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66/395页


姜顺华和孙贵嫔不同,虽然两人的出身在高太后眼里一般的不上台面,然而姜顺华就是最盛宠的时候也比不上孙贵嫔的宠夺专房,姬深也没有为了姜顺华忤逆过高太后,再加上姜顺华这一年多来宠爱每况愈下不说,论性格为人,姜氏也远不及孙氏张扬嚣张。
单单冲了最后一点,高太后就算对姜顺华的出身有所微词,却绝对不会动除去她腹中子嗣的主意,反而还会尽力在她怀孕时给予庇护。
但孙贵嫔却不同,若说高太后对姜氏只是厌恶,那么对孙贵嫔绝对达到了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了――旁的不说,姬深那重色轻德的名头可不正是从这位身上出来的?另外不理朝政的缘由在高太后看来也与孙氏脱不了关系!
只是高太后乃是姬深之母,孙贵嫔再怎么进谗到底也动摇不了一国太后的地位,因而孙贵嫔也只能迁怒姜氏了。
姜顺华借题发挥与欧阳氏吵翻,又趁着祈年殿上孙贵嫔为宫里人庆贺并姬深在场之际过去哭诉“委屈”,如此既等于是送了孙贵嫔一个踩欧阳氏的机会,也有向孙氏表示投状的意思,毕竟姜氏若能够顺利的诞下子嗣来,依着她从前的谨慎小心,便是在怀孕生产的这几个月里与孙氏走得近了,届时等危机过了,再转投高太后,高太后念其诞育子嗣有功也不会太为难她的,到底姜氏的帝宠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她对高太后,对姬深都毫无威胁,念在孙儿的份上高太后世家出身又贵为太后,未必容不下一个愿意做低伏小又能够为自己的儿子绵延子嗣的庶媳。
“这是一条缓兵之计,不过奴婢以为若是孙贵嫔没有怀孕,姜顺华这么做了或许有六七成孙贵嫔会同意,指不定孙贵嫔还想着自己抱过去抚养呢。”阿善笑了一笑道,“可如今孙贵嫔自己有了身子,大约姜顺华说的再好听,孙贵嫔也未必肯容她们母子了。”
阿善淡淡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强,何况孙贵嫔单为女子的时候可就不弱了,固然这位贵嫔娘娘在传闻里头国色天香,可若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连个娘家都没有,凭甘泉宫里太后太妃的手段,哪里还有这个福分伺候到现在?”
牧碧微深以为然:“姜顺华是个有心的,单是在惜光亭一瞥就能想到许多,只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姜顺华其实与孙贵嫔一样是没有娘家之人,虽然在这宫里头,如曲家也是鞭长莫及,可娘家势大究竟是个顾忌。”阿善叹道,“可怜大郎君了!”
提到长兄牧碧微实在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若早知道这样,我该在进宫前就逼着祖母替大兄在沈家哪怕旁支里头求一位嫂子,好歹也比如今这样强!”她恨道,“大兄就是这样的倔强脾气,认准了的事情便是旁人告诉他是错的也要做到底!他只道娶了那何家三娘子是为了我好呢!却不想如今何家全都靠了这位何容华指望着荣华富贵,何三娘子凭什么左右了她姐姐的意思?再说大兄不曾见过何容华,好歹也该晓得为了她弟弟一人之死,要我牧家合家陪葬的主儿,岂是容易说服的?我才进宫几天,那一位就接连使了许多计策要我的命!她是会为了妹婿就收手的人,我便是实打实的心慈手软了!”
阿善因而叹道:“女郎也不要埋怨大郎君了,大郎君这么做虽然叫咱们替他心疼,可也有几分道理。奴婢想着何容华既然选择了左昭仪这一边,按理来说至少表面上是要做个贤妃,这样才会得到太后与前朝的认可,她进宫一年多来除了雪蓝关之事也不听她插手过前朝政事,而且女郎说了两回与她见面,何氏心里明明恨女郎恨得极了,但对女郎的态度至少表面上却是无人能够挑出理儿来的,饶是如此那何海死了她却不惜撕了那一身贤妃的款儿假陛下之手干涉朝廷重将生死,足见她对这个同母弟弟的重视,虽然重视弟弟未免有将何海视作将来依靠好生栽培之意,可对同母妹妹怕也是极为怜爱的,因此大郎君若是娶了何三娘子,何容华对女郎怕是的确要收一些手。”
“这是不一样的。”牧碧微眼中黯沉,摇头道,“若说我没进宫前或者还有这样的可能,可我进了宫,何氏身边的桃蕊是我亲手推到面前挡炭火的,你只看何氏与唐隆徽的恩怨就晓得她的性情绝不是宽厚那一类,若要化解除非我做低伏小卑躬屈膝去求得她宽恕,或许念着何三娘子的面还有些可能,但我何尝是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吗?论到没出阁前的尊贵她又怎么比得上我!”
