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第46/173页


  就在霍震烨皱眉想拿个铁锹翻翻地的时候,乔少奶奶撑着雨伞出来了,她站在树荫几步之外,低声说:“在树下面,我……我总能看见她在树下。”
  每到天阴,她就能看见一道红色的影子,窈窕纤细的站在树下,极淡极淡,要是下雨那影子就更浓一些。
  “哪一棵树?”
  乔少奶奶抖着手指了指,她一直以为是她给喜红烧了纸,所以才老是能看见她,现在想一想,可能就是因为烧过纸,所以她才没害她。
  铁锹只挖了薄薄一层湿泥,就露出里一只雪白的手。
  再一挖,又露出另一只手,两只手埋在泥里,同时做出勾爪的模样,好像每天夜里都要替人“挠挠背”。
  大头倒抽一口气:“这,这是杀人埋尸?”
  这可不得了,不管乔少爷是不是生病躺在床上,他都要上去问一问的,花园里都掘也尸体来了,哪还能说跟乔家没关系。
  乔家就有电话,大头把电话打到总捕房,由总捕房派巡捕过来接手。
  霍震烨站在乔少爷的床头,他整个人都被绑在床上,背朝上,脸朝下,身上只盖着一块薄薄的绸,绸上浸出血水来。
  乔家三人得了一样的怪病,西医中医都束手无策,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自己把背抓破的,后来绑上了,白天伤口刚愈合不再流脓水。
  到了晚上就又破开,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乔少爷听说花园里挖出了喜红的尸体 ,哽咽着又哭又笑:“她来找我了,她来找我的。”
  “喜红不是自杀的,她是……她是被绑着灌下药的。”他痛哭失声,他明明看见了,可他冲过去阻止他母亲的时候已经晚了。
  喜红口吐白沫,一时还未死,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好像是向他求救。
  可他无能为力,她还是被剥光了衣服,抬回堂子去。她是堂子里赎出来的姑娘,死了又有什么要紧?
  乔太太听说院子里挖出了喜红的尸体,吓得晕了过去:“是她自己喝药的,自己喝药的!”
  可她的丈夫儿子全都承认了,是乔太太灌药毒死了喜红。
  他们以为是得病的时候,全力隐瞒乔太太毒死喜红的事,等他们知道这是冤鬼回来索命了,又迫不及待的推出乔太太。
  “你就没想过救救她?或者给她一点最后的体面?”霍震烨懒得看这些人,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白准为什么总是那么懒洋洋的。
  乔少爷当然从没有想过,喜红对他来说就是个玩意儿,他可以毫掷千金,也可以弃若敝履。
  霍震烨转身下楼,接下来的事交给总捕房,不管乔家能不能花钱买到太平,记者总是要捅出去的。
  大头顶着雨出了乔家花园,他站在车边问:“霍公子,我问你,你是不是也不会说啊?”
  霍震烨笑了笑:“我有事,回去了。”
  他开车回馀庆里,阿秀给他开门,霍震烨大步迈进屋,把刚出炉的蝴蝶酥放在桌上:“事情解决了,但尸体拉到捕房去了,法医官要先验尸。”
  那皮缝不缝上,什么时候缝上还得看白准预备怎么办。
  屋子里静悄悄的,雨声太密,却一点风都没有,阿秀挂在天井里的汽水瓶风铃一动不动,宅中安静的过分。
  霍震烨没等到白准的回应,他满屋找了一圈,问阿秀:“他是不是出去了?”
  阿秀点点头。
  “他一个人出去的?”白准最厌恶雨天了,每到这种天气,他要么懒在床上一天不起来,要么就坐在天井前看雨,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出去?
  昨天那个女鬼,一定是说了什么,霍震烨在屋里踱来踱去,努力回想白准的话,他只听见了白准说的话。
  霍震烨突然站定,喜红死了已经半年多了,怎么乔家跟长三堂子,只是最近才刚刚开始“闹鬼”?
  喜红是被乔太太灌药毒死的,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扒走她的皮?
