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我那杯茶》第8/45页


  “不,变了,你变了,因为,那个梦,让你知道了,原来,世界可以是这样的,当你知道了这些,你再回到现实中的时候,你就不满足了,因此,也就不快乐了。”我打断的ANITA的话,这些话,我曾对自己说过,现在,我觉得,同样也适合ANITA。   
  ANTIA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我的话,然后,她点了点头,说,“你说的对。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王斌。”   
  我笑了,说:“很多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个但愿从未遇到的人。但是,很少有人扪心自问,真的,你希望他从未曾在你生命里出现吗?生命里少了浓墨重彩的他,是不是,也就变得单薄和苍白?伤痛也许少了,但是,遗憾,却多了。”
  “可是,伤痛比起遗憾,我宁可选择遗憾。因为,有些伤痛,会像一根刺,扎到心里,表面上,伤口愈合了,可是,一碰就疼。而遗憾,至少不会让我觉得疼。”   
  看着ANITA我说不出话来,回忆,对她来说,是不是再次拨开伤口,把刺拔出来再扎进去的过程?有些事,想丢掉,可偏偏丢不掉,于是,我们只能把它锁起来,因为,一想,心就疼。突然间,我对ANTIA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我不知道,以前我眼中的她,和现在的她,哪个更真实。又或者,都是真实的,只是,现在我看到听到的ANTIA,离她的灵魂,最近。   
  也许,ANITA也有着相同的感觉吧,我觉得,她看我时,眼神里的那种距离感少了,变得柔和了,她自嘲似地笑了笑,说:“不说这些了,太酸了,呵呵,言归正传吧。”她沉吟了一下,大概在想,从哪开始讲,然后,她说:“我回去的第三天,村长就带着他儿子过来了,他儿子,黑黑瘦瘦,是那种半天都不放一个屁的人闷棍。村长一副施舍的嘴脸,好像我能高攀上他们家是我前世修来的福份。我爸妈恭恭敬敬在一旁,陪着笑脸,倒茶端水,看得我心里真恨不得把他们一顿臭骂撵出去。我爸看我脸色不好看,就把我支了出去,说他们要说正经事,让我走开一下。等我再回到家,他们已经走了,我爸一脸郑重地把我叫到跟前,然后,拿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厚厚三沓钱。一共三万块。是村长留下的彩礼,他还留下了话,下个月就订婚,一年以后就结婚。我一看到那些钱,我真恨不得把它们摔在村长的脸上,三万块,三万块他就像买牲口一样把我买了!可是,当我一看到我爸爸我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我爸爸是才五十出头的人,可是,他看着就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头一样,我想,反正,我和王斌也结束了,以后嫁给谁都一样,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爸妈高兴一点呢。他们这辈子够苦了。我强忍着没哭,我跟我爸说,你们看着办吧,我听你们的。我爸一听,呵呵地笑了,像小孩一样,直说,好好好。没几天,村里所有的人就都知道我要嫁给村长儿子了,大家都满脸羡慕的说我命好,说我爸妈养了个好闺女。可是,我心里的苦谁能知道啊。白天在人前,我得装出笑脸,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我就捂在被子里偷偷的哭。可是,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王斌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出现在了我面前。”
  说到王斌的出现,ANTIA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我相信,当时的她,一定心潮澎湃。“他到我家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三点多吧,满脸的汗,胡子拉茬的,上身穿了一件淡黄色体恤,皱巴巴的,他见到我,第一句话是,你家真难找。我当时都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真有种做梦的感觉。当天晚上,王斌住在我家,晚饭以后,他说让我陪他出去走走,为了避开村里的人,我们绕到了村外,沿着小河往下走。