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飞花》第3/38页
秦天祥收用着我的画集,仍然一贯的对我冷淡。
第三次月考,秦天祥的各科成绩都达到了五十分。
老师很吃惊,我也很吃惊,当老师宣读秦天祥的成绩并大加褒奖时,我看到坐在前面赵安飞扭头看向了我。
讲台上老师表扬的是秦天祥,他赵安飞却奇怪的望着我。
没有得意,不管是老师的表扬还是赵安飞的好奇,都没有让我涌上一丝得意来,因为秦天祥能进步,一点也不关我事,我从来没有给予他任何学习上的帮助。
而唯一能让我不再那么烦心的事情是,秦天祥他终于不再画老鼠了。
夏天也在我们的埋头复习中,悄悄的来临了,记忆中,那段时间,除了每天背负着超大的书包来回于家里与学校之间外,另一种感觉便是干渴。
我从不带水,因为我家里没有给我买水壶。而班上很多的同学都有很漂亮的水壶,最引我注意的是柳弦的水壶,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觉得她的水壶是全班最漂亮的,不挺大,颜色粉粉的,造型挺特别的,就像柳弦给人的感觉一样,粉柔可人。而那个水壶,也极符合她的家境给她带来的一切,她是班上家境极好的一位,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身体健康,收入丰厚。我去过她家一次,在当时,对房屋装修完全没有概念的我,看到她家居然铺着地砖,贴着墙纸,房顶还吊着水晶灯时,呆愣了好一阵。
当我还在专注于她家里的装修,而踩上那光洁的地板时,马上引来了柳弦不满的惊叫,在其他同伴奚落的眼光中,我才了解到,原来进这个房间,还需要换鞋。
当时的同伴中,还有赵安飞。
他也好像不知道需要换鞋,早在我踏进柳弦家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在了贴着地砖的地面上了,可是好像完全没有人发现他的错误,她们仅仅觉得我是那么的不可饶恕。
原本因为可以来柳弦家里来玩而一直觉得兴奋的我,突然因为他们的这些举动,心里梗得难受起来,默默的换好了鞋,我再也笑不起来了。
虽然在学校时,我可以因为学习成绩而比柳弦骄傲,但是此时,我是自卑的,柳弦像个公主一样,被包围在同学中间。
所以,我跟柳弦的关系,也不可能太好,因为有距离,十三岁的我,开始明白了除了学习能力外,财富也可以造成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我还是喜欢跟李玲、邹娟她们一块玩,她们和我家住在一块,放了学,我们像野孩子一样的疯,不用在学校做三好学生,不要给秦天祥做学习榜样,不会不由自主的被赵安飞牵制目光,不用了解与感受我还不想知道的社会差距,我家和她们家一样的不富裕,就算在学习成绩上我们会有明显的差距,但是我感受不到,当我们朝着对方扔泥巴时,我们的笑容是一样的纯粹。
而六年级,这样的欢笑变得少之又少,除了母亲平时给我的成长压力,我感觉到了真正压力,虽然那个时候,还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压力,而过于沉重的书包,让我在好多年后,还能想起仍然毒辣的夕阳下,又渴又疲累的我,苟蒌着身体踽踽前行。
小学,就这样在我难捱的感受中,结束了。
毕业礼晚会上,赵安飞穿戴整齐的主持着晚会,气氛被他带动的很是热闹,由我精心布置的教室显得喜气洋洋,彩色的皱纹纸将教室打扮的完全不同于以往,可是真正进入晚会高潮时,我却坐在角落将头扭向了窗外,教室内的灯光太亮,窗外显得一片的漆黑,从窗口吹来的风中夹着一股淡淡的苦栗子花的香味,我却感觉到一丝莫名的忧伤。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半句唐诗。
长安何处不飞花。
四 安飞语
长安何处不飞花。
看到这半句唐诗时,我突然涌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来,里面有何处的名字,还有我的名字。
于是,无聊时,我便会莫名的玩味起这半句唐诗来。
可是我正玩味着的时候,班主任的新举措也实施了,座位重新编排,与何处同桌九年,在六年级下学期的时候,我们被分开了。
