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第21/60页


  “以前……以前难道不是早就该忘了么?小时候说的话,又何必当真?”她说得云淡风轻,可她却无法像说的那般豁达。她一刻都不想再多留,她不想把更多的难堪暴露出来。
  陆应钦温热的呼吸拂扫在她耳畔,她的心跳被他的呼吸牵引,几近失控临界点。
  陆应钦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胛,力道让她疼得难忍,她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程端五,你以前,不是这样。”
  陆应钦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他很少有这样的状态,让程端五觉得自己好像幻觉了。陆应钦抬手撩开她的头发,让她光洁的额头也显露出来,她从前最爱用发夹把头发别在耳后,她很爱笑也很爱哭,所有的表情都毫不掩饰,她一贯活得张扬又肆意。
  她突然有些难过。干涩的眼眶里开始积蓄点点的湿润。她的声音颤抖而沙哑:“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她冷冷哼一声:“除了难看,我想不出别的。”
  陆应钦的脸色骤变,他沉默,瞬间后,他脸上仅剩的一点温柔的表情也消失不见,他冷冽地看着她说:“程端五,你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信不信我抽你?”
  程端五无所谓地冷笑:“你不是早抽过了么?”她扬起脸:“还要来一次么?”
  陆应钦盛怒,他手微微一抬,程端五本能地一怔,他却没有再扬起巴掌。他嗤笑:“考虑我的建议,你答应了,我自然会放了俞东。”
  程端五想也没想就回答:“你做梦!”
  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她和他的谈判没有产生任何效果。说是谈判,程端五觉得,好像更像是她在发泄。她疯了一样把多年对他的怨恨都发泄了出来。结果呢?结果就是没有一丁点的结果,一切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早上出门时哥哥才告知她,俞东的公司已经被暂停营运,全面查封。事态的发展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陆应钦的狠绝再一次刷新纪录。
  立案后,俞东换了关押的地方,告发俞东的是和俞东合作的生意伙伴。看上去好像和陆应钦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程端五知道,一切都是陆应钦做的。
  暂押俞东地方几乎滴水不漏,她用尽全身解数也见不到俞东。最后是俞东以前的兄弟想尽了办法才瞒着陆应钦让她得以见到俞东。
  不过关押数日,俞东已经憔悴得仿佛变了一个人,青色的胡渣让他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从他的状态实在不难看出他这几天过得有多糟。可他看见程端五却还是笑容可掬的憨厚模样。
  程端五有些心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里面……很糟么?才几天,瘦得厉害……”
  俞东还是笑,“我有点认床,大概是睡得不好。”
  “对不起。”
  “犯傻,跟我说对不起干嘛?”
  程端五哽咽:“如果不是我,陆应钦不会对付你。”
  俞东摇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程端五攥紧了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么?”
  “没事,你别太担心了。”俞东笑了笑,想安慰程端五。但程端五心里明白,陆应钦出手了,他根本不可能没事。
  “别去求陆应钦,端五,听我一次,别去。”
  程端五“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她不敢告诉俞东她已经找过一次陆应钦,她不想让他更担心。
  “我的钱全是陆应钦教我赚的,现在他想拿回去就拿回去。以后我做别的就是了。”俞东说得满不在乎,可程端五却心酸不已。这么多年他的辛苦一朝尽毁,岂是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俞东抬头心疼地望了望程端五,半晌才说:“苦了你了,还说要让你过好日子呢,还没嫁给我就开始受苦了。”
  程端五摇头:“我不怕受苦,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安心了。”
  俞东轻声叹息,他犹豫良久才郑重其事地交代:“端五,如果这次……真的要坐牢,你就找别的男人吧,别把青春耽误在我身上了。”
  程端五摇头:“胡说什么,会没事的,我等你出来,乐乐也等你呢!”