下午的时候,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他,可是,当着我爸妈的面我没法问,我还撒谎跟我爸说是我同学来旅游顺便来看我。等我们单独在一起可以问的时候,我又不知该问什么,先问什么,好像有点陌生了似的。我们走了一段,谁都没说话,突然,王斌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我手里,我吓了一跳,看着他,他好像不好意思似的,跟我说,你看看,先看看。我捏捏了信封,大概猜到是什么了,果然,是一沓钱。我拿着这些钱,不知说什么好,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下来了。王斌见我哭了,就急忙说,是不是不够,他凑了半天可是最后只凑了这么多,一万多一点,还问我差多少,他再想想办法。他越说我哭的越厉害,最后就成了嚎啕大哭。也不知什么时候,王斌就把搂在了他怀里,我就在他怀里哭,把他的衣服都哭湿了。他像哄小孩一样,拍着我的背,什么也不说,就是轻轻拍着我的背。然后,也不知怎么的,他~~~~~吻了我。”ANITA微微笑着,低下头去,一缕头发,也随之掉了下去,旋即,她又抬起了头,脸上依旧是微微地笑,眼睛并没有看我,似乎没有在看任何东西,她用手把头发慢慢捋到耳后,像是在思考似的,一字一句地说:“那是我的初吻。”虽然这些情节,是我在听她的故事之前就料想到了,但真的听到了,心里还是好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有种不经意的疼,尤其,当我听到ANITA说,那是她的初吻。也许,在现在的社会,不要说初吻,可能有些人连初夜也不当回事了。两性关系早已被撕去了那层神秘的面纱,好像亚当和夏娃身上那片遮挡的树叶最终在他们偷欢的时候被随意地,踩在脚底。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社会发展人类进步的表现,但我知道,当一夜情,未婚同居,婚外恋这些在上个世纪曾被视作洪水猛兽的词现如今也飞入寻常百姓家稀松平常地如同中午吃的白饭一般时,爱情,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之为,传说。我无意去辩论爱情与性的关系,我只是相信,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不会蛮不在乎地说,我的初吻给谁了我都忘了。在他们的心里,初吻,永远是珍藏在心底深处的一个美丽片段。我相信,ANITA就是这样的人,至少,在跟我讲述这些的时候,她是。   
  “他哪里来的钱,借的吗?”我象当时的ANTIA一样,也有很多疑问。ANITA了解的笑了笑,说,“呵呵,我也问他了,不过我先问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他说,他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我刚回家,还好,宿舍里还有别人,我们的事,大家也知道一些。他就问我家在哪儿,宿舍里的人都不清楚,他就用一顿饭贿赂了我们舍长,求她到系里查出了我家地址。然后,他就一路风尘仆仆地找了过来。接着,我就问他,钱是哪来的,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干嘛去了,连人都找不到。我连珠炮似地一口气问了好多,他光呵呵地笑,说,你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然后,他就说钱是他找老乡借的,那几天忙着找人借钱,所以没顾上给我打电话。他说的很快,也很简单,好像不愿意多提。我当时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还没等我问,他就问我,这些钱够不够人家给我们的订礼。他的话一下子又让我回到了现实中去,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钱的事情了,全村的人都知道我要嫁进村长家了。这两天我爸妈进进出出脸上都是笑眯眯的。如果,这个时候,我跟他们说我不嫁了,先不管村长家能不能同意,我爸妈肯定就先不答应,他们丢不起这个人。后来,我心一横把这些全说了,但我没提村长家给了多少钱。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凑这一万多块钱已经很不容易了。听我说完,他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就是低着着往前走。我就跟在他后面,突然,他停住,一把搂住我,说,咱们走吧,离开这儿。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他推开,说,不行。