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第20/60页


  “‘我们’?”陆应钦冷冷一笑,夹枪带棒地讽刺:“倒是说得亲热,你们睡过了?这么为着他了?”
  “是又怎么样?他会娶我,我为着他这是自然的,今后我都会敬他爱他,他是我的丈夫!”程端五可以忍受自己被他羞辱,他用再难听的话也没关系。可俞东不行,那么温柔的俞东,她无法忍受陆应钦这样侮辱他。
  “丈夫?程端五,看来我看错你了,原来爬别人的床是你的习惯是不是?”他嫌恶地睨她,狠狠地啐一口:“程端五,你真脏。”
  “是。”程端五嗤鼻冷笑,字正腔圆地说:“我是脏,我脏所以我才跟你。我对不起俞东,因为我跟过你这种人渣,我脏所以我生你这种人渣的孩子。我脏全是拜你所赐,陆应钦!”程端五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用吼的,她话音尾音未落,陆应钦已经从位置上起来。
  他脸色阴沉,一只手蛮横地抓着程端五,恨恨把她往墙角逼,她被那粗暴的力量撞得一懵,等她反应过来,陆应钦的手已经掐在了程端五细瘦的脖颈上,他的力道大得惊人,堪堪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力道。程端五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胸口的空气全数被逼了出来,血液流通不畅,全数积郁在头顶。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死亡的感觉,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捱,比起这七年她过的日子,她竟然觉得死亡是那样轻松。
  这轻松的感觉让原本在挣扎的程端五突然放弃了动作。她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任凭陆应钦的力气怎么大她也不反抗。
  也许,也许杀了她,他就觉得舒畅了吧?
  也许,也许没有她,一切都会好了吧?
  俞东不用坐牢,冬天不用受苦,所有的人都不用被拖累。
  原来,哥哥说错了啊,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
  她怕,活着太痛苦了,她怕极了,如果可以,她宁愿死了。
  陆应钦粗暴地掐住程端五,程端五的脚因为他力道的带动踢到了放置在墙角的古董桌,古董桌被她踢得“砰”一声闷响。
  这乍然的声音像一记醒钟敲醒了陆应钦。程端五的脸色因为缺氧变得青紫,明明该是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可程端五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她紧闭着双眼,眉头都没有皱,陆应钦只在她脸上看到了解脱。
  他觉得手心似乎被烫到了,猛得放开。
  全身无力的程端五虚软的倒在了地上,喉间的疼痛让她无法自控地剧烈咳嗽,身体痛苦地痉挛着,大难不死,她竟一点喜悦都没有。她嘴唇发白,却仍倔强地抬头,冲陆应钦吼道:“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吧!”她死死地拽住古董桌的边缘,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听上去像是要哭了一般。
  她最终还是成为了那个懦弱的程端五,连逞凶她都比不上陆应钦,除了死,她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赢的。
  她不怕死,她只怕痛苦的活着。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算了?杀了我解恨,杀了我一了百了,杀了我两不相欠,这条命我赔你所有的恨,够不够?陆应钦,够不够?”她一句一句地重复着,自言自语仿佛是台坏掉的机器,只是不断地质问陆应钦为什么不杀了她。
  陆应钦满脸尽是懊恼,“程端五……”他叫她的名字,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上去扶她,他的手还没触到她的肌肤,她已经用尽全力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啪――”地一声,不偏不倚,狠狠地打在陆应钦的脸上。陆应钦毫无防备,生生承下了她掌风的力道。
  “滚!”程端五浑身尽是不可进犯地狠意:“滚!不要碰我!”
  陆应钦终于彻底动怒,他猛地把程端五从地上抓起来,双手用力地握着她的双肩,尖刻地讽刺:“不让我碰?不让我碰只让俞东碰?”他恼羞成怒,愤愤倾身过来:“程端五,你恨我?我告诉你,你恨我你也必须向我妥协,你斗不过我的。”
  “呵”程端五不屑地冷笑,“还要我怎么妥协?陆应钦,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俞东,我什么都没有,这条命你要就拿去!”
  “你是愿意俞东去死了么?程端五?”陆应钦觉得问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刀抵在他的心尖上,再靠近一点就要血肉模糊。
  “是!我愿意为他去死!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很好,很好。”陆应钦突然放开了双手,大笑了起来。明明是那样爽朗的笑声,却隐含着难以言喻令人恐惧的杀意,他猛得收住笑声,一转头,一字一顿地对程端五说:“程端五,你不是伟大么?你不是愿意为他做一切么?很简单,趁我还对你这肮脏的身子有兴趣,跟我,到我满意为止,我自然会放过俞东。”
  程端五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陆应钦过去用再怎么粗鄙的字眼她也没有觉得这样羞辱过,她死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陆应钦,你真让我觉得倒胃口!”