牧碧微缓缓道,“这番仇是难解了,所以我才说大兄这么做不智,且不说能不能解,若是能解,何容华不与我计较,难道其他宫妃就不会为难我了不成?他到底早早跟着父亲在边关,不谙后院倾轧,虽然是一番心意为我,却实在做的卤莽,且不想一想何氏这会得宠,何家也不过几个小官罢了,将来一旦她色衰爱驰,何家这一门亲戚少不得成了负累!咱们家本来人就少,原本舅父那边虽然没有外祖父那么出色的人才,可性情都还敦厚,我那几个表姐容貌也是不差的,舅父们未必不想上进,却也没动了送她们进宫的心思,然而何家却是摆明了拿女儿当进身之阶,足见其家品性!且不说何家将来会带来多少麻烦,你说这样人家的女郎可堪承受得起一家冢妇的责任吗?”
她长长叹道,“我自然是不喜欢何容华的,可这会倒盼望她的妹妹有几分她的手段,只是千万也要有几分骨气才好,大家子的主母厉害都是在里头的,对着外面谁不要学几手冠冕堂皇的贤德慈爱个人看呢?母亲去世的早,徐氏擅忍又精通后院之道,况且她还有个三郎,想到嫂子出自何家我实在是百般的不放心!”
阿善沉吟着道:“惟今之计,咱们也只能想着往后压一压小郎君的妻室了,到底咱们如今与府里联系不便不说,就是能偶尔出宫一回,大郎君定了心思,除非女郎过去,奴婢也是硬拦不得他的。”
――以牧碧川的性格,就是牧碧微去拦,那也非要豁出去不可。
牧碧微觉得头疼,便转开了话题道:“差不多是膳时了,咱们且到前头去罢。”
阿善闻言,忙叮嘱道:“挽袂那小蹄子是个糊涂的,只是她既然被女郎一句话诈了出来,谅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去,如今女郎这边没有旁的趁手之人,到底还是要用着她,女郎一会还是莫要罚她太重才是。”
“我晓得。”牧碧微点一点头道,“我也懒得与她说什么,这几日我会冷着她,你正好出手叫她记些儿恩罢,当初左昭仪不过是帮着她与葛诺分到了冀阙宫,她便念到了现在,我看她从头到脚可取之处也就这么几点了。”
“知道念恩便是胆子小些糊涂些总也有可用之处。”阿善晓得牧碧微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挽袂这等性情的可用之处,不过是她在牧家的时候用惯了身边一起长大、教导出来的能干使女,乍遇见了挽袂便是横竖看不顺眼,如今见她说了这番话便也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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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善心人
用膳之时挽袂格外殷勤,伺候的无微不至,只是牧碧微既然已与阿善商议定了,却故意冷着脸不去理会,挽袂布十箸她才动了一两箸,如此很是扫了一挽袂的颜面。
见她面上还浮现出一丝委屈,又不时拿眼睛看着自己,饶是牧碧微心头愠怒未消,见她这副天生懵懂的模样也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自是不去理会。如此用过了午膳,因为太后那边虽然没有明着支持,但总是露了口风,而且此行又得了解玉透露了许多宫中之事,如今姬深还没回冀阙,倒是精神一松,便让阿善趁挽袂心下委屈的时候去施恩,自己慢慢踱步回了内室打算小憩片刻。
只是牧碧微才解了外袍,就听到帐后朝着后园开的一扇窗棂上响起了不紧不慢的夺、夺二声。
她一怔,只当自己是听差了,却又听得窗棂响了几声,声音清楚,绝非沙石被风吹着打上来,倒仿佛是人指所扣。
牧碧微立刻重新披了外袍,反手拔下鬓间一根金簪,警觉的向窗边走去!
她才走到窗边,那叩窗声却消失了,牧碧微略作思索,猛然一把推开了窗!