他愣了下,大概没想到我会那样说。然后,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如果我跟他这样走了,我爸妈以后在这个村里就抬不起头了,而且,我们也惹不起村长。他突然很激动,冲我喊,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不能自由恋爱吗,还说这又是什么违法的事,他问我,难道我就真的愿意在这里窝窝囊囊过一辈子。我也急了,冲他喊,我说不是你爸妈你当然不心疼,我是不想这样过一辈子,可我有什么办法?这能怪我吗?喊到最后,我又哭了。”说到这儿,ANITA突然停住了,然后,扑哧一声笑了,“王斌这人,就是见不得女孩哭,一哭他就慌了。那天也是,他一见我哭了,就手忙脚乱的,给我擦眼泪,哄我。他说,他不是逼我,他只是不想我跟着别人。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然后,我说,我考虑一下。晚上回到家,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心里特别矛盾,我一方面想跟王斌走,可我又害怕伤我爸妈的心。我实在睡不着,就起来翻我以前的日记本。我从高中开始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我一页一页看,看我上高中时写的豪言壮语和鸡毛蒜皮的小事,等我把厚厚几本日记翻完了,天也蒙蒙亮了,然后,我做了个决定,我要跟王斌走。只是,我当时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五年,整整五年,我没回过家了。”
  ANITA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很疲倦似的,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时间过得真快。窗外灯火零星,黑??的世界,不知是谁家的猫又在那里妙呜妙呜地叫着春,听起来像是婴儿的啼哭,格外地闹心。   
  “现在几点了?”ANTIA问我。   
  “十二点半了。”虽然刚看过表,但听到她问,我还是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表。   
  “哦,这么晚了,还好,明天我上中班。”ANITA说。   
  “你还要听下去吗?你明天要上班吧。”ANITA突然转过头,看着我说。   
  “我,嗯,是我明天要上班,那个,你们走了后去哪儿了?”我止不住地好奇。   
  ANITA笑了一下,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接着说:“厦门。我们在厦大旁边租了一间民房,住了下来。那段时间,唉~~~`”ANITA幽幽地叹了口气,大概是累了吧,她向床里坐了坐,靠在了床头上,两条腿随意地搭在床沿上,白花花地,在我眼底。ANITA的小腿很漂亮,高高的腿肚,一路细下来,恰到好处地收在了细细的脚踝处,让人有想抚摸的冲动。我不知道,当初,这双腿,是否也让王斌有着同样的冲动。而ANITA接下来的话,似乎是为了验证我的想法似的,她说:“你没想到吧,在我之前王斌没有过其他的女人。”语气似乎又回到了现在的ANTIA。“我们第一次的时候,都没有成功,呵呵。”ANITA轻声笑了,空气里飘浮着荷尔蒙的气味。“呵呵,他急得满头大汗,试了好几次,可是,太痛了,他听到我喊疼就不敢在继续了。”ANTIA的话让我觉得非常不舒服,不是我保守,而是觉得这种事是不适宜拿来做谈资的。这种事是非常个人化的,不应该像天气一样随意地和别人聊,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尊重。我脸有些热,好像我成了被人议论的对象。“嗯,王斌那个时候研几了?”不得已,我打断的ANITA想要继续的话题。ANTIA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不屑地笑了笑,回答了我的话,“研二,准备升研三了。不过~~~~~”ANTIA的语调突然凝重了起来,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她脸色也和语调一般地沉重了起来:“他遇到了麻烦。你还记得,我说我问过他钱是哪来的,他当时就含含糊糊地混过去了,说是借的,我当时心里很乱,也没想那么多,等我们回到厦门,我才知道了,钱是哪来的。”“是哪来的?”我急切地追问到。ANITA没理会我的话,接着说:“开学没几天,有一天,他很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坐在电脑前,但是也没开电脑,就是坐那儿发呆,我看着不对劲就问他怎么了,开始我怎么问他都不说话,后来我急了,就冲他喊起来。