看得出,何处很高兴与我分开,跟我坐了九年,她也忍受了九年,有了新的同桌的她,兴奋的表情很明显的挂在了脸上。
可是我在替她担心,因为,经老师编排后,和她同桌的男生,是我们班上最差劲的男生――秦天祥。
即便是给了她最差的男同桌,她也那样的高兴,看来,她和我坐在一起时,真的很不开心。她兴奋的表情,让我的心情很不好受。
我的同桌是柳弦,按老师的意图是希望优等生帮助差等生做最后的冲刺,可是柳弦她却并不差,到后来我才明白,老师让柳弦和我坐一起,是因为柳弦的父母私下找老师谈过话。
但是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只知道我得用我的微笑来欢迎新同桌,必竟,我希望我能跟新同桌愉快的渡过小学的最后时光。
柳弦是很开朗的女生,很容易和人笑到一块。对于同学间那种男女有别的意识,我有时会觉得很可笑,但是何处是坚持这种观点的,虽然我觉得还都是小学生,不需要有那么强烈的性别意识,但因为何处,我会配合她。柳弦则不然,从她一坐到我旁边,她便完全的没有隔阂的跟我说笑着,跟她相处,似乎比跟何处相处要容易。
偶尔的一扭头,坐在后方的何处也在跟她周围的同学吱吱喳喳的说笑着,我想看她如何对待秦天祥,因为秦天祥,他是男生。
不知道是因为秦天祥是男生的缘故还是秦天祥本身比较的不爱与人沟通的缘故,何处并没有与秦天祥说过什么话,但不管怎样,她们和平相处着,何处不用再像跟我同桌时一样,有时吵得面红耳赤了。
因为何处的过于兴奋,与新的邻座相处的很是愉快,她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这段时间,老师出于我们即将升学的原因,会经常找同学谈话,但是将何处叫去谈话,惹来很多人的注意,我猜何处的心理肯定很别扭,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老师让她罚站,已经让她觉得自尊心被伤害到了极点,这样在全班人的目送下被点名,在班主任刚刚训完一个差等生时叫进了老师办公室,估计,她又受伤害了。因为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后,她整整一天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了,何处的成绩提高了很多。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过去她跟我同桌时,我没有给予她什么学习上的帮助,相反,可能还阻碍了她的进步。
但是我帮助了柳弦,柳弦也有大的进步。这让我在这次成绩出来后,心理更加的失衡了。
因为柳弦跟她的父母说我对她的帮助,她的父母让她请我去她家玩。柳弦跟我说了好几次,我都没同意,绕了开去,但是当她邀了一堆的同学都去她家里玩时,我终于同意了。因为何处也在受邀之中。
她的父母叮咛她,要和学习成绩好的同学多接触,于是,这次去她家的同学,都是在学校表现很也色的。但是成绩好,不一定代表家境好,我的家境就不好。当我踏进柳弦家,四下打量着柳弦家里豪华的装修时,身后的柳弦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一回转身,便看到了何处尴尬的退到了房门外,而柳弦提着一双拖鞋,要求何处换上。
我低头看了看我自己的鞋子,再看了看柳弦她们,显然,她们没有注意到我也没有换鞋就已经踩上了这光可鉴人的地板了,但是,何处注意到了。在她低头换鞋的时候,眼睛向我瞄了好几眼,换好了鞋,原本挂在她脸上的笑容,便再也没有出现了。
我的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因为从那次去过柳弦的家后,我知道了,之所以我没有和差等生坐在一起,是柳弦父母的原因,面对柳弦父母热情的招呼,我感觉到越来越无法适应,虽然我比较的早熟,明白了这个世界并不会像我们现在眼中看到的这样的简单,但是那是我第一次这么接近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势利。
