来邀请,只派女子前来,如今却派了个小厮来。并不似他的作风呢。
四十四,岐黄术
小厮低着头一直走,走到离简怀箴十多步遥远的地方,跪下来,道:“参加皇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简怀箴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正自诧异,零落却已经把小厮扶了起来,笑道:“公主你且瞧瞧,这是哪个。”
简怀箴抬眼望去,但见眼前的小厮唇红齿白,眉如刀裁,目似墨画,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犹如新月一般,却不是唐惊染是谁?简怀箴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做男人打扮来了?”边说着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唐惊染懒懒道:“姑姑,这些日子江湖之中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事端。我闲的没事,每日里除了和师父师叔伯们讨教功夫外,就是同破浪或于冕四处游逛,实在是闲的发慌,今日一时兴起,便扮作男子模样,想四处走走。恰好师父命我入宫邀请姑姑前去品尝秋蟹,我便径自来了。”
简怀箴上下打量她一番,道:“惊染这孩子,扮作男人,倒是漂亮。”
说完,又沉思片刻道:“如今各处相安无事,也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山雨欲来风满楼。”
唐惊染不明所以,也不辩驳,只道:“江师伯得了一批阳澄湖的秋蟹,邀请姑姑和文英师伯一起品尝。姑姑这便一起去吧。师父师伯还特意叮嘱,要请零落姑姑一起去吃。零落姑姑侍奉皇姑姑这么多年,可谓劳苦功高。”
零落闻言,笑道:“难为几位公子大人想着奴婢。我侍奉公主,本是分内之事,哪里言得上辛苦不辛苦的。”
三个人又闲话几句,正准备走,却听到小太监报告:“公主,皇太子求见。”
简怀箴笑道:“深儿倒是赶得巧。快些把他叫进来。”
小太监道声“是”,便去请朱见深。未几,朱见深便走了进来。自从经历过去年被劫回宫之后,朱见深整个人变得与往日不同起来。不但人懂事很多,对人对事也稳重客官很多,大有英宗朱祁镇的风范,让简怀箴很是安慰。
“儿参加太皇姑奶奶,姑奶奶万福。”朱见深走进来,先向简怀箴行礼。
简怀箴笑道:“快起来快起来,深儿你今日倒是有福,你且看看是谁来了?”简怀箴知道去年是唐惊染救了朱见深,也深知烛影摇红和忏情门的存在与皇帝的态度深有关系。朱见深早晚是皇帝,让他记得唐惊染的救命之恩,对烛影摇红和忏情门是好事一桩。
朱见深走上前来,看了唐惊染一眼,面上的神情大为诧异,半日才喃喃道:“这位公子是哪位?与孤以前见过的一位仙子,倒是有几分相像。”
“你以前见过的一位仙子?太子殿下以往见过什么仙子?”零落在一旁打趣道。
朱见深面色一红,颇为有几分不好意思道:“我记得那日在京城城门口,有一位白衣仙子用白色飘带救了我。当时因为事出紧急,没有来得及询问仙子是何人。如今看来,与这位公子,却颇为相似。”
唐惊染扑哧一笑,简怀箴同零落也一并笑了起来。
唐惊染盈盈上前,下拜道:“民女唐惊染,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见深愕然,目光盯在唐惊染脸上端详半日,惊喜道:“原来你并不是什么公子,而是当日那位救我的仙子?”
唐惊染掩口葫芦而笑,她心中觉得这小太子忒也好玩,便说道:“民女只是一名寻常女子,并不是什么仙子。”
朱见深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在我心中,你都是......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不会忘记你的。”其实,他想说的是,在我心中,你都是我的仙子,话到嘴边,却觉得此时此刻说这番话甚为不妥当,当即便改了口风。
那日唐惊染救了朱见深,朱见深回宫后,日日萦怀不能相忘,总觉得天上的仙女也不错如此。心中对唐惊染的情意,一分深似一分。只是,一方面碍于皇上病重,国事繁忙,另一方面,碍于唐惊染是简怀箴的人,朱见深也不好直接派人去打听,便只得搁置下来,只等以后再议。谁知道今日却在简怀箴的万安宫中,有缘见到唐惊染,他心中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语。
简怀箴见朱见深犹记得唐惊染的救命之恩,心中十分安慰,却并没有多想其他。她更没有想到,就是今日在万安宫中,朱见深和唐惊染的这一晤,让两人种下一段孽缘。
简怀箴笑道:“今日江太傅邀请本宫去怀明苑品蟹,深儿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同我一起去吧。”
朱见深能亲近唐惊染芳泽,心中自然是欣喜不已,简怀箴的话正中他下怀,他当即说道:“儿求之不得。这就去换衣服,同太皇姑奶奶出宫去。”说完,便兴冲冲的回宫换衣服去了。简怀箴与零落,亦换成寻常的服饰。
等朱见深回来后,三人便一起出宫去怀明苑。到时,发现方寥、江少衡、纪恻寒早已在候着,便是简文英、朱落雪、简破浪和于冕,也早就到了。众人见到朱见深也跟着来了,忙行礼见过皇太子。
朱见深倒是很随和道:“今日在座的,都是辈分高过见深的。今日我们只论情谊,不讲君臣。”
简怀箴见状,心中满意,道:“来这怀明苑品蟹,也是图个痛快。若是拘束什么君臣礼仪,便没有意思了。”
于是,众人落座。有下人送上金黄色的阳澄湖大闸蟹上来,又佐有各色美食和各色美酒。众人开怀畅饮,觥筹交错间,不亦欢欣。
饮至半酣,简怀箴觉得心中一阵茫然,便悄悄退了出来,走到竹楼之上,但见秋色连波,万里苍翠,心中不自觉一阵怅然。
“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江少衡不知什么时候,亦然悄悄跟着她走了出来,见她面有惆怅之色,不禁出言相问。
简怀箴满眼秋色,道:“我在想,不知不觉间大半生就过去了。昔日身边的人,有些已经永远见不着了。”
江少衡亦是一阵黯然,道:“人生如舟,在江河中行驶,没行驶到一处,总要见到不同的风景。人与物。”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简怀箴喟叹道。
江少衡轻摇手中的折扇,慢慢说道:“莫相问,漫相问,相问徒添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