他突然哭了,一把抓住我的手,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老板查出来了。’然后,他才告诉我,原来,那笔钱根本不是他借的。起初,他是打算跟同学借点钱的,可是,他跟他们宿舍一个最好的同学开口借钱的时候,对方却推三阻四地,开始说什么钱不够之类的,后来干脆说什么别是被我骗了回头当我冤大头都不知道。王斌听了很生气,自尊心也挺受打击,就不打算再借了。但是,一时他又没有其他办法可以凑到那么多钱,于是,他铤而走险把他和导师一起做的项目的技术文档卖了。王斌的导师在电子通讯方面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之前,曾有人试图通过王斌想拿到一些他们的研究资料,王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说打死他也想不到,没过几个月,他竟然主动跟人家联系了。他偷偷将项目的核心资料从实验室拷了出来,卖给了对方,一万块。他说,他没有把最核心的资料给对方,虽然,那份资料,对方的出价很高。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导师知道了这件事,对王斌大发雷霆,并说要把这件事通报到系里,要取消王斌的研究生学位。我当时一听都傻了,看着王斌抱着头趴在桌子上,我心里也难受极了,我觉得都是因为我害了王斌,我知道,王斌是一心想考博的,可是现在,别说博士了,可能连硕士都保不住了。我想,我得帮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丢了硕士学位。当晚,我们就一起到了他导师家里,开始,那个老头很倔,门都不让我们进,只说让王斌等系里的处理。后来,禁不住我们一直求他,好歹才让我们进了门,等我们把来龙去脉说了之后,老头好久都没说话,最后,他说,让我们先回去。那一晚上,我和王斌都没睡好,尤其是他,翻来覆去的,我知道心里烦,也不敢打扰他。我想虽然老头儿送我们走时态度好了很多,但是王斌可能还是凶多吉少。第二天中午,我正在补觉,因为头天晚上几乎就没怎么睡,王斌突然就冲了进来把我摇醒,一脸兴奋地跟我说,他老板一大早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跟他说,这件事,他不告诉系里了,但是,王斌必须马上退出这个项目组。事实上,这个项目的主力就是王斌,他也投入了很大精力和心血,现在项目马上就要出成果了,这个时候退出,王斌当然非常舍不得,但是,能保住学位,他已经很满足了。我记得王斌当时信心十足地跟我说,他要重新树立老板对他的信心。果然,他说到做到,从那以后,他非常卖力,整日泡在实验室,还经常地彻夜不归。”
  “那你们后来怎么会分手了呢?”我忍不住问。听到这里,似乎该是童话故事里受尽了磨难的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的生活”,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分手了呢?   
  “呵呵,我发现你这一点和我很像,你是不是看书时也是急着想知道结局的?”ANITA笑着说。   
  “呵呵,是啊,我只是有点奇怪。想不明白。”被人说中了,我有点脸红。   
  “唉,别说你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感情的事,有多少是能想明白的?”ANITA习惯性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王斌那个时候很忙,我也很快在深圳一家公司驻厦门地办事处找了一份文员的工作,工资很低,600块一个月,但是对我们两个来说,已经是很多了。因为,我们走时,把所有的钱都给家里留下了,到了厦门,我们开始几个月就靠王斌的那点补贴和他老板不定期发点钱过日子,那几个月的日子真苦,跟旧社会似的,一直到我找到了工作,才有了改善。可是,就在王斌快毕业的时候,我们家出事了。我们到了厦门以后,我就给家里写了封信,很快我就收到了弟弟的回信,他说爸爸知道我走了,在家里大骂我,边骂边哭,说他没我这个女儿,以后也不许我再回家,村长听说了这事,立刻就带了几个人到家里,把彩礼钱拿走了,还逼着爸爸马上还钱,否则就让我们家不得安生。同时,村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事,当初那些不服气的人现在都在看笑话。弟弟说,爸爸一下子人都垮了,整天话也不说,就是不停地抽烟,要不是就是唉声叹气的,而妈则是整日地哭,哭地爸烦了,就打妈。看了弟弟的信,我心里特别难过,我记得我当时边看边哭,王斌就在我旁边搂着我,劝我,他跟我说,他一定好好努力,等将来他工作了,一定买套大房子把我爸妈都接来,好好孝顺他们。后来,我和家里很少写信,一来,我每次写信回去,都会惹我爸生气,因为,邮差一送信,邻居们就会议论好几天。还有就是,那时,我们也很穷,给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隔上几个月,我们给家里报个平安,偶尔,弟弟也会回封信给我,说说家里的情况,情况也总是越来越糟。结果,就在王斌马上毕业的时候,我收到了弟弟一封信,我爸出车祸了,他在赶集的路上被一辆摩托车撞了。弟弟说家里没钱给爸爸治病了,家里已经把能卖的全卖了给村长还钱了。而因为我的事,也没有人肯借钱给我们家,弟弟问我能不能凑到钱给爸爸看病。