  除非……是她自己用“皮”换了什么!
  尸体他匆匆看了一眼,虽然已经开始有不同程度的腐烂,但后背的皮撕的整整齐齐。
  和宋瑛那次,一模一样。
  霍震烨呼出口气,他问阿啾:“你能找他吗?”
  阿啾昂首挺胸,它当然能找到主人。
  “咱们走。”霍震烨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屋里的纸人,他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你们有谁能帮忙?”
  不论是“岳王爷”还是“穆桂英”都纷纷低下头,这么大的雨,它们一出这个门,就会被淋湿,银枪也成了软枪。
  霍震烨扭头跑出去,小黄雀在雨天不能飞,只能用翅膀指挥。
  他们开出城,一路经过荒郊,车子在泥地里不断打滑,好不容易停在一间大宅门前,小黄雀一伸翅膀,就是这里。
  两边都是土坡,这栋宅子造在低洼凹陷处,像是前清时候的宅院,大门紧紧关着,门前蹲着两尊石狮。
  天色又阴,雨下得又大,远远从雨帘间看过来,阴恻恻的。
  霍震烨下车走到门前,黑漆大门自己打开一道缝,从这道缝隙能窥前庭中碎砖断石,荒草丛生,里面根本不像是住了人的样子。
  霍震烨推开门走了进去,视线一敞,他提了口气,这里像是刚刚办过丧事。
  抄手游廊上挂了一排白灯笼,灯笼早已破败,露出里面的竹骨,庭前处处撒着纸钱,被雨打湿,沾在地上。
  这从外到里,都像是幢鬼宅。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因为下雨,天比平时要黑得快,耳畔除了雨声什么也听不见了,越是听的久,越是觉得与世隔绝。
  霍震烨这辈子还没闯过鬼宅,他迈步进去,身后的大门“吱”一声关上了。
  天色倏地暗下去,宅中伸手不见五指,霍震烨没有回头,他掏出打火机,借一点微光顺着廊道绕进厅堂。
  堂屋里摆满了纸扎,金童玉女立在两边,这里桌椅缠着蛛丝网,可纸扎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浮灰也没有。
  厅堂前贴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霍震烨走到桌前,拿起半根断头蜡烛,蜡烛一燃,屋里亮了一些,这宅子不知有几进,白准会在哪里?
  他举着蜡烛转身打量这屋子,想找一找线索,目光一扫,又停在门前,门前站着的纸扎金童玉女,少了一个。
  金童头不动,眼珠倏地一转,盯住霍震烨。


第32章 妄念
  怀愫/文
  霍震烨一步上前, 两指齐出,戳破了“金童”的眼睛。
  分明是层薄纸, 触感却像是戳在皮上, 霍震烨戳完就甩手,手指头上湿哒哒的。
  “金童”眼眶里流出两行血水,满屋阴风卷起, 两扇开着的雕花门“呯”一声关上,掀起的风吹熄霍震烨手上蜡烛。
  桌椅摇晃震动,漆黑屋内满是纸竹摩擦的“沙沙”声。
  霍震烨“啪”一声打开银盒,火苗一蹿,照亮方寸, 刚刚还贴墙站着的纸扎人,全部面向着霍震烨, 僵直着手脚向他走来。
  “白准!”霍震烨提高声音, 没人回答他。
  他骂了句脏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咬开瓶盖,泼向离他最近的纸人, 然后点起蜡烛扔了过去。
  火苗刚沾上纸立刻“噌”一声烧燃起来,被烧到的纸人挥舞着手足, 两只手抱着脸, 像哀嚎那样张大了嘴巴,偏偏发不出一点声音。
  刚才还要扑上来的纸人停住脚步,纸脸上笑意不变, 纷纷往后退去。
  霍震烨手里还拿着的是个小酒瓶子,他冒雨跑出馀庆里,跑过烟酒店时又折了回去,柜台上摆满了巴掌大的小酒瓶,霍震烨全买了下来,一时买不到油,高度酒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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