  “呵,”陆应钦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十年以后,你就能和俞东再续前缘,我想十年对你们来说,并不算太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十九章

  陆应钦掸了掸烟灰,灰白的烟灰剥落在烟灰缸里,散落一片,陆应钦瞧着,突然有种莫名的落寞。
  程端五走了。办公室里空荡荡地只剩他一个人,除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气,陆应钦几乎找不到程端五来过的痕迹。
  手心还深刻地记忆着她颈中的脉动,以及触及她肌肤的那一抹滑腻。
  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现在的程端五只会客气地喊他“陆先生”,或者生气地吼他“陆应钦”,她再也不似从前少女姿态唤他“应钦”。
  她小他六岁,从前她韩剧看多了也喊过他“大叔”,那时候他觉得荒唐,如今想来,好像她确实只是个小姑娘而已。
  近七年的时间,程端五消失得无声无息,他也没有特意去找过。他以为自己毫无兴趣。偶尔做噩梦想起那些屈辱的过去,他也会连带想起程端五,但那时,他对她只有满满的恨意。可如今,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奇怪了。
  当她真的变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对他死缠烂打,哭哭啼啼,他却突然不习惯了起来。
  她说后悔跟过他,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心尖都被刺痛了。他怒极了,失去了理智,甚至想杀了她,可他终究还是没有下手。他用最粗鄙的字眼侮辱她,以权势压她,她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从来不知道她竟是这样的倔强。
  从前她的倔强全用在百折不挠的爱他,而现在却全用在不顾一切的反抗他。
  这变化是有多讽刺?
  到最后,他故作无情地说:“考虑我的建议,你答应了,我自然会放了俞东。”
  程端五只回了三个字,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你做梦!”
  程端五决绝的声音言犹在耳,陆应钦眼瞳迅速一收。他摁灭香烟,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百叶窗。窗外的阳光穿透进来,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的眼睛不适地眯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马路,努力在指甲大小的人影中搜寻着。
  世界上有千万种人,千万种女人,奇怪的是,却独独只有一个叫程端五。
  陆应钦自己都觉得奇怪,她真有这么特别么?
  他沉默地放空,直到关义敲门进来通知他开会。
  关义目不斜视,也没有多问。说完该说的,他自觉就要离开。是陆应钦叫住了他。
  陆应钦想了许久,突然问他:“关义,俞东前头那女人叫什么来着?”
  关义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一愣,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回答:“好像叫明月。”
  陆应钦“嗯”了一声,又问:“我记得,好像长得很像程端五。”
  关义点头,仔细回想:“眼睛尤其像,身形也像。”
  “是。”陆应钦回想起那个和程端五七成相似的女人,半晌他才说:“其实她长得算大众了,没什么明显的记忆点,还不到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陆应钦明明是在和关义说话,却没有看他,倒像是自言自语。
  “嗯?”关义不知道这个“她”是指程端五还是明月。只是沉默地盯着陆应钦,他表情漠然,却让人觉得淡淡惆怅。这种感觉关义从来没有在他身上感觉过,顿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出去吧,一会儿我就到。”
  “是。”关义带着满腹疑惑离开。回想程端五狼狈不堪离开的样子,他突然开始有些好奇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端五一晚上没有睡着,因为俞东的事发愁了一整晚。原本以为能离开,连房子也退了,结果却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数。程端五突然对命运无力了起来。
  越是痛苦的梦魇,却越是逃不开。
  俞东家里一切都还是离开前的模样,因为害怕节外生枝,俞东什么行李都没有带,却不想还是出事了。程端五抱着一无所知的乐乐睡了一夜,乐乐一直熬到很晚,忍着困倦不停地问她:“阿姨,爸爸呢?爸爸不是说要带乐乐去很远的地方么?他是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么?”
  程端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除了欺骗,她想不出别的答案。她极尽编故事所能,才把乐乐安然地哄睡了。可她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早上五点不到她就起来了,对着镜子梳头发,镜子上雾蒙蒙的,程端五伸手擦了擦,随意的水痕中间,程端五看见憔悴不堪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累了。死去又活来的折腾。程端五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无力地梳着头发,梳子上带下了几绺断发,程端五呆怔地握着,沉默许久,最后一声叹息。
  她无畏地对陆应钦说:“不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哪怕一辈子我都会等,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
  原本以为陆应钦会不屑地讽刺她,却不想他沉默了,良久他才说:“程端五,我记得以前你也曾说过,这辈子认定了我。”
  程端五以为自己的心足够麻木,却不想陆应钦的话却轻而易举地敲破了她自认为足够坚固的防备。
  “以前”,多么沉重的字眼。七年前,程端五眼里只有陆应钦,而七年后呢?程端五眼里只剩下现实。她已经学会在没有陆应钦的世界里安身立命。虽然这变化是几乎去了她半条命才炼化重生的。
  记忆里那些好的坏的全数一拥而上,她几乎被回忆绑架,一切的一切都被悄无声息的剖白,程端五过去那颗赤诚的心就被这么硬生生的曝光,可她已经感觉不到羞耻。只是那些回忆太过沉重,程端五觉得自己几乎踹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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