  我一看信就急了,当时就想回家。王斌劝我说,我回家也不一定帮得上忙,反而让我爸爸生气。而且,我这一回去,能不能再出来,也是个问题。我想,他说的也对,那就准备凑钱吧。可是,我们的一点积蓄都没有,只能靠借了。王斌家里情况也很差,他自己的生活费都不靠家里的,那就只能跟同学借了,可我没想到的是,王斌居然一口拒绝了我的提议。他说,他决不跟同学借钱,他说他受不了别施舍他,尤其是他同学。那天我们大吵了一架,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当天晚上王斌就到实验室去了一夜未归。我也是哭了差不多一晚上,第二天我去公司上班眼睛都是肿的。我们办事处的林主任见了我问我出什么事了,脸色那么难看。其实,在那之前,刘主任一直对我有意思,我听同事说他是离过婚的,因此,我总是尽量和他保持拒离,每次他要请我吃饭我也都借口拒绝了。可是那天他问我怎么了,我觉得特别亲切,就把什么都告诉他了。他二话没说当时就带我去银行取了五千块钱然后就去邮局寄给了家里。那天,等我回到家里,王斌也回去了,他一见我,就跟我道歉说昨晚他太冲动,不该那样说一边就拿出了两千块钱给我,他说是他跟一个老乡借的。我当时听了就原谅了他,我知道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但我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我不该把我跟刘主任借钱的事告诉他。我没想到王斌的反应那么强烈,可能是因为他知道刘主任对我一直是有意思吧,这是我犯的另一个错误,我把这些都告诉过他,当时还为刘主任对我有好感而王斌为此吃醋而沾沾自喜,却没想到我给自己埋下了地雷。王斌知道我接受了刘主任的钱非常生气,他说我对他不尊重,还说我这是给对方机会,我又生气又委曲,就也和他吵了起来,当时可能是气急了我就什么伤人说什么,最后,他一摔门就走了。从那以后,我们的争吵就渐渐多了,而刘主任则对我越来越好,每次出差都会给我带礼物。什么香水啊,化妆品啊之类的。还好,王斌在这些方面有点粗心也一直没发现我突然多出来的这些香水和化妆品。最后,导致我们分手的事是王斌毕业选择的问题。王斌是一心想读博的,可我希望他去工作。那时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愿意接收他了,而且工资也不低。我想他如果工作了,我们的生活能得到很大改善不说,我也可以帮帮家里了。我一直觉得特别对不起我爸我妈。而读博,可以等过几年,我们条件好点了,再读也可以啊。就这样,他说我自私,我说他不负责任,我们又吵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回,是我摔门走了。我跟刘主任去深圳了。”说到最后,ANITA闭上了眼睛,很累的样子。她说的很简单,我想,那段痛苦的日子是她不愿去想的吧。人总是这样,回忆的时候,更偏向于那些快乐的记忆,对于那些不开心的往事则总是想忘掉,可又偏偏不可忘,于是,再提及时就像打水漂一样,快快地掠过,不想再激起任何水花。
  ANITA一直没有再说话,虽然我心里还有很多问号,但是我没让自己再问下去。我抬起身说,“你休息吧,我要回房间了。”ANITA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我拉开门,刚要出去,ANITA突然说:“王斌也爬过树帮我捡风筝。”我一愣,但我没有回头,停了几秒之后,我说:“哦,是吗?”然后,我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回到房间,我呆坐着看我视若珍宝的风筝,想着王斌对我说的话“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想着当时我满心满肺的感动,还在看来,都是那么可笑,王斌只是在温习着他曾经的故事,而我,则只是一个可怜地替代品。我怀疑是否我曾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上帝,否则,他为什么和我开这样一个折磨人的玩笑?   
