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191/395页


牧碧微深吸了口气:“满邺都都知道了安平王宠妾灭妻,为了一个侍妾,连发妻兼表妹都赶回高家不说,甚至连世子都回去了……我若没记错,安平王世子如今也有十岁的样子了吧?又不是两三岁的孩童离不开母亲!居然也陪着王妃住回高家……你不觉得可疑么?”
阿善一怔。
就听牧碧微缓缓道:“安平王若是事败,王妃和世子在高家,总容易脱逃……甚至是寻几个替身罢?毕竟陛下对长嫂和侄子都不太熟悉,高太后又怎么会不愿意自己长子留点血脉下来?本朝有济渠王的例子,安平王就算预备齐全,岂能不防?”
“这……”
“还有安平王的宠妾灭妻!”牧碧微冷声道,“咱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晓得他宠妾灭妻的?不就是他想为庶女请封县主?说起来,这件事情真要办其实也不难……将那庶女放到安平王妃名下,左右王妃也没女儿,再求了王妃出面与太后说,这事情八.九可成!就是聂元生来插手也很难阻止!可他偏偏自己去求不说,甚至在太后拒绝后,还把广陵王一起拖下了水!你说他是真蠢还是假蠢?”
阿善沉吟道:“据说安平王素来宠爱那叫做宝姬的侍妾,王妃气不过,再者王妃出身也尊贵,未必肯答应。”
“世家之女最要脸面。”牧碧微哼了一声,“安平王若是打从心眼里要对那庶女好,才出生的时候就该抱到王妃名下去抚养!高家嫡长女教导出来的,和那个什么宝姬带的女郎,可不是有没有县主之封的区别!安平王自己好歹也是先帝嫡长子,高太后亲自养大的,是那么糊涂的人吗?”
她深吸了口气,“就算当时被那宝姬纠缠放在了她身边带着,想请封县主,私下里放下了身段缠一缠甚至求一求王妃,却也未必不成!毕竟太后固然是王妃的姑母,却更是安平王的生母!若是知道安平王为了个县主之位竟求了王妃,王妃还不准,太后为了替自己儿子争这一口气也要准了!”
阿善张了张嘴却只得无言――高太后的确是这么个人,就是安平王宠妾灭妻的消息传了出去,宣宁长公主亲自禀告说看到安平王持刃追杀王妃,她还要等着荣昌郡夫人进宫替安平王妃请了罪,实在无话可说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召安平王进宫训斥!
对高太后来说,侍妾自恃宠爱在王府后院兴风作浪固然不好,可这里头也未免没有王妃不中用的缘故。
“这请封庶女就仿佛是专门为了叫外头私下里议论他与王妃关系不和睦才闹出来的一样。”牧碧微冷笑着道,“那么这一回为了个侍妾追杀元配、置世子颜面不顾,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坊间都知道他和王妃关系不和睦――所以高家对他很是不满,可也只是传言啊!你说若是这些都是他和高家约好的,那……”
阿善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可如今……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啊!”阿善思忖片刻,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低声道,“女郎想啊,若是陛下才登基或才出孝那时候,还能够说陛下荒淫无道……然而陛下五月加冠之后……那些奏章……”
这话却是猛然提醒了牧碧微!
她脸色迅速惨白道:“坏了!难道……难道事发了?”
话虽然没头没尾,但阿善已经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低声道:“女郎,这不太可能,女郎想啊,那字迹女郎是亲自看过一个模样的,从五月到现在,这都快半年光景了,前朝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再说女郎也说聂元生做事最是稳妥,他若没把握,岂会接下这差使?既然字迹一样,又是御笔朱砂批出去的,除非当场抓到,不然,即使有人泄露风声,陛下难道会认吗?聂元生难道会认吗?这回狩猎,政事托给了宣宁驸马并阿郎,大事则请教已经致仕的蒋相……可没带奏章过来!”
牧碧微听了这话,心里才略定,抓紧了她的手苦笑道:“这事实在太大……从听了葛诺的禀告后我就一直不定心……总觉得……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一样!”
阿善安慰道:“女郎这是关心则乱,岂不想,陛下的安危,也不是女郎一个人上心呢!不说聂元生了,就说女郎对广陵王妃说的那番话,广陵王夫妇也未必乐意见安平王篡位呢!毕竟孙氏如今也不能一人独大,以安平王对那庶女的模样,可是恨不得把心肝捧给她了!”
