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389/395页


除了宫人改口称原本的二皇子为陛下外,禅让对于姬恒来说,一切如旧。
只有凤阳宫里惊喜交加又忐忑不安的新泰公主,在阿善亲自趁夜过去的安抚下,若有所思。
这样苦苦按捺又暗流汹涌的氛围里,是日,终于到了钦天监所言,赤星将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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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子也好久木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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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赤星之夜(上)
因为畏惧这不能镇压的凶兆,虽然采用了禅让的方式来躲避,姬深仍旧不敢像上次对待白虹贯日一样,公然冲到承天门上去观看――假如说上次这么干是因为他心中对天象的警告终究有些将信将疑、因此得知此兆对自己不利后,悍然采取了镇压之法的话。
但这一次,已经被白虹贯日的盛大景象震撼过了心神,又经历了承平帝――怒川之南那个天下唯一能够与他一样尊贵的君主忽然驾崩后,姬深如今对赤星只剩下了深深的忌惮和忧虑。
更何况这一次他是避而不是镇。
是夜,他听从聂元生的建议,在黄昏落下之前,就早早的更衣沐浴,众侍将重重帐幕放下,连带卓衡在内,都退到了冀阙宫外,只留飞鹤卫驻守伺候,这是因为飞鹤卫都是正当盛年的男子,血气旺盛,可冲阴邪……不管有没有用,姬深也是急病乱投医,索性什么都算上了。
实际上姬深很想留几个臣子、比如聂元生陪伴自己,身为大梁的君主,身为一个正年轻的君主,这是姬深第一次感觉到驾崩二字距离自己之接近,长年疏忽朝政,沉醉于后宫醇酒美人之中,他的意志早已被消磨殆尽,南齐君主的驾崩已经让他内心惴惴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
但钦天监说,是夜,姬深必须独处。
重幕拉上之前,聂元生请求陛见,姬深以为他有什么事,然而聂元生却只是郑重的在丹墀下行了极隆重的跪拜之礼,随后眼神复杂怆然的仰望着姬深,嘴唇动了半晌,竟是片字难言。
这一刻聂元生眼中抑郁待发的情绪连一旁的侍者也悚然动容……只是转眼之间,聂元生便掩饰了下去。
姬深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却没怎么留意,只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天际的霞光映入殿内,照着聂元生原本的绯袍色如鲜血,俨然是拖着一路血光离开。
让姬深瞬间想到了赤星,他沉重的叹了口气,令人放下帷幕,遮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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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鎏金仙鹤衔芝香炉中袅袅吐着青烟,因重重帐幕的阻隔,内殿渐渐犹如一片云海,将烛火氤氲成模糊混沌。
这香是姬深平常最喜欢的沉水香,香气糜烂旖旎,他不禁又起了一点旖旎的心思,但看到不远处的铜漏,却又心中忐忑……这样的忐忑里,姬深忽然醒悟了过来――今夜,怎可烧这样多半用于召幸妃嫔的旖旎之香?
也不知道是哪个蠢材宫人干的……姬深如今无暇多想,出声叫进帐幕外的飞鹤卫:“将香灭了。”
两名佩刀的飞鹤卫进来,还没说话,姬深随意一看,却惊讶道:“子恺如何在这里?”
眼前的两人,都作普通飞鹤卫装束,然而其中一人,恰是之前叩首殿下、仿佛已经回家的聂元生,另一人,则是飞鹤卫统领高七,只是高七如今却未着统领之服……
看着姬深眼中的惊讶,却是毫无防备,聂元生慢慢的走到他跟前,心平气和的道:“陛下,今夜,有赤星!”
他向来行事每为姬深考虑,姬深对他信任得紧,如今虽然奇怪他违反了钦天监的警告,但只道事情有变,仍旧毫无戒备的问:“如何?”
“赤星如今正当天中。”聂元生悠悠的道,“南齐承平帝并不信任秋皇后,又有封太后封贵妃为阻挡,须知道是日秋皇后动用了秋家栽培多年、费了足足十余年光景才不动声色潜伏到皇宫禁卫里的数十杀手,拼杀了两个多时辰方得手,若无赤星之事遮掩,怕是史官肯改笔,朝野上下也交代不过去……我大梁怎能叫承平帝独行?”
姬深怔了半晌,才惊怒交加道:“子恺你……”
“方才我在丹墀下叩首,不是为了陛下担心,而是与陛下了断最后一分君臣之情。”聂元生略带伤感的在姬深跟前跪坐下来,轻轻道,“陛下不必发怒,今晚这冀阙宫中只有飞鹤卫,高七……都安排好了!”
这就是说姬深今晚必死了?
他惊愕的看着聂元生,片刻后,面色一片酡红,忽然抄起案上如意,狠狠向聂元生头上砸去,怒不可遏的喝道:“朕待你犹胜手足――你竟敢弑君?!”
“二兄小心!”一直没说话的高七惊呼一声――却见聂元生微微侧身,便避了过去,姬深用力过猛,差点扑倒在案上,双目赤红一片的瞪着聂元生,几欲发狂!
只是聂元生伸出手,按住姬深,只是随意一按,纵情声色多年的姬深竟已无力反抗,聂元生看着他狂怒的眼睛,一字字道:“陛下,不是臣弑君,是天谴……难违!”
“你……!”姬深到如今,总算明白过来,恍然道,“怪道你要劝朕避其锋芒!你……钦天监!!你们……”
高七冷冷接话:“二兄,何必与这昏君罗嗦?直接打晕了他再等人不迟!”
