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223/395页


“那使者闻言却是立刻变了态度。”聂元生淡淡一笑,“我本以为秋皇后的使者直接找上我这里,却还妄想着恐吓我,对秋皇后不觉大失所望,不想那使者见我神色不惊不变,倒是敛了先前的危言耸听之状,重新敛衣向我行礼,说是秋皇后命他如此,以试探我的态度,若我神色惊讶,甚至是向他询问为何会大祸临头……那封亲笔书信就不必给我了。”
牧碧微听了,若有所思:“这位秋皇后,倒是个人物。”
“不错。”聂元生眼望雨帘,颔首道,“下古时候,时人游历诸国,游说诸侯公君,十之八.九,都是采取危言耸听之计,蔡泽说范睢、甘罗说张唐,皆以此法达到先声夺人之效!范睢、张唐哪一个不是一时人杰?却都败在此法之下,哪里是他们不知道对方是想先声夺人呢?不过是因为自己也知道当时局势,再加上建议合理,这才听从,且气势为之而夺的缘故,这使者固然是东施效颦,但我若是自觉陛下对我的信任不够、地位不稳,又或者面临什么困境,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喝问,定然心志出现摇动,那么原本是秋皇后求我办事,就变成了我向她的使者请教……嘿嘿,一时落入下风事小,恐怕接着不是使者给我送上秋皇后的酬劳,而是我对使者恭敬殷勤,求他指点我一二了!”
他摇着头道,“我如今倒是奇怪那封贵妃有什么能耐,竟然将承宁帝迷惑到这个地步?单看秋皇后这一手,承宁帝若是个只会贪花好色的,就是如陛下这般,有秋皇后这等元配正妻,又有两个嫡子,嫡孙都有了,居然还能叫头一拨南使平安到了邺都!”
“可见南齐的后宫,比咱们北梁水更深。”牧碧微若有所思道,“秋皇后的一个使者,一个见面,也暗藏锋芒,纵然如此,到底还是叫封贵妃哄得承宁帝派出使者到了邺都――也难怪先前那使者星夜飞驰,搞得咱们北梁,还以为南齐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若是咱们这后宫,有这么位皇后,就是孙氏盛宠时,恐怕也不敢过于嚣张!”
莫看秋皇后那使者的劈面一问仿佛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其中却可窥见南齐这位秋后的手腕城府,这一问固然有得罪聂元生的危险,但有秋皇后加盖了凤印的亲笔书信在后为赔罪,却也等于是不露痕迹的捧了一把聂元生――单是这一点,聂元生也会转嗔为喜。
何况为政之人,固然今日春风得意,谁知日后情景如何?聂元生并非邺城大族子弟,其祖父聂介之离世已久,留下来的名声,也不足以庇护他平安无事,而且他与世家望族并不和睦,在朝野也有佞臣的名头,可谓是前途莫测,秋皇后给出这个承诺,无疑叫聂元生许多时候做事不必再束手束脚,至少心理上也要放开许多!
不仅如此,秋皇后在命使者试探后才给出这封加盖凤印的信,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告诉聂元生,她并非走投无路,才会对聂元生如此慷慨,却暗示聂元生往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上去想――她既有信心聂元生不会拿了这信倒戈向封贵妃,且也有信心给予聂元生完成这个承诺的能力,也就是说,她对自己的儿子登基很有把握!
从而让聂元生不敢因此信肆无忌惮的狮子大开口!
可以说,单是这一场使者与聂元生见面的试探,一切尽在千里之外的秋后掌握中!
当然,秋皇后也有可能是真正走投无路,迫切需要聂元生阻止善福公主之事,但她的使者先前玩弄了下手段,两地相隔迢迢,秋后又深居宫闱,即使聂元生亲自派人到南齐打听,也未必能够知道其中情况,所以想怀疑,心中也不免有所顾忌!
而且若是秋皇后并非走投无路,反而欲借此机会在北梁寻找合作之人,使者这一回试探,也等于是在测度聂元生这个朝野皆知的天子近臣到底有多近――毕竟秋皇后远在南齐,势力也在南齐,对北梁的时局未必非常了解,她的使者初来乍到,单听坊间的传闻,哪里能够了如指掌?
所以这么一问,聂元生既然神态自若,那就说明要么聂元生心志极为坚定,绝非寻常之人!即使是突如其来的耸人听闻,也难以使他心志摇动,这样的人,自不可当常人视之!另外一个就是,聂元生心志或者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在朝中、在姬深身边的地位,却无可撼动!因此他自然不惧旁人作危言恐吓!
如此一试,乃是当着使者的面,无可隐瞒,却比使者在坊间打探到的消息靠谱多了……
牧碧微叹息:“当真女雄!所谓一叶知秋,难怪封贵妃盛宠且有封太后扶持,亦不能摇动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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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都是凶残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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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谣言
聂元生很快让姬深打消了迎娶南齐善福公主为后的念头――只是六宫还不及为此事总算要尘埃落定庆贺,邺都内外都传遍了南齐欲将承宁帝爱女善福公主嫁入北梁的消息。
不仅如此,谣言还将善福公主描绘得姿容绝代、娴雅淑宁,再配着她金枝玉叶的身份,简直是天生母仪天下的人物!