“那你说安平王会不会也是装的?若是如此,广陵王要是知道真相……可就未必会反对了……”牧碧微这么一下却又绕了回去。
阿善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女郎这可真是……怎也不想一想?当真要谋逆的话,安平王哪来那个胆子告诉这许多人?旁的不说,广陵王如今已是王爵,难道安平王得逞后会晋他为一字并肩王不成?那一个不过是戏文里说笑罢了……升无可升,就算要给广陵王朝政之权罢,女郎别忘记,广陵王妃可是曲家嫡长女,论家势,曲家犹在高家之上!你叫安平王能不多心?广陵王岂能想不到?”
如此好说歹说,牧碧微才松了口气,阿善怜惜道:“女郎究竟受了惊,脸色都白了,晌午后还不知道有人来没人来呢,莫如重新净面梳洗罢。”
“我如今当真成了惊弓之鸟了。”牧碧微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就叫挽襟过来罢,上些脂粉遮一遮……”
挽襟被叫了过来,不敢问方才的事情,打了热水,替牧碧微梳洗过了,又取了一盒浅粉色脂粉,按着牧碧微的意思,轻轻抹了一点,她手指才要点到牧碧微颊上,门却猛然被推开,急速卷入的风差点把里头几人裙裾吹起,正拿方才卸下的钗环一件件往牧碧微发上插的阿善转过头,见是竹苑守门的内侍,训斥道:“急急忙忙的做什么?!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却听那内侍慌慌张张的禀告道:“娘娘饶恕――圣驾忽然回转,仿佛出了意外,听说,血把那匹皎雪骢都染了大半,还一路流淌到正堂……恰好柳御女在正堂和龚中使说话,因此打发了人来,要立刻告诉娘娘!”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室中主仆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原本看着铜镜的牧碧微猛然转过头,挽襟不及躲闪,指尖还没匀开的脂粉连同指甲在牧碧微颊上划出犹如滴血般的一道长痕!
……皎雪骢,那是姬深的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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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清夕猜对了
“娘娘!”见牧碧微一把捏碎了手里一支玉兰花簪,人几乎就要跳起来,阿善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按住,沉声对那报信的内侍道,“这儿已经知道了,你且下去,娘娘马上就去正堂!”
那内侍也是心慌意乱,随意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挽襟急急叫道:“娘娘……”
“闭嘴!”阿善轻斥道,“莫要慌乱!”
说着对牧碧微沉声道,“娘娘先把颊上胭脂洗了,这一抹痕迹似血,不管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带了这痕迹出去究竟不祥!”
牧碧微被她用力按住,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吩咐挽襟:“快绞个帕子来!”
阿善感觉到她已经开始冷静,这才松开手,抓起妆台上方才拆下来的簪子,飞快的替她插回去,又拿篦子将有些蓬松的鬓发抿好,这时候挽襟绞了热热的帕子过来,却被牧碧微轻斥道:“换个冷的!”
“怕是来不及。”阿善劝道,“虽然咱们这儿的信是龚中使和柳御女派人来报的,可桂庭比竹苑离正堂近不说,既然流了那许多的血,可见事情不小,那孙氏岂会不注意?”
牧碧微也知道,这会自己不能去太晚,也不及换冷帕子提神,随手擦掉了胭脂,然而脂粉擦去,却见颊上还是一抹红痕,却是在挽襟指甲上撞的,挽襟心里也清楚,忐忑着说不出话来,却见阿善飞快的翻出铅粉,取了少许在掌心揉开,往牧碧微颊上一拍,将红痕遮住了,低声道:“娘娘就这么过去罢,好歹先看看情况。”
往铜镜里照了一照,牧碧微也不管自己此刻只穿了家常衣裙,提着裙裾简短道:“走!”
因竹苑离正堂也就隔了桂庭并一堵墙,这会心急之下,牧碧微也不及传辇,带着阿善和挽襟匆匆走了过去,才出竹苑没有多远,就听见了前头的喧嚷声层层叠叠仿佛浪潮一样传过来。
几人心头都是一凉,待过了桂庭到得分隔前后的月洞门边,就见守门的两个眼生的飞鹤卫抬手欲拦,阿善怒喝了一声:“这是宣徽娘娘,你们做什么!”