却见窗外三尺处,聂元生一袭紫裘,负着双手,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聂侍郎莫不是走迷了路?”牧碧微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冷不热的问道。
聂元生却是洒然一笑,从裘衣的袖中取了一物向她面前递来:“下官是送此物来的。”
“这是什么?”牧碧微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精巧的锦盒,见聂元生托着它稳稳的放在自己面前,略一犹豫,还是取了下来打开,但见盒中放了一只小小的玉瓶,那瓶身乃是羊脂玉雕琢而成,玉色温润,通体无瑕,上面还镂刻了一幅秋日山居图,因就拿在眼前,牧碧微又正当年少,目力极佳,将树木山川的线条都看得清晰,她是牧家嫡女,祖母出身不低,也不是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这么打量几眼也晓得这只玉瓶价值不小了,何况瓶中仿佛另盛了它物,恐怕分量更重,不由奇道,“聂侍郎这是什么意思?此物望之可知珍贵,若是要给妾身,妾身可是不敢收用,免得折了福寿的!”
“这便是下官方才在道上与青衣相遇,所提到的解淤散。”聂元生嘴角微微勾起,扫了眼她额上之伤,淡笑着道,“方贤人那里的药都是宫人用的,均是太医院那边药材的下脚料所制,岂能比得上这御制秘药?如青衣额上之伤若想完全去无痕迹又尽早康复,还是用这解淤散可靠。”
牧碧微大致思索了下风荷院附近的地形,抬头看向聂元生道:“侍郎费了这许多周折到此就是为了给妾身赠药?”
“自然是的。”聂元生笑了一笑,见牧碧微露出茫然之色,他也不解释,一掸衣襟,便要抱拳告辞。
哪知他手才抬起,牧碧微却忽然一手按着窗棂,一手快如闪电般伸出!
聂元生一惊,下意识的抬手反格,却不想牧碧微只是探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含笑道:“聂侍郎莫要担心,妾身不过是受宠若惊,想与侍郎说个明白,免得自己愚钝领会错了侍郎的美意,岂不是反而不好?”
“青衣品级在下官之上,但有垂询,下官岂敢不应?”聂元生闻言,眯起眼看了眼她的手,却只一笑,语带轻佻道,“所谓挽断衫袖留不止,青衣太过心急,恐怕反而弄巧成拙啊!”
牧碧微听了他这调笑之语也不恼,反而盈盈一笑,道:“妾身虽然姿容鄙陋,但自忖年少,想来不似白头老母力已衰微,侍郎这不是站住了么?”
聂元生哂然一笑,双臂微振,他是姬深伴读,功课武艺自然是要样样出色的,不比牧碧微只是粗通拳脚,登时感觉到一股柔和之力震动手指,不知不觉松了开来,只是聂元生倒也未离去,只是淡笑着道:“青衣之龄怎可比之白头?自当拟为翠眉,比之翠眉年纪更少,姿容想也是远胜,而下官粗鄙,不足入山寻道,本无离去意,又遑论留住?”
“妾身已经说过――”两人借着前朝《谁氏子》一诗彼此试探了一番,牧碧微举袖掩嘴,轻笑着道,“妾身是受宠若惊!”
“下官早已说过,青衣福泽深厚,来日定有青云之期。”聂元生照例是当日宣室殿前的说辞,微微含了笑道,“青衣又怎的受不得?况且此物也非下官所制,不过是从陛下那里多取了一盒罢了!”
他这番话说的轻描淡写,解淤散既然是宫中秘制,又是姬深私库之中才有,可见珍贵,而聂元生却可以随意多取,最重要的还是为牧碧微多取且亲自送过来,以他在姬深身边的地位哪里需要如此对自己?如此殷勤,说他没有旁的想法只是做一回好人,牧碧微哪里肯信,因见左右无人,索性把话说开来:“聂侍郎说的乃是吉言,只是妾身乍入宫闱难免惶恐,侍郎若有什么吩咐,但请明言,妾身若是能够做到,定然不敢推辞的!”
若照聂元生那日临别之语,难免要想到温太妃身上去,但牧碧微可不认为单凭了一个温太妃的斡旋,聂元生就能够笃定了自己在宫闱里风生水起,要知道纵然被高太后竭力扶持的左昭仪与欧阳氏都没这个把握呢,就算左昭仪姿容平平不得姬深喜欢,可欧阳氏却是个着实的美人了吧?
牧碧微没进宫前只与闵、沈、徐三家女郎见过,自觉容貌出众,但进了宫后见到了何氏容貌虽然与她不是一路,乃是烈烈如火,却也不亚于她了,再见过姜氏的风流媚骨、唐氏丰腴美艳而欧阳氏珠圆玉润,却也不过得一时之宠,比之孙氏却是差得远了,然而就是那传闻中国色天香、倾国之貌的孙贵嫔如今宠爱比起两年前也有所不及,竟也要开始担心失宠来了……她盯着聂元生,直言道:“侍郎仿佛很笃定妾身能够得宠?”
