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生》第47/91页
“你来了,先坐吧。”男人转过身来,语调平和,跟前几次对待他的苛刻态度截然不同,甚至还带了几分温文,只是嘴角还带着伤,比往日的风度翩翩多了点狼狈。
李蹊盯着他脸上的伤看了一眼,对方却偏头躲开了,眼神里带着点懊恼。这样的“大哥”,对李蹊来说熟悉又陌生,却让他感觉更不自在和不适应,皱了皱眉说:“你的伤……算了,到底要说什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我明天还要比赛。”
“我知道,就是因为你要比赛,我才无论如何都要在今晚把事情告诉你。”他垂下眼眸,将手中的报纸递给李蹊,道:“你自己看看吧。”
李蹊半信半疑的接过来,看着这张平平无奇的旧报纸,惊讶的发现年份居然是六年前的。上面满是英文,边角都已经暗淡泛黄,却仍然保存的十分完整,一看就是精心收存下来的。
“……威斯汀国际钢琴比赛……”李蹊的英文还算不错,报纸上的内容也没什么太过高深的生僻词汇,他一下就看懂了版面头条上这则有关青少年钢琴大奖赛的文章。
文章配图是一张全体参赛选手的合影,像素模糊再加上人数众多,李蹊根本辨认不出哪一个人是谁,不过这张照片也并非重点。
在文章的第二段里,记者特意提到,分别拿下冠亚军的两名少年,都是美籍华人,两个人还是同一个姓氏,一个叫李昉,而另一个叫李承泽。
李蹊的手开始有点发抖了。
“这是当年我和李昉第一次在大赛中碰面,我差他非常小的分数,评委们都说我们的技巧接近,可是在感情层次的驾驭上,我却比不过他。”
李昉,哦不,应该是李承泽。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寡淡的几乎没有起伏:“之后我就开始跟着老师学习,也就是你和李昉的母亲,她是我一直以来的偶像,在我心里是殿堂一般的存在。可惜,她的眼睛里也只看得进李昉,我弹的再好,永远也只能是第二名。”
“我对李昉,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不满和敌意,他弹得比我好,我不想承认,但参加了那么多的比赛,成绩和众人的评价是我扭转不了的。所以我不得不认,他确实有比我更精湛的地方,或许是比我更加有天赋。可是有一天的时候,他忽然告诉我,他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平等的对手看,在他眼中,能够和他比肩的人,只有一个。”李承泽说着,缓缓将目光移向李蹊,嘴角挑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你应该能猜得到,他说的人是谁。”
李蹊张了张嘴巴,只觉得干涩艰难,说不出什么来。
李承泽没有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活在李昉的阴影下,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我已经认清了这件事,但是如果在李昉眼里,我竟然还不是第二顺位的话,那我没办法接受。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在什么比赛上拿过奖项,一看就资质平庸的人,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
李蹊道:“所以你就来冒充我哥哥?顶着我哥哥的名字羞辱我?”
“羞辱?我从没想过羞辱你,我只是想看看李昉口中天赋异禀、无人能比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实力。”李承泽坐在椅子上向后仰去,发出了一声自嘲般的笑,“可惜了,我找上你的时机不对,而且注定没有证明我能赢过你的机会。最难超过的不是多高深精湛的技巧,而是绝响,那种声音和记忆会一辈子留在人的脑海里,即便已经模糊的一塌糊涂,却依然无法抹去,更无法被超越。”
李蹊看着眼前的李承泽,心情复杂的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所以你今晚找我来说这些是为什么?按照你的逻辑,你应该很讨厌我才对。”
“我不讨厌你,你是跟我毫不相干的人,我在意的只有音乐。”李承泽抬手蒙上眼睛,沉沉的说道:“你明天要比赛了,让你背负着对李昉的恨上场,我做不到这种事情。音乐其实就该是最纯粹的东西,之前是我糅杂了私心,这件事我做错了,今晚告诉你这些,就当是我跟你道歉吧。”
他的这一套逻辑李蹊似懂非懂,觉得这人有点偏执的过分了,可又莫名的恨不起来他:“你只说这些么?不要求我别告诉我哥?”
李承泽说:“你哥他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不用多想,我没有那么多顾虑,也没有——”
他的话还么说完,忽然就被李蹊冲到面前拎起领子,一双眼睛死死的紧盯着他,声音几乎在发抖:“你说什么?我哥知道了?”
李承泽:“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李蹊这屋里有摄像头!”
“我哥在哪?他也在这里是不是,他和你们一起回来的是不是!”李蹊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完全无视了李承泽的话,手背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我哥人呢?他为什么一直没露面,他知道你在冒充他,为什么自己不来找我?为什么!”
“……你先放开我!”李承泽这几天前后被三个人锁喉教训,实在有点吃不消,用力把李蹊推开后,皱眉揉着喉咙道:“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李蹊道:“你刚才说我哥知道你假冒他的事情,要是他人不在这,他怎么可能知道?告诉我他在哪?!”
李昉看了他一会,忽然开口冷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哥回来了?”
李蹊道:“你刚才说……”
李承泽道:“他知道自然有他的原因,这个问题我无可奉告。”
李蹊气急败坏道:“你不是说怕我明天比赛分神吗?丢出这么个重磅炸弹又不把话说完,你根本就是故意来给我捣乱!”
李承泽:“……我没提你哥哥在国内还是在国外的事情吧,你自己瞎激动,关我什么事?”
李蹊:“你——!”
