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长恨复相思》第77/127页


新的士兵还没有填充进来,是以大通铺里空荡荡的。我睡在原来的位置,旁边却没了李大佛的磨牙声和呼噜声,也没了他熟睡时挠屁股的呲拉呲拉声。我开始睡不着觉,半夜里睁着两个眼睛悲摧的浮想联翩。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我第一次如此贴近的看到平日一起打闹的人为了我丢掉性命,且是以那样惨烈的姿态。我觉得我淡定不了了,我甚至想起了那次雪地里沐止薰为我舍命的样子,他那颤抖的十分破碎的声音和李大佛死前嘱咐我接替他的事业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提醒着我我这条命是两个人换来的。

赵兰因前几日刚领完三十军棍,一副半截身体都已经入了土的悲摧样子,扭着屁股一拐一拐的进来安慰我:“小米,你千万别想不开,大佛那样做,定是他心里愿意的。”

他又说:“现在弟兄们都在叫着杀了那些战俘给大佛他们报仇,到时候一定大快人心,你一定要去看啊!哈哈哈哈!”

我差点跳起来,李大佛的死把我打击的少了一魂,如今这消息又把我打击的少了一魄,我失魂落魄,不知道该如何救出沐温泽,成天郁郁寡欢。

我觉得我如今这光景真真叫人伤神,就是在这样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我认识了牧上草。

53梦里故人来

牧上草是招入步兵营的新兵之一,替代了李大佛的位置睡在我旁边。你知道人心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我看着他占了李大佛的地儿用李大佛的被子,我就十分的不待见他,进而不待见他的名字,牧上草,这是什么怪名字?

某日我趁其出兵操练,将从前是李大佛的如今是他的被褥给藏了起来。

等我们吃完军营里的大锅白菜汤和窝窝头,我已经瞧不见伸出去的五根短手指了。已是进入早春的节气了,可是一到晚上,那料峭的寒意一钻入毛孔,活生生的让我想起了流沙镇那客栈屋檐下挂着的那块冻腌肉,我近来不大愿意去如厕,因为每次一脱裤子,便冻的我没了尿意,那冰屁股在被子里捂半晌也捂不暖。

就是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我把牧上草的被褥偷了。

牧上草是一个纯朴的老实人,那张脸吧,说丑也不丑,说俊也不俊,我虽不受宠,但也是从小看着沐止薰这张俊秀的脸长大的,且又有百里安寂的绝世风骨当前,退一步,就说李大佛好了,他虽然丑,但他脸上那些疙瘩都排列的十分美观,也算丑的有特色不是,是以我对着牧上草这张极其普通的湮没在人堆里捞不出来的脸,更加的不待见了。

他站在自己的床前愣了半晌,回头问我:“小米,我的被褥你看见了吗?”

我一骨碌翻身起来,真心诚意的看他:“没有哎,怎么不见了吗?”

他默然。

我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床,唏嘘了一番:“唉,这么冷的天,没被子可怎么办。”

牧上草好像知道了一些什么,低声说:“大佛走了,你是不是很伤心?”

我很心虚,蒙上被子不理他,外面半晌没有声音,我偷偷拉开一条缝看过去,牧上草躺在光秃秃的木板床上面,委屈又可怜的蜷缩成一团。我有些小愧疚,良心不安的半睡半醒着,到了半夜听得他突然咳嗽起来,他大约怕惊醒了我,刻意压低了许多,手抵在胸前蜷的更紧,整个人都在轻微颤抖着。

我如同吞了一对正在□的苍蝇那般难受,哗啦掀开被子,从床底下拖出他的被褥来,扔到他床上去。牧上草吃惊的看着我,老实的不做声。

我觉得我忧郁了,我说:“我是很想大佛,可是我以后不会了,我要代着他活下去,欢欣是双倍,痛苦也是双倍。”

牧上草一脸茫然,衬得那张平凡的脸益发无趣。我也没指望他能听懂,做出人生导师的样子与我来个秉烛夜谈,是以钻进被窝,自顾自的便睡了。

第二日林峦来找我,他如今见我总带着几分别扭和阴阳怪气,拖泥带水的如同从酱缸里捞出来的腌菜,汤汁嘀嘀嗒嗒的沥不干净。他说百里安寂让我去他的帐篷一趟,我顿时明白了,人都说秋后算账,如今才将将是春天,百里安寂与我之间的帐便要好好清算了。

我一边走一边在脑中翻了翻我与百里安寂之间的老黄历,首先我救了他,这是不可否认的优势,其次我骗了他,将这优势略略打了个折扣,最后他收留了我,是以我们之间其实应该是两清的。我只是不明白我那个十分不靠谱的谎话怎么能让百里安寂如此愤怒,大约皇子们的心和自尊都是十分脆弱的罢?

我走进去,百里安寂正在奋笔疾书,见我来了,说了仨字:“没墨了。”

“哦。”我一向懂得审时度势,便殷勤的拿来他那方砚台添了点水开始磨,那叽咕叽咕的声音听得我牙齿发酸心里发躁。

百里安寂总算是写好了,往椅子上一靠,斜睨过来一眼,那风姿真叫一个绰约。

他问:“我给你的玉佩呢?”

我寻思他是不是准备要回去了,虽然我以往并没有遇到落魄的要当玉佩的机会,但是风水轮流转,难免有天我要靠它换两个煎饼吃,是以掏的十分心不甘情不愿。

百里安寂的玉佩和杜三蘅的胡子我一向是放在贴身的内袋里的,掏出来时差点连裤腰带都解了,我点头哈腰的把玉佩呈给百里安寂的时候,发现他的脸居然红了。他伸手接过来,那白玉一般的指尖刚触到那玉佩,如火烧一般的又缩了回去,且脸上红霞更甚,我琢磨了好一会儿,明白过来百里安寂是因为触到了那玉佩上的残留的我的体温才反应反常,心里十分感叹,我一个姑娘家,倒奔放的叫人汗颜;百里安寂一个大男人,倒一副十足十的羞涩娇怯的大姑娘样,这事实着实令我十分神伤。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那声音真叫人陶醉,说:“收好罢,送你了就是你的,我的那个承诺,还是有用的。”

我听这话很有游走的余地,立刻涎着脸上去得寸进尺:“殿下,不瞒您说,我的五弟,琉璃国的五皇子沐温泽,此刻就在您的战俘里面……那啥,他绝对不是奸细探子,也没有加害于您之意,他……他还是一个孩子,也过的很苦。”

百里安寂吃惊的“啊”了一声,声音很销魂。我继续说:“我想请殿下放了他,不是放他回琉璃国,是随便给他找一个小村落让他当一个普通人,您要是不放心,安排在您眼下做一个文书监视着也好,就是别让他被杀了,也别让他回国。”

他沉默了。我急的挠墙,拿出那玉佩:“殿下,要不我用这玉佩的承诺换他一条命可好?”

百里安寂沉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落霞阁外那一树海棠,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美。半晌他说:“放他出去是不可能的。战俘暂时不会处死,等我忙过了这阵,安排他在我帐下做个马夫吧――不过你要记住,倘若他出了什么问题,你也需承担责任。”

我大喜过望:“真的?殿下您不担心我们背叛么?”

他反问我:“你会出卖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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