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145/489页


  荣校尉走后,阿姜小声嘀咕:“这校尉,越来越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说话也不大客气了。”
  公孙佳道:“这样才好,要是他什么都不说,都藏在心里那才会出事呢。”
  “烈侯在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
  “那不一样,阿爹样样出色,他样样服气,自然不用多话。我比阿爹还差得远了,他起先话少,是打定了把我当个小娘子敬的意思,不必多言。我要做大事,他就要多操心,又看我不如阿爹,话自然会多,主意也会更多。待我做得足够好,他的话就会该多的时候多、该少的时候少了。”
  阿姜想了想,笑道:“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不愧是您,高明。”
  “别拍马屁啦,记得去看看张翁翁。”陈亚也是皇帝的旧人,要搞他,当然需要类似的身份亲近的人在皇帝那里帮忙,公孙佳都算好了,她那“养老院”里,不但有旧人,还有两个旧人的宫中朋友,也有意在老迈之后过来养老,已先送了一笔钱出来,权作养老的本金,到时候跟着吃利息。他们倒是不太担心公孙家会吞这笔钱,盖因公孙家过往的信用颇佳,别人也没有比公孙家更可靠的。
  既然养老本存在这里,帮谁说话也是一目了然了。
  他们不需要在意更长远,够自己舒舒服服老死、死后有人收葬就好,陈亚什么人,他们并不关心。
  阿姜领命,欠一欠身:“是。”
  而陈亚那里,元峥与细谷也循序渐进,没有出现太多的意外,都进了府。比较出乎意料的是,元峥与那李姨娘走得比较近,细谷竟入了陈家大娘子的法眼。老妻、新欢,一道一尼,陈府里一时香烟四起。
  荣校尉则得到了启发:不能从男人的机密那里入手,从女眷那里岂不是更方便?且也不需要做更多的,就陪着这些女人聊聊天儿,后宅寂寞的妇人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能给它倒出来。有时候,她们自己甚至都察觉不到自己究竟泄漏了什么!
  譬如陈家大娘子,能跟细谷讲纪家也来送礼、拉拢陈亚。礼单上的礼物都讲了好几样——这是荣校尉先前的细作探不出来的。
  消息一条一条的传过来,很奇怪的,陈亚居然对纪家的拉拢毫不动心。这条消息是元峥传回来的——陈亚很生气,因为公孙昂是皇帝的骠骑将军,他不能比公孙昂差,去做纪家的门下走狗!
  活把公孙佳给气笑了:“他倒是歪打正着了!”
  阿姜给她理着要入宫时穿的衣裳,说:“您先别笑,带扣歪了,我给您再正一正。”
  整好了衣裳,公孙佳准时进宫。今年没有老太妃的保护,她依然是得了吩咐,可以不用排队直接进。皇帝还是安排了人接她,径自将她往上领,没有将她安置在顺序上。郑顺低声道:“陛下近来心情不太好,您甭往下面坐了。”
  公孙佳看他的脸色,心下诧异,怎么像是皇帝不太好招惹的样子?问道:“出什么事了?”钟祥病倒、钟保国叔侄北上,她对皇帝的消息来源就几乎中断了。
  郑顺叹了口气:“自打老太妃薨了,就……您先别犟,看看再说,行么?”
  公孙佳道:“好。”乖巧地跟着郑顺到了顶上面那一桌坐了。
  才坐定,身边来了一个人,柔柔地俯身,道了一声:“县主。”
  公孙佳转过头来,微微颔首:“孺人。”
  竟是吴孺人。
  看来她也出息了。


第89章 要约
  吴宫人有好一阵子没见了, 自从她又被章昺带回了宫,公孙佳就再也没见过她。
  上一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她升做了孺人——这事儿让延福郡主对吕氏幸灾乐祸了好些天——今日一见,她果然是着着孺人的服色。能够出现在宫宴上, 应该是得到了东宫的许可, 应该是太子妃,章昺不关心这些事儿。
  也就是说, 吴宫人现在在东宫也算是牌面上的人物了, 至于这人物是大是小, 还要继续看。公孙佳此时尚不好太看好吴宫人。
  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孺人。”
  吴孺人轻巧地上前, 对郑须道:“郑翁翁, 我来陪县主吧。”
  郑须知道吴孺人素来是一个守礼体贴的人, 想了一下, 道:“也好。”
  又对公孙佳说:“老奴就在那边, 您有事尽管叫我, 我再派两个小幺儿过来。”
  公孙佳问道:“去年那个呢?”
  郑须苦笑一声:“病死了。”
  公孙佳恍惚了一下, 问道:“葬哪儿了?”
  “劳您惦记, 西郊那个坟场子。有坟有碑,不白来世上这一遭啦。”郑须说完这些,匆匆就走,大过年的,他也不想再提这种丧气事。
  吴孺人不等郑须走得太远,就凑到公孙佳身前说:“县主, 您知道您现在处在险境吗?”