何处非常的喜欢画画,可以说,我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超越何处,可是在绘画方面,我是不可能超越她的,那是她的天份,而且,我无法像她那样对绘画饱含着那样的狂热的热情,我喜欢看她画画,但是,她只能临摹画本上的东西,因为依她的家境,她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兴趣而参加一些什么兴趣爱好的培训班正规的去学,去培养,她只能将那些让她爱不释手的画本,一遍又一遍的临摹,虽不是画的十分十的像,但是她却是班上画画最好的。
嗯,这个最字,应该是两人一起分享。因为秦天祥的画,也画的非常的好。我有看到过他的画,他不是临摹,是按他自己想象与认知在画,画的惟妙惟肖,但是他只画老鼠。
某天,在我经过秦天祥的课桌时,我的脚步顿了下来。
秦天祥埋着头,一直在画,色彩用的很鲜艳,手法也很是流畅,用彩色铅笔直接的构图,却可以让整个画面看上去很干净,而我所看的,不是他的色彩,不是他的技法,是他笔下渐渐显现出来的人物。
一个女孩在跳橡皮筋。
笑面如花的,是何处。
他们,并不是我所想象的没有互动,何处将自己最心爱的画集送给了秦天祥,秦天祥的笔下,开始有了色彩。
小学,在我常常莫名瞟向何处的目光中,在柳弦变换着穿着蕾丝裙的日子里,在蝉声鸣到最高潮时,终于缓缓落幕。
毕业晚会由身为班长的我主持,整间教室的布置由何处策划,当我跨进挂满彩带与汽球的教室时,仰头观望了良久。这是我们第一次办晚会,还未开始,我便沉醉于用这些彩条营造出来的气氛中了,因为我知道,这些全是何处的心思。
晚会的高潮过后,教室里的气氛从原先的热烈转为哀伤,有些同学终于感觉到了分离的悲伤来,越来越多的人哭泣了起来,柳弦哭得最厉害,围着她的是一大堆的女生,抱着她哭。我却感觉到她们是不是有些做作,分别不代表不会再见面,或许以后相处的时间不会像以前那样的多和密切,可是,人不是在成长吗?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记忆和美好,即便是不舍,那样好似世界末日般的痛哭,还是有些太过了。
看到何处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浓墨的黑夜时,我忽然闻到了一股苦栗花的香味。
五 长安何处不飞花
何处在试衣镜前站了很久,挠着头皮不知道要换哪一件比较好,老妹将她换下的那一大堆的衣服又一股脑的塞进了衣柜里,将她推了一把,再要这么慢慢吞吞的,今天的见面,一定要泡汤。
其实还早啊。
何处扁了扁嘴,看了看腕表,还有一个小时呢,咬了根油条,她一边走一边慢慢的浏览起街道两边的店面来。沿街的两边都是服装店,而且是专卖店,里面的衣服超贵,何处很喜欢看,但是,她买不起。
她的衣服一般不会超过一百块一件。
她曾经想做一名服装设计师,因为她做不了画家,退而求其次的想做服装设计师,再后来,发现她也做不了服装设计师,于是她想,她是不是可以做广告设计师,可是到了现在,她什么师也不是。
不对不对,她是律师,好歹也算个师啊,虽然和她的画画沾不了任何的边。
哼哼,将最后一截油条全部吞入口中,她差一点去舔手指上沾的油,想一想,现在正在大街上,于是,便很是斯文的拈起手指,从口袋里找出了一张面巾纸来擦拭。
这条街保存的年代有些久远了,她小的时候,曾经住在这条街,但是最近,听说这条街两旁的旧房子要拆除重建了,何处家现在搬到了父亲单位集资建房的套间房,她家曾经租用的店面,现在变成了一家小网吧。
人行道的一侧栽的大多是白桦树,中间也有很多的水桐,现在正是水桐开花的季节,那一朵朵白中带紫的喇叭形花朵落了满街,环卫工人挥着大扫把将它们都收拢,然后几铲子,全铲进了垃圾车里。
前面的路面上有一个小洞,是为了不让街面积水而连接下水道的一个小孔,不怎么大,平时一只脚踩上去,便可以盖住,然而这样大的洞,却足以进出一只大老鼠了。
有行人尖叫着,何处也跟着尖叫,那只肥硕的大老鼠从下水道里钻出来,在人行道上窜来窜去,行人们慌张的闪避,何处更是想也没想的跑进了一家店里,她绝不让那只过街老鼠接近自己的裤管。
隔着玻璃门,何处拍着胸部看着外面的行人如何的对付那只老鼠,觉得恶心,她又慌忙的别开了头,不再看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