  我和衣睡去,一夜乱梦。  
15
  长假过后第一天上班,是最累的。好不容易把生物钟调到了上午九点,刚适应,就要上班了,又得调回到早晨六点,跟倒时差一样。同事们一个个打着呵欠陆续到位。话题无非是长假都做什么了,最后的结论都一样,这长假是越来越没意思了,不如不放。可我相信,一旦国家宣布长假取消,他们的骂声一句都不会少,人就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从来不知道要珍惜。   
  我觉得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这就是长假的另一个后遗症,打破了原有的工作秩序。于是,我先打开了电脑,随即打开了邮箱。晕,十一封未读的邮件,全是被转发了N次的祝五一快乐的邮件,有几封还是重复的。祝福在这个年代可以原版复制N遍然后群发,只需几下点击就可实现。不必再费心费力的去想祝福的话,随便从收到的信息里转发一个就成,大家都如此。泛滥的祝福缺少了温情,也少了感动。有时可能都没时间看完就删了。祝福如此,友情是不是也如此?爱情呢?我摇了摇头,感觉依然混乱,一如这混乱的收件箱。我想到了我要做什么了,我要先清理我的邮箱。在我不停地删除祝福的时候,电话响了。   
  “你好。”   
  “百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电话里传来吴总沉稳的声音。   
  我满腹狐疑地往吴总办公室走去。刚一收假,他找我干什么?虽然,我是他招进来的,可是,毕竟他不是我的直接领导啊。   
  “吴总,您找我?”   
  “哦,百合,进来,坐。”   
  我坐在了吴总对面位置上,隔着班台看着他,我想起了面试时也是这样。   
  “嗯,百合,是这样,叫你来有件事要告诉你。”吴总脸上没有惯有的笑容,很严肃,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我的眼光随着他走,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我仔细回想我是不是工作出了什么差错了。   
  吴总大概看出了我的不安,随即笑了,宽慰我说:“别紧张,和你没什么关系。你的工作表现一直不错,前两天,刘经理还在我跟前夸你聪明,悟性高呢。”   
  我松了口气,“那您找我是?”   
  “嗯,是这样,我要离开公司了。”   
  “什么?为什么?”我非常吃惊。   
  吴总实际上也算是新员工。他比我早来公司半年。他原是一家台资公司的采购部经理,被OTL公司在网上发现,遂被聘为OTL驻上海分公司的总经理。他在我上班第一天对我说,他一来这家公司,第一感觉就是这是一部生了锈的老车,老的都快发霉了,亟待改革。而我,则是他革新的一部分内容――补充新鲜血液。随后,我也理解了吴总的看法,公司除了他和我以外,其余所有的员工都是有十年以上工龄的,也就是,我们两个人是外来户,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是异类。于是,吴总,一边招兵买马――在我之后又相继又招进来两个新人――一边则准备革除旧势力。他曾多次找我谈话,说要我好好工作,配合他的改革进程,并暗示我,待我成长起来就可取刘静而代之。刘静是我的部门经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我知道,其实,我只是吴总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我曾想,如果这盘棋下好了,于我,只不过是移到一个好位置,可万一,这盘棋输了,我就会在棋盘被掀翻的同时,自己摔得粉身碎骨。所以,我的命运很大成度上取决于吴总。我想,这是危险的,把命运押在一个人身上,风险太大了。因此,虽然吴总一直对我称赏有加,但我在公司一直很低调,对每位经理都表示出最大的尊敬和谦逊。我怕万一有一天吴总落草为寇了,我不至于连退路都没有。没想到这一天果真来了,还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我是五一前提出辞职的,韩总(华东区域老总)同意的,今天刚收到批示。"吴总故作轻松地笑着,但是的语气却沉重地像一块巨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许我该表示一下惋惜或者义愤填膺,但很遗憾,这两种表情我都作不出来。我心里想的是,这对我有什么影响。但我知道,我应该说点什么,于是,我说:"太突然了。"   