聂元生抬了抬手,高七立刻住了声,姬深却疯狂的咒骂起来!
只是无论聂元生还是高七,对他的咒骂都并不在意,高七甚至懒洋洋的道:“二兄,人还有多久到?”
姬深猛然住了口,惊疑不定道:“你们在等谁?!”
高七朝他露齿一笑,正待说话,帷幕一动,烟雾缭绕里,一个声音轻轻抱怨道:“怎么弄了这许多烟?”
听出这个声音,姬深怔了一怔,不觉脱口道:“幼菽?!”
袅袅云烟里,曲氏嘴角含笑,款款走近,她看了眼姬深,却没理会,只笑着对聂元生道:“子恺,劳烦你了。”
“不过是小事。”聂元生摇了摇头,不在意的道。
“贱人……你……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姬深呆呆的看着曲氏与聂元生谈笑自若,原本涨红的脸色忽而又煞白,咬牙切齿的扑向曲氏,“你这不守妇德的贱人!”
曲氏眯起眼,任凭他扑到跟前,忽然闪电般抬腿,狠狠一脚踹中他前胸!
姬深沉迷女色多年,身子早已亏损,如何会是骑射不弱于男儿的曲氏的对手?当即被踹得翻滚出去,硬生生的撞到了屏风上,这才停了下来,曲氏这一脚实在不轻――他挣扎了几下,不但没能站起,看样子竟然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
“曲姐姐下手可留意些,不然就这么驾崩了,怕是明儿个高统领不好交代呢!”姬深原本认定了曲氏与聂元生私通,不想竟又听见了何氏的声音,这一气非同小可!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何氏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轻描淡写的道:“曲姐姐向来最有分寸不过,何姐姐何必担心呢?依我看,怕是晕了过去,浇盆子冰水就成了。”
是牧碧微,她语气里没有半分波澜,像说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奴婢。
一个前任左昭仪,一个现任左昭仪,一个贵姬……后宫过去和如今都是位份拔尖的三位帝妃,竟然都与聂元生……姬深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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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赤星之夜(下)
姬深怒极吐血昏迷,却并没有昏迷很久,他很快被弄醒,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衣裳湿漉漉的,面上、颈上一片冰冷的水渍,显然,牧碧微的建议被采纳了,如今正当盛夏,内殿又烧的烟雾缭绕,虽然放了冰,但并不很冷,可姬深却觉得心中冷若玄冰。
聂元生亲手小心的搀扶着他坐起,相比何氏等人的瞬息翻脸,聂元生虽然亲口说出弑君之意的话来,可举止却一如从前的恭敬谨慎,晦暝的灯下,他眸子深邃若海,难辨心意。
姬深这次没有再开口大骂,不仅仅是因为他察觉到今晚已经是必死无疑,更重要的是他方才吐血之后,心中的虚弱感一阵比一阵强……如今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虚弱过。
何氏仔细打量着他灰败的脸色,忽然扑哧一笑:“太上皇,可知若要太上皇殡天,高七一人足矣,为何要我等齐聚吗?”
姬深没有看她,只是盯着聂元生,缓缓问:“你是何时与她们都勾结上的?可是……朕允你在宫中留宿、任意出入宫闱,你……”他终于恍然,“当年二兄他们的提醒是真有其事?”
“太上皇是想多了,本宫怎会与聂侍中有什么男女之情呢?”仍旧是何氏接口,微笑着道,“本宫与聂侍中,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不待姬深说话,她悠然道,“聂侍中可不是太上皇,眼里除了享乐和美人外旁的都不打紧,本宫想要的是不必再战战兢兢的伺候着太上皇,能够放心的享受荣华富贵,聂侍中么也不过是想过他想过的日子罢了……还是太上皇自己太过重色,以为全天下的男子都如太上皇这样好色成性吗?”
“我本不想过来的。”曲氏轻描淡写的道,“奈何我阿爹一定要我来问一句你――当年,先帝临终前,尝挥退众人,只留了阿爹和你,保证说我祖父的仇,必然让你给曲家个交代!如今这个交代在哪里?”
虽然是奉了曲夹之命过来趁姬深还没死问上一句,但曲氏真心觉得无趣,因此这番话说的心平气和,倒仿佛是随意一问一样,何氏笑着接话道:“曲姐姐放心,这事我定然叫恒郎记着。”
“你还等着利用苏家推你做太后,怎么舍得为我曲家报仇?”曲氏毫不给她面子的道,“不过呢,如今苏家若是当真倒了,怕是高家这几家再不会给我曲家机会……他们再留些时日也好,左右仇也不是一两天了,我如今年岁也不长,等得起!”她说的直接,然而言语里对曲家接下来的景遇却仿佛并不担心,可见诸事早有绸缪。
何氏闻言,笑了一笑。
“孜纭待何氏你不薄!”曲氏和何氏旁若无人的说笑着,姬深听着她们的话,面色一红又一白,险些又吐出血来,按住了榻沿半晌才忍住,他如今已经没了高声呵斥的力气,只慢慢的道,“朕待子恺你,亦不薄,如今信错了人,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朕在九泉之下,看你们的报应!”
他闭上眼,“你等前来,就是为了折辱朕的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何氏笑盈盈的道,“曲姐姐要替曲家伯父来问陛下话,有人不放心,我就做个好人,一起陪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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