那两名飞鹤卫忙道:“娘娘饶恕……”
牧碧微这会却无暇和他们计较,甩手匆匆向正堂姬深的住处走去,其中一名飞鹤卫忙提醒道:“娘娘,这会御医和群臣都在!”
“那又如何!”听得这话,牧碧微险些没晕过去!勉强呵斥了一句,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到了正堂左近,果然看到人头攒动,一个个穿朱戴紫的随驾大臣面色或惊惶或担忧的簇拥在正堂外的庭院里,这情况看得人一颗心都要沉了下去――牧碧微目光一晃,却见不远处,一个锦衣丽人,姿容绝代,正蹙紧了眉踮脚向正堂里眺望着,身后的乳母怀中还抱了一个年幼的女童,正是右昭仪孙氏!
牧碧微这会也顾不得和她之间的恩怨,立刻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孙氏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微微发白,倒也没有不理她,轻哼了一声道:“这会不便进去。”
“你都被拦在外面,这还用说?”牧碧微下意识的堵了她一句,随即低声道,“人……怎么样了?”
孙氏也有点心不在焉,随口道:“想是凶险的,随驾的容戡进去了不说,连宗室和大臣里所带的医士也被陆续召过来……”她说话时,牧碧微恰好望见一个身负药箱的老者被两名飞鹤卫引着进了正堂,脸色不禁又阴郁了几分。
但她随即又奇怪起来,怎的孙氏虽然把新泰公主也带了过来,却也没有非常担心?论理……这一位该比自己还急才对!
正在思索,却听身后脚步声响,是何氏带了人匆匆赶到,见到两人,她欠身行了一礼,也是匆忙问道:“陛下没事吧?”
她这么一问,牧碧微主仆三人也都紧张起来,目不转睛的看住了孙氏――却见孙氏移了移脚步,为新泰公主挡住了风,轻描淡写道:“方才看到陛下出来一次,亲自命人将这回随驾的医士都寻过来……看着还好,只是……”
牧碧微差点没叫出声来,她在袖子里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把一声惊叫压下去,问道:“闻说有人的血把皎雪骢都染遍了……是谁受得伤?”
孙氏瞥了她一眼:“是安平王!”
这回何氏也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
“据说遇见数头预备冬眠的熊罴,陛下和安平王等数人的马快,与侍卫脱了距离,危急之时,安平王舍身救驾。”孙氏到底到得早,居然已经把事情经过弄明白了,叹道,“安平王流了许多血,据说骨头也断了好几根,也不知道……”
牧碧微与何氏对望一眼,眼神之中,都带了劫后余生之意,何氏勉强笑道:“我还以为……真是谢天谢地……”
孙氏诧异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莫非以为受伤的是……”说着看了眼正堂,何氏苦笑着小声道:“听说是皎雪骢都染红了……那可是陛下的坐骑,我……”
“安平王为救陛下受了重伤,陛下的马最好,所以抱着安平王一路驰骋回来召了容戡的。”孙氏解释道,“你们来得晚……新泰想知道本宫那桂庭里的沟渠从哪流淌过去的,本宫就带着她沿着沟渠追溯上头,恰好走到附近,是看着陛下抱着安平王下马的……”
三人这会都不自觉融洽了一些――都有些庆幸之意――毕竟若姬深有失,她们三个里,或许还是牧碧微下场最好,那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这会庆幸之余,竟暂时没了相斗的心思,牧碧微就看了看被裹的严实的新泰公主道:“这儿风大,咱们在这里等着也就算了,公主殿下还是多使几个人围住的好。”
孙氏被提醒,也觉得光靠自己和乳母替新泰挡风不够,只是她虽然带的人比较多,这会陪在左右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见状,阿善忙拉着挽襟上前去,给新泰公主挡了上风口,何氏也叫身边人换了位置站,何氏感慨道:“方才这一路上我都不晓得怎么过来的,谢天谢地右昭仪你说了一句陛下没事……不然我可当真没活路了。”
孙氏扑哧一笑:“你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何氏苦笑,看了眼远处,低声道,“可为了家里人,我敢活着回邺都?”
三人相视,都觉得心有戚戚,何氏说的没错,姬深对她的宠爱已经招人嫉恨了,她还背叛过太后,若姬深没了,谁知道高太后会怎么收拾她?为了不至于活着受罪,也为了不牵累家中,若这一回出事的是姬深,而姬深当真就此驾崩,她只有投越山池号称为姬深殉情一条路,搏些名声好保全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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