  提及乐乐,俞东一直挂着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同为父母,程端五自然理解俞东的心情。他沉默很久,最后深吸一口气,十分诚恳地对程端五说:“别的我不求你,只希望你把乐乐给送到她外公那,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他老人家对不起他闺女现在对不起乐乐,”俞东有些懊恼地握着拳头,“我真是一无是处。”
  程端五心疼俞东如此自我质疑,默默伸手握住他,宽慰他道:“说好要照顾我,照顾乐乐,你可不能反悔。”
  “端五……”
  程端五固执重复:“说好了,你可不能反悔。”
  “端五……”俞东的表情充满复杂,他的心情矛盾至极,有狂喜却也有犹豫。现在的他自顾不暇又能拿什么来照顾程端五?可程端五全然信赖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拒绝,良久他才一咬牙答应。
  “好!等我出去,拼了命也让你和乐乐过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二十章

  程端五已经想不出理由来瞒着乐乐,俞东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法院的传票寄到家里来了。俞东这人心眼实,钱都投在公司里,全是明面帐,都被冻结了,为了填空和弥补商户,程端五把他的那么点私人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原本想请律师,但她跑得腿都快断了也没有一家事务所愿意受理。俞东过去那些兄弟有的偷偷给她送点钱,但那钱毕竟杯水车薪。没人敢再明面上帮他们,可她也不能怨恨别人什么。陆应钦的影响力早就大得超过了她的想象。
  银行的人下了通知,房子也要查封,程端五想了很久不得不按照俞东嘱咐的把乐乐送到她外公那里。他老人家是一名退休教授,年岁已高,一个人独居。起先一直不给程端五开门,但程端五不是知难而退的人,她抱着乐乐在老人家家门口等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是乐乐喊饿,老人家于心不忍把门给开了。
  程端五虽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过去俞东是什么身份她再清楚不过,人家堂堂大学教授的姑娘嫁给这么个毛头混子,这内里的纠结一眼便知。
  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孙女,虽说老人家对俞东还是不肯原谅,但稚子无罪,程端五没有费多少唇舌他便答应了照顾乐乐。临走前老人家一直送程端五到门口。
  他六十几岁高龄,头发花白却还算硬朗。浑身散发着学者的儒雅和慈祥。
  “小程。”他喊住程端五,自房间里拿出一本存折递给她:“这是他这些年给我的钱,我不稀罕他这么赎罪,你都拿去还给他。”
  虽然他话说的生硬,但是程端五知道他的心意。人心是肉做的,这么多年俞东的努力还是有成果的。这食古不化的“老顽固”还是接受了他这个“女婿”。程端五郑重地接过了存折,千恩万谢才离开。
  税务问题再加上经济犯罪,问题棘手就在一个“钱”字上面。数额不算小的亏空就算把俞东所有的钱都填进去也还差。
  程端五觉得疲惫,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钱”字总是架在她的头上,让她举步维艰。
  俞佳佳杳无音信,俞东没有任何亲人可以帮忙。
  不得已程端五只好找了好几份工,没日没夜的工作来填亏空。哥哥看不过去她一个人辛苦,也接了些包装的手工活在家里做。兄妹二人都清楚,他们挣得这么一点不过是杯水车薪。
  程端五夜里在一家印刷厂折纸,折一百张才10块钱,程端五一刻不停一晚上也只能折五百张左右,五十块钱,但夜里根本没有挣钱的地方,她不得不做。
  凌晨下班,和她一同兼工的同事小姚叫住了她。和她一起折纸的大部分是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的,大家都有几分同病相怜,相处的也格外融洽。
  黑灯瞎火的,两人结伴而行。
  “端五,你很缺钱么?”小姚性子活泼,比端五小两岁,因为母亲得病才兼几份工,虽然辛苦但很乐观,经常说些笑话让一众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女工乐得开怀大笑。
  “嗯。”程端五七点还有一份临时工,现在赶回去也就休息两三个小时,累的没什么力气说话。
  “哎,”小姚轻叹一口气:“有时候真觉得不公平,有人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可是我们呢,累死累活连饭都吃不饱。”
  程端五没有说话,她沉默地叹息。她也算是一出生就什么都有吧?可现在呢,依旧饭都吃不饱。
  小姚借着路灯打量着程端五,半晌,她压低声音说:“如果你急需要钱,我这里倒是有个来钱快的法子。”
  程端五有些兴趣,抬了抬头仔细听小姚说。
  小姚声音很小,凑近程端五问:“你还是黄花闺女吗?”
  “嗯?”程端五下意识地仰头,片刻后明了小姚的意思。程端五也没觉得侮辱,虽然小姚的意思是叫她“卖”,但旁人看来,她这样贫穷的女人大约也没什么资格有骨气。人家也不过是好心指条赚钱的路给她罢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果断地回绝她:“这个做不来,我孩子都六岁了。”
  “啥?”小姚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程端五,良久才缓过神来,她感慨:“真看不出来。”
  “嗯。”程端五已经习惯了大家在听说她有六岁的孩子以后,那瞬息万变的表情。她已经习惯了大家对她另类的眼光。说好听点,她这叫“早熟”,说难听点,她就是“不自爱”。
  “别觉得我是坏人,我看你比我还缺钱,瞧着你长得漂亮才说的。不过你要是不介意,跟我一起去做清洁吧,那种娱乐场所正经人家的姑娘都不敢去,又是半夜上班,所以价开得高,只要等那些喝高的客人走了再去收拾,也没什么危险,我做了一个多星期了,没什么事儿。”
  在权衡再三后,程端五接受了小姚的意见。她兼得好几份工都没做半晚上清洁工价钱高。高档场所就是不一样。
  程端五第一天去才发现,所有做清洁的全是妙龄的少女,虽然不是姿色过人,却也足够赏心悦目。按照经理的话说,在这里,最下等的也是美女。
  程端五话不多,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这里的老板也大方,按时给钱,有时还给发发奖金,程端五只做了一个星期已经收到两次奖金了。
  这场合说好听点叫“夜总会”,难听点就是淫窟,客人来这里谈生意或者寻欢作乐,不过喝点酒唱唱歌不一会儿就一人搂一个别处去了。程端五有时候碰到这种情形也只是垂着头,当做什么也看不到。推着清洁车就走。
  这么多年程端五过得辛苦,再怎么缺钱也从来没有想过来这样的地方。她没敢告诉哥哥也没敢告诉俞东,只能每天提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生怕自己一时疏忽出什么纰漏,那倒霉吃亏的可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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