孙氏气得在祈年殿里连摔了三四个茶盏都不解恨:“好个无耻的南使!咱们陛下看不中他们公主,居然公然把消息闹了出去!当咱们北梁怕了南齐不成?!以为把消息传得人尽皆知,陛下就不得不娶了善福公主?呸!”
居氏劝说道:“娘娘勿要心急,那南使失心疯了,这事情荒谬的没了边,坊间的谣言算个什么呢?娘娘何必计较?左右陛下那儿也未必听不到!”
“陛下听不到,自有人想着叫陛下听到!”孙氏对谣言里其他的话都不在意,惟独一个词却让她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此刻就咬牙切齿的道,“姿容绝代!陛下就算先前听了聂子恺的话,不打算立这善福公主为后了,冲着这四个字,谁能知道陛下会不会就转了心意?”
姬深有多么喜欢美好的容貌,甚至为此不在乎出身品德,孙氏自己就是受益者,靠着天赐的一副倾国之貌连北梁豪门曲家嫡女都不放在眼里这些年,这则谣言,居然传说善福公主姿容绝代,她哪里还能坐得住?!
“她坐不住那就对了,这段时间,除了聂子恺,不拘是谁出入了宣室殿,只要是和咱们不对付的,就使人去告诉她陛下对善福公主事有所悔恨,不怕孙氏不给那人记上一笔!”澄练殿里,牧碧微微笑着对左右道,“这现成借刀杀人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阿善心领神会,道:“那么奴婢等下就去告诉葛诺,使他与卓衡等人传话,这几日若是安平王、广陵王之流再度求见陛下,就不必拿陛下正与龚中使在一起的借口挡住,随他们去见好了。”
牧碧微满意的点了点头,见挽裳在旁似有沉吟之意,就问道:“挽裳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回娘娘的话,奴婢想着方才闵青衣说右昭仪听了谣言里的姿容绝代后定然坐不住,这是因为右昭仪本身出身卑贱,全是靠着天赐姿容才在宫里有了这一席之地,自然嫉恨容貌堪与她相比还身份尊贵的人。”挽裳四挽字辈宫女里头年最长的一个,如今都是做姑姑的年纪了,只是因为从了挽字辈,还是被小宫女们叫着姐姐,她曾在内司待过,为人沉稳,虽然寡语,却向来很少无的放失。
此刻见她开口,牧碧微与阿善都露出倾听之色,挽裳道,“所以奴婢在想,右昭仪所虑之事却也并非无风起浪,陛下素来喜欢好颜色的女子,何况善福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南齐主动提出,若是其容貌当真能和右昭仪相比,恐怕即使陛下已经拒绝了南使之请,亦会重新考虑。”
闻言牧碧微与阿善对望了一眼,皆是一笑:“虽然本宫不喜欢右昭仪,但也不能不承认,如她那样绝代风华之人,实为天地所钟才能生得,这种放在美人堆里也是艳压群芳的人物,哪里是能够轻易寻到的?”
“娘娘是说……”
“善福公主的画像陛下看过了,宣室殿里传出来的消息,那善福公主的确是个美人,容貌绝不在本宫之下,但也不过如此――最要紧的是,她与何氏一样是姿容艳丽那一类的,这宫里已经有了一个何氏,陛下起初虽然看中,但却被提醒,这等容貌做个妃倒也罢了,若是做皇后,却难以压住满宫国色天香!”牧碧微微微而笑,“何况,那南使由己度人,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叫陛下对那善福公主顿时没了兴趣!”
挽裳等人都好奇道:“求娘娘赐教!”
“南使为使陛下答应聘请善福公主为后,所以一再称赞善福公主端庄娴雅、仪态威严自成又大气贤淑,虽然是承宁帝爱女,然而并无公主常有的骄矜之气,反而极知礼仪规矩!”牧碧微笑眯眯的说道,“可怜啊,南使却不晓得,当年的欧阳氏,容貌哪里会比善福公主差了?太后那么偏心她呢,到底如今也不过在兰林宫里残喘度日罢了,南使说的这个样子,的确是寻常人看来当做皇后的料,可惜咱们陛下却最不爱那一套!”
众侍彼此望望,都是忍俊不禁,挽袂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来:“南使这可真是自作聪明!”
前朝或者不知内情,后宫里,这两年来一直宠爱在身的几位妃嫔,哪个不知道姬深的喜好?他喜欢美人是没错,在姬深眼里,容貌是第一位的,性情是第二位的,姬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登基之前被高祖和先帝期望与约束太多,他非常非常不喜欢世家那一套教导出来端庄大方典雅贤淑的女子!