“我该告诉你的事情都已经告诉你了,其他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李承泽理了理领口,若有似无的瞥了李蹊一眼,清清嗓子道:“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如果你明天赢了比赛,李昉他……应该会露面的。”
李蹊已经迅速收起了刚才觉得李承泽不讨厌的想法,他现在真是想照着李承泽的脸就狠狠的怼过去一拳。
“那要是他没有出现呢?”李蹊不死心的问。
李承泽有些不耐烦道:“那就是他不想见你,这种事情我怎么管的了,你别太过分了,我现在已经不想再蹚你们兄弟这趟浑水了,话说完了,你快回去吧。”
就算是李蹊隐忍多年,这会儿脾气也快炸了:“你,你到底说不说!”
大约是看他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再加上自己刚刚确实也松口说了一些题外话,李承泽与他对视了半分钟后,总算是模棱两可的给出了一个还算过的去的答复:“想知道李昉的下落,就拿明天的比赛成绩来换,没拿到出线资格的话,就别再问我李昉的事情,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激将法?想鼓励我好好比赛?”李蹊嗤笑了一声,两人之间的氛围却没有刚刚那么剑拔弩张了,“你图什么?”
李承泽不悦道:“什么也不图,就当是看在李昉的面子上,再给你个机会,让我看看你还有多大的能耐。”
“我就算拿到出线资格也不是为了你,我只为我在意的人去努力。”李蹊虽然嘴硬着,但还是果断答应下来,“明天比赛完,希望你别又怂了不认账。”
李承泽纠正道:“我从来没有怂过,只是骗了你一阵子而已。”
李蹊:“……”
明明是他骗人在前,怎么现在还能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李蹊不难想象,李昉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一定也没给过李承泽什么太好的脸色,实在是你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之后,就算想跟他友好的玩耍都友好不起来!
这人简直就是欠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泽:哼,唯有音乐才是我的归宿。
丹尼尔:……真的,要不是我小时候和我弟分开,你早就被我俩揍死了。
李蹊:我哥说的对。
第56章
从李承泽那儿离开后, 李蹊沿着琴房的路往回走, 脑海里浮现出的画面乱七八糟, 什么都有。太过激动了,反而想不起小时候的事,只记得他和李昉小时候搂抱在一起合影的样子, 而一想到李昉现在可能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在看着自己,李蹊就忍不住心脏咚咚咚咚地跳的厉害。
大哥应该已经看到他在比赛中的样子了吧, 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表现是认可还是否定, 看到他现在走的这条路,大哥会为他骄傲吗?还是会失望呢……被当做音乐家培养了那么多年, 一次次压制李承泽,那样骄傲的李昉, 可能已经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吧。
李蹊鼻尖有点发酸,那丝酸疼又混杂着想念, 在他心底搅动的厉害,有太多未知的事情等着他去证实,不过还好, 那个伤害了他的不是李昉, 记忆中的“哥哥”还在那。他松了口气,揉了下这么多天来一直发闷的胸口,第一次笑出来,那个人还在这里,没有被取代。
本来萦绕在他脑海中, 最重要最紧张的事情是明天的比赛,可现在又多了李昉这件事,让李蹊对明天的重视程度简直是打了个加倍,对原来的紧张感取而代之的,除了期待,还是期待。
李蹊攥了攥拳头,心想明天无论如何都要让李承泽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他一分神,就没留意到脚下的石头,倏地就被绊了一下,磕在了凸出来一块的花坛上。
“嘶——”
李蹊刚抽了口冷气,还没来得及看伤口,却听到不远处有个女生惊慌的说:“是谁啊?”
过了两秒,他又听到一个男生的声音说:“好像没有人,是猫吧?”
女生的声音他不认识,可这个男生……
李蹊下意识躲在假山后面,他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爱好,但是现在出去也够尴尬的,只能躲在一边。这里的人只能是一期的练习生,光是知道对方的身份,外加这个时间他和女生单独凑在一起,就足够引发人的好奇心了。
那边小声的对话还在继续,李蹊拧了下眉头,从山壁的缝隙里往外看了一眼,前方站着的一男一女还在低头说话,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安,而男生——就是薛波,则一直在安慰着她。
“……要不还是算了,我真的,我真的害怕。”女孩这样说着,惴惴不安。
薛波安慰她道:“我跟你一起呢,不怕。”
见到女孩的脸后,李蹊第一反应是有点脸盲,在脑海中思考了十几秒后,才勉强想起了她是女团那边的练习生,名字好像是叫夏迎斐,算是人气比较高的一个,也曾经在网上见到过刷她话题的粉丝团。
他们两个人大约也是害怕周围会有人经过,匆匆的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朝着两个方向分别离开。而在薛波离开前,忽然侧过身子,朝着李蹊隐蔽的假山方向看了一眼。
而李蹊在缝隙间,则正好跟他投来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虽然明知道这么黯淡的天色下对方应该什么也看不到,李蹊心里却还是猛的一跳。
李蹊回到宿舍的时候房间几乎都已经熄灯了,有的是为了早休息,有的则是一直没有回屋。今晚夏乐破天荒的没来骚扰他,大概也是想让他在赛前能睡个好觉。从楼梯到房间门外都暗着,他猜丹尼尔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一进屋就见着床头灯还亮着。
丹尼尔靠在床头看书,见他进来后摘了耳机说:“我洗过了,你去洗吧。”
“嗯,你快睡吧,我去洗个澡就睡。”
拿了换的衣服,李蹊在浴室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擦着头发走出来时,见丹尼尔已经背过身睡了。他把灯关上也躺了下去,转辗反侧了一会儿,却又有些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