  "唉,这个公司啊,号称是外企,其实就跟一个老国企一样,拉帮结派。唉~~~"吴总颇为痛心地摇了摇头。而我却阴暗地想,可能,更让他痛心的,是显赫的职位和那份不薄的薪水吧。   
  "你是我招进来的,我一直很欣赏你的能力,本来想着,唉,算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今天叫你来,一呢,是把这件事告诉你,再一个呢,我是想提醒你注意一下刘静(我的部门经理),她这个人城府很深,总之,你小心点,个性不要太强。"吴总最后这段话算是触及到我心灵了,我发现本来是鸟语花香的太平盛世突然变成了鬼影重重的万丈迷津而一个阴恹恹的船夫正驾着无底的船等着我往下跳,我不寒而栗。我由衷地感谢吴总的临别赠言,心里想起一句话:"人至将死,其言也善。"   
  "好了,你先回去吧,通知其他几个部门经理,等会儿开会。"   
  走出吴总办公室,我心事重重。虽然一直以来,我没有把吴总当作我倚靠的大树,但是,他却是一个让我感到安定的大后方,现在这个根据地没了,我不知道,我这点星星之火会不会被人轻而易举地掐灭。   
  其实,我算是被骗进公司的。因为,作为分公司是不设人力资源主管的,可是,当时吴总艺高人胆大,居然堂而皇之的在登出了招聘人力资源主管的启示,而在我进入复试的时候,他又一脸诚恳地跟我说了实情,公司没有这个编制,因此,我只能以销售员的身份进入,但是实际职责还是人力资源(后来又加上了质量管理),至于销售,如果我愿意,可以兼职做,反正都是经销模式,不费什么气力。应该说,真正让我心动的,是吴总最后那句话。因为作销售一直都是我的一个愿望,可是总未能成行。而现在公司招销售人员也都要求有从业经验,因此,我只能感叹此生与销售无缘。而现在,有人愿意让我这个无经验的人去做销售还不给我压任务,这简直太理想了,因此,我并没有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们欺骗应聘者,相反,我高高兴兴地接受了这一阴差阳错地安排,于是,我成了刘静手下一名编外人员。在名义上,我是归她管的,可我负责的工作又是直接向吴总汇报的。我的这种特殊身份也许一开始就让刘静不舒服,因为,没有那个领导喜欢只有管理之名而无管理之实。   
  我刚走到座位前,刘静叫我,并挥手示意我过去。我赶紧面带笑容的跑了过去,像酒店大堂的侍应生,只差说一句:"我有什么能帮您的?"   
  刘静笑地古怪,有点兴奋,有点得意,还有点惊讶,总之很复杂。她指着电脑说,帮我看看,这邮件什么意思。刘静学历不高,技校毕业后读了个夜大,学的那点英文早已还给了老师,因此,对于重要内容较多的邮件,她光靠金山有时也看不明白,因此时不时地会叫我帮她翻译。我一看邮件,就理解了她的笑容。那是关于吴总辞职以及相关领导批示以及最后回复的邮件。我顺便看了一下收件人,每个部门经理都抄送了,看来大家都知道了。我想这下可是大快人心了,因为,吴总一直是想革这几个部门经理的命的,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   
  "怎么回事啊,吴总辞职啦?"刘静故作惊讶地问我,她脸上的兴奋告诉我她只是想证实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嗯,邮件上是这样说的。吴总说因为苏州站的事,他觉得他没办法领导这样一个团队继续工作,因此,提出辞职。"我一字一句翻译给刘静听。   
  "没想到这么快韩总就批复了,估计他可能也想不到吧。"刘静压低了声音跟我说,让我想起了我家楼下那些家长里短的中年妇女,当然,她也是中年妇女,可我不是。但我还是赶紧附和:"是啊,好突然。"   
  最初的兴奋过去之后,刘静的圆盘大脸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是,隐隐约约地,还有一丝得意的笑挂在她的嘴角。   
  十五分钟后,所有的部门经理集中在了小会议室召开这个主题明了的会议。吴总一落坐就宣布他即将离开的消息。   
  维修经理惊诧,安装经理不相信,刘静抬起头,财务经理大声说:不会吧?   
  安装部乔经理接着说:"别开玩笑啊。"   
  维修经理说不相信地笑了一声说:"怎么个意思啊?"   