  公孙佳不动声色地说:“我在这殿上, 能有什么危险?”
  吴孺人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外面的命妇已经有排队进来的样子,话说得很急, 道:“前些日子乐平侯夫人到了东宫,与太子妃讲了些话,涉及到了县主。”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
  公孙佳没接这个茬,只是点了点头,慢慢地打量四周,见殿里还没有别人到,她是第一个。这还是旧传统,她们这些需要特殊照顾的人群,都是提前入场,不与人挤,等她们坐定了,别人再进来。
  吴孺人更急了,道:“县主,我也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我能为您钉在东宫,也请您在宫外帮我。”
  她站着俯身凑近,公孙佳端正坐着,公孙佳需要侧仰着头才能对上她的眼睛。穿戴整齐之后这后干有点费脖子,公孙佳看了吴孺人一眼,又转过了头去。
  吴孺人又是心焦又是失望。她回到东宫之后虽有了孺人的品级,却没有感受到处境的改善。以前只是个普通宫人的时候,虽然吃穿用度也不好,也要遭点白眼,可是生活是有希望的,她有章昺的宠爱,还有健康的身体,总有一天,能生出个孩子来。哪怕是个女儿,以后也是个公主,她是有指望的。
  这希望让她可以忍受一切。
  现在不同了,吕氏确实掐断了她的命根子,一套乱棍打下来,她落了胎、伤了身,失去了生育的能力。吕氏现在人在佛堂,看似软禁却稳如泰山,吕氏的儿子阿福养在太子妃跟前,谁也动不了。吴孺人除了一个“孺人”别的什么也没有了,连章昺的“宠爱”也是极不可靠的。这位殿下,他没有心!
  如果是以前,吴孺人只剩个品级,兴许也就在宫里苦熬着,也能得到善终,好歹衣食无忧。但是她又找到了弟弟!生命中又有了新的希望,这希望一起,弟弟吴选又是一番劝说,让她振作了起来。
  她就算是要死,也要为不得见天日便逝去的爱子报仇!就算粉身碎骨,也要让吕氏的儿子先死!就算是要下地狱,也要拖着吕氏一起!
  要办成这几样,她自己是不成的,办这几件事,她只能依靠章昺,而章昺的宠爱是根本靠不住的!她得自己想办法,她还需要外援。可是她在宫里长大,并没有外援。一个计进才,出家了,不出家他也无法在朝堂上形成势力。弟弟吴选更是差了很多,书也没读好,经历也糟糕,吴选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销声匿迹,安心读书,过些年等人们忘了他过往再说。
  吴孺人算来算去,可做盟友又能联系得上的,除了东宫里女眷之间的合纵连横,外面的,一是延福郡主,另一个大概就是公孙佳了——她只见过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虽是女子,但是延福郡主身份特殊,章家的女儿们也不太安份,延福郡主又与太子妃、吕氏不很对付。吴孺人先与延福郡主接触了一下,延福郡主的答复是:“如今我家里还有事,现在帮不得你,不过我会为你保密。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吴孺人倒相信延福郡主不会向太子妃出卖她,可是她不能再等了。章昺要做个正人君子的样子,内宠不多,不多不代表没有,长江后浪推前浪,新人也渐次出现。谢宫人是她推荐上去的,此外又有两三个宫人。
  她们都是健康的,她们的父祖不是那样的罪过,她们的兄弟没有沦落到污泥里过。
  吴孺人不能再等了,再等,她就真要缩到角落里去,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她冒险找到了公孙佳,也不算太冒险,公孙佳即使不答应,应该也不会宣扬这件事情。在吴孺人的眼里,公孙佳冷酷而可靠,危险但又不会主动亮出獠牙,其实是一个非常安全的人。
  她知道公孙佳不容易拉拢,条件也不允许她耍什么心机,索性开门见山讲了。先拿公孙佳的安危作饵,想引公孙佳上钩,再说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资本,还是能帮到公孙佳的。打算公孙佳同意之后,再说出自己的计划,公孙佳在外面执行,她在宫里操作。最终达到目标。她能给公孙佳的,是提供情报,让公孙佳现在避开纪氏的算计。
  公孙佳的反应让吴孺人的心凉了半截。
  公孙佳伸指敲了敲面前的桌面,问道:“你要什么?想做什么?为何是我?要我做什么?”
  吴孺人深吸了一口气,公孙佳没有一口回绝,那就好。她的身子俯得更低了:“我的孩子没了,我要他们付出代价!只有您能帮我,您聪明,有本事,别人做不了的,您能做。您也是个女孩子,也会有许多只有女孩子才会有麻烦。我,也可以帮您。请您在宫外策应我。”
  公孙佳道:“就这?”
  “是。只要这样就好,我只要报仇。”
  一个计划的雏形在公孙佳的脑海里形成,不过还不行,她依然不动声色地说:“费这么大劲儿,就做这件事。浪费。不干。”
  吴孺人见已经有人迈进殿里了,忙说:“您要什么?”
  公孙佳不是吴孺人,她