聂元生微笑着望着她,这回倒没回避她的问题,而是认真道:“下官衷心希望青衣能够如愿以偿。”
这句话他说的虽然不明不白,却极为诚挚,牧碧微狐疑的看着他,半晌才道:“莫非,从前妾身先祖也对聂家有恩?”
“……”聂元生不提她把自己想成了与温太妃一路,眼中顿时露出忍俊之色,顿了一顿方叹息道,“牧家先祖的确都是大好男儿,不过本朝人人都知,家祖是前魏末年就投奔了高祖皇帝的,惜乎令祖仅数面之缘而已。”
这就是说牧家对聂氏并没有什么恩情了?
牧碧微沉吟道:“妾身未曾入宫前,一直恪守闺范,纵然习了些粗浅拳脚,偶然来往亲眷之家,也都是戴着帷帽再登车的……”
聂元生微微凌乱,随即一本正经道:“下官从前绝对不曾见过青衣。”
“如此说来……”牧碧微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息道,“侍郎莫非觉得妾身姿容还能入眼吗?”
“青衣姿容楚楚,惹人怜爱。”聂元生诚恳道,“只是下官如何敢冒犯青衣?”
牧碧微也很诚恳的望着他:“侍郎请看,一无恩情,二非倾慕,侍郎却对妾身如斯照拂,甚至亲自送来伤药,妾身焉能不惶恐?怕是换了侍郎也要心生狐疑吧?”
“下官一向心善,青衣请不要放在心上。”聂元生正气浩然道。
牧碧微盯着他看了片刻,幽幽道:“聂侍郎果然侠义心肠!”
聂元生欣然道:“些许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青衣不必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妾身却还想托侍郎一件事。”牧碧微扶着窗棂,也不管聂元生听了这话脸上表情如何,只管幽怨道,“不瞒侍郎,前两日妾身旧仆阿善进宫,带了一个与大兄有关的消息与妾身,妾身闻之,心下十分烦恼,却不知道聂侍郎能不能下次进宫时,为妾身带些大兄的消息?”
――聂元生既然一个劲的充好人,又不肯露出用意,牧碧微索性再欠几个人情,左右她如今没什么可图谋的,就是牧家,放眼邺都,比牧家更有价值拉拢的人家也多得是,以聂元生的出身并受姬深的宠信,也不是非牧家不可,牧碧微实在猜不到这聂元生好心的原因,干脆利用到底。
不想聂元生听了此言,张口便问:“青衣说的是牧大郎向何家三娘子提亲之事么?此事何家已经允诺,算起来青衣与容华娘娘此后也是姻亲了,虽然青衣如今不能够请家中女眷入宫探望,但容华娘娘已为一宫主位,每隔一月都可召眷属入宫,想必下一个日子白夫人进的宫来,容华娘娘也会将来龙去脉告诉了青衣的。”
这番话听得牧碧微只觉得从头到脚的冷,原本虽然晓得牧碧川既然下定了决心而阿善又进了宫,沈太君与牧齐未必劝说得住牧碧川,而徐氏定然只有推波助澜的道理,不出意外,何家这门亲事是结定了,可这会听聂元生确认,牧碧微才彻底的绝了望,她心想因着自己与牧碧川的生母闵氏并非世家大族之女,闵如盖去后,自己那四个舅父并表兄弟里头也没个出色的人才,别说与牧碧川彼此互助了,就是顶立门户都不能做到,以后怕还要牧碧川反过来照拂些,而徐氏那边虽然势大,可有牧碧城在,那是绝对不会给牧碧川搭什么手的,不使绊子已是厚道,牧家如今不缺财不缺官职,无奈人丁稀薄,因而寻个枝繁叶茂的大家之女以开拓人脉重振家声方是兴旺之道――当初牧齐娶闵氏,那是因为其时先帝睿宗正与济渠王争储争得死去活来,那会邺都望族或多或少都被卷了进去,牧齐是睿宗伴读,压根就没得选,就属于睿宗这边。
而高祖皇帝末年,因聂介之、楼师法等开国功臣已然相继去世,后来所重用的一批人里头,闵如盖也是数得上的,沈太君向闵家提亲,虽然有觉得闵氏固然看着娇弱,性格却刚烈有节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得了睿宗的暗示。
闵氏去世后,牧齐续娶徐氏,也是因为睿宗需要以此来表示对曾经跟随过济渠王的家族进行安抚……牧齐的原配继室虽然都不全是自己挑的,可也不算折辱了他的出身与官职。
可这会牧碧川娶的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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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谁氏子》韩愈
非痴非狂谁氏子,去入王屋称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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