  刘静也终于把注意力从她手上转移到了吴总的脸上,一脸平和地微笑,像是看着孩子恶作据的母亲。   
  吴总再次表示这并非玩笑,而是事实。很快,大家都收起了惊讶地表情,换上了参加追悼会的表情,语气也随之变得沉重,大家纷纷表示了意外,惋惜,不可理解种种情绪。然后,会议在这样的气氛中结束了。会后,我心里暗自感叹,变脸,不仅是国粹,更是民间艺术。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好像仅仅一个五一长假,世界便被颠覆了,我头痛欲裂。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平静如初,可是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涌动。我看到了部门经理们的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宛如翻身农奴把歌唱般欢心鼓舞。而吴总的离去则是黯然神伤,没有送别的最后晚餐,没有哪怕是虚假的临行感言,大家都空前的忙碌,忙的,甚至没有时间抬头。我站起了身,冲即将走出公司大门的吴总点了点头,我看到,他眼里的一抹感动,在回到座位上时,我瞥了一眼刘静,我看到,她眼里寒光一闪,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总出任代总经理,在新的老总没有到位之前。这个消息是刘静告诉我的,说这话时,她雪白地脸因为兴奋而透着红。早就听说刘静和韩总关系不一般,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我想刘静年轻时应该是有点资色的。她的皮肤很好,白而细腻,体态丰腴,带着一副无边眼镜的她看起来还是颇有几分气质的,美中不足的是脸有点大。我有点害怕刘静,她说话的声音很细,但不是柔美的那种细,像是刀片割出来的声音,有些尖利,但音调不高,发脾气时也不会大声说话,只是声音很冷,渗骨地寒冷。然后,她会以摔电话,或者摔文件夹来表达她内心里的愤怒。她时常地“啪啪”地摔电话的声音常让我心惊肉跳。和她在一起,我的神经总是绷得很紧,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她。对于这样一个人,我只能敬而远之。   
  韩总来的第三天,段伟找我帮他办四金的手续,我们正聊着,刘静走过来,和颜悦色地跟段伟说:“小段,以后这些事你就找王娜吧,百合以后要把工作重心放到销售上来。”然后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轻描淡写地跟我说:“对了,韩总跟我谈过了,你既然编制在销售,就还是把工作重点放在销售上,这两天你跟李娜交接一下,然后,我们部门开个会把任务再分一下吧。”刘静轻而易举收复了一直不在她掌控中的我。我有理由相信,如果时机允许,她一定可以加速海峡两岸的统一进程。既然一切已成定局,我也不能像阿扁一样不识时务地闹独立,更何况,支持我的山姆大叔也先我一步而走,我得认清局势,于是,我一脸开心地说:“真的吗,太好了。只是,刘经理,这方面,我没有经验,您得多带带我才行啊。”刘静笑一了下,说:“没问题啊,你的悟性那么高。”我头一次发现,夸人的话也可以有这样寒冷的效果。
  当天回到家后,我想打电话给王斌。   
  自从五一过后,我还没有主动和王斌联系过,ANITA告诉我的一切我还没有完全消化,也没有理出个头绪来。那晚之后,ANITA再也没有跟我提起过王斌,好像这个人连同他的所有记忆都已被CANCEL掉了。而我却不得不想,ANITA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让我知难而退?她是否还想和王斌再续前缘?倒底她们分手之后是否还有联系?这些我都不得而知。但我都想知道。因此,我没有联系王斌,我怕我会不顾后果地问他。但是,工作上的变动成了我说服自己的借口,我对自己说,我只想听听他的意见。
  “王斌,是我,你干嘛呢?”   
  “哦,是你。最近好吗?我在写一个文档。”   
  “嗯,还好,你在忙啊,我是不是妨碍你了?”   
  “没有啊。我正好写得有点累了,你找我有事吗?”   
  “嗯,有点事。”不知为什么,我很反感在给对方打电话的时候,对方首当其冲就是一句:找我有事吗?在我听来,潜台词就是,没事别烦我。虽然有点打击我给他打电话的积极兴,但我还是把工作变动的事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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