譬如从前一度贵为昭训的欧阳氏,固然也是个爱吃醋爱拈酸的女子,偏生欧阳氏自诩出身高贵,在这宫里仅次于左昭仪曲氏,所以在姬深跟前时,总是端出一副世家女的贤淑端庄,却不知道姬深并非不爱她如花容貌,却厌她的端庄――在姬深看来,这种端庄娴雅,等若无趣,要是欧阳氏索性在他跟前露出真性情来,咳咳……没准当初不必太后帮她说话,姬深就会主动多到含光殿几回了……
总而言之,端庄优雅大气贤德的淑女,在姬深的后宫里,很没有前途啊……
若善福公主是其他身份,即使宫里已经有个同样艳丽出色的何氏,以姬深的一贯为人,一并收进来封个妃,好歹也是个新鲜,问题是这是南齐的公主,若要她,若不给皇后之位,怎么说得过去?
更别说如今皇后之下的左右昭仪都已经有了人,其中右昭仪的出身还那么低――莫非叫善福公主千里迢迢以公主之尊嫁过来做个贵妃?南齐固然略弱于北梁,两国到底也是平等的!
看着众侍拿着南使打趣,牧碧微端着茶盏但笑不语,心里却想:这一计却不知道是秋皇后派过来的使者所使,还是子恺欣赏那位秋皇后,特意奉送她的呢……姬深已经拒绝,且将坊间所谓善福公主姿容绝代的谣言笑为众人见识浅薄,未见过孙氏的姿容,善福公主被这么一闹,封贵妃就算想转而在南齐给她寻个门第高贵的驸马,怕被相中的那家也不是很情愿了吧?
如此进退为难,偏生南齐又略势弱于北梁,堂堂一国公主主动提亲却被人拒绝,即使拒绝的是一国之君,到底也是南齐没脸的事情,秋皇后只需使人在朝上攻讦封贵妃擅自许婚,陷君上于不义、致南齐有颜面扫地事,就可以叫封贵妃令朝野上下失望了――嫁个公主都成了闹剧,还连带南齐丢脸,这智商怎么和秋皇后斗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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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明天开始新人进宫剧情,新角色当然更加激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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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温太妃
善福公主的谣言越传越烈,姬深不管事,也不在乎一个异国公主的名誉,朝中因为说不服他,便就想早日打发使者南归,好使谣言平息下来,虽然这件事情丢脸更多的是南齐,但北梁的一国之君的后位成日被黎庶议论着到底也不成事,更何况,议论姬深的后位,少不得再把他重色轻德的事情拿出来说上一说。
使者自然是不甘心的,若只是婚事不成,倒还罢了,如今连善福公主的名声都赔了进去,回到南齐,封贵妃焉能放过了他?只可惜北梁虽然有兴趣挑起南齐争储,奈何姬深不肯点头,谁也别想迫使他下旨。
到底涉及善福公主的名誉,使者再怎么心惊胆战,眼看谣言从邺都传往四面八荒,也不能不谨慎,一面派了随从连夜回南齐向封贵妃请示,一面企图再次求见姬深。
先前左昭仪受训斥,姬深公然说出怀疑曲家有意后位,所以这回本是曲家为了证明并无觊觎后位的野心,竭力促成此事,但聂元生一句:“曲家知道左昭仪晋升无望,退而求其次,向皇后面前表现一番,也是好的。”
威烈伯气得当殿与聂元生扭打起来!
威烈伯曲夹武将出身,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主儿,纵然如今上了年纪,亦是老当益壮,聂元生自幼伴读姬深,弓马娴熟又正当盛年,两个人打了个旗鼓相当,待飞鹤卫一拥而上才把两人分开来,却是谁都没占到便宜,但姬深拍案大怒,斥威烈伯殿前闹事,藐视君上!对聂元生却只轻描淡写的道:“子恺今日失仪了。”
偏心偏到这份上,威烈伯脸色铁青的道了一句:“南齐善福公主事,曲家不敢再置片言,以证清白!”话毕忍怒告退,回去写了请罪折子,从此称病不朝――这是后话了。
有了曲家的例子在,原本很是赞同这门婚事的朝臣都惟恐被扣上了“欲在皇后面前表现、甚至于有私通南齐之嫌疑或者之望”的罪名,不肯再为使者进言。
南齐使者无可奈何,在坊间打听到温太妃在太后跟前素有体面,即使太后接受命妇觐见亦能在侧同受礼,便使了大把银钱欲求见太妃一面。
到底国书写的是问候太妃,高太后想给温太妃个体面,问过了她的意思,就同意宣使者至乐年殿与温太妃单独叙话。
温太妃早有准备,使者进殿,礼毕,她遣退左右,只留了解玉伺候,就哭上了:“幼时懵懂,颠沛流离,七岁始知父母亲眷皆去,惟独一姑母尚在人间,且为左丘冢妇,自此日思夜想,莫不望能够见姑母一面,不想后来却只听到元裕皇后甍讯!”
使者原本心急如焚,见此情况,也不能不陪她说几句元裕皇后的事情,托词皇后繁忙、体弱多病云云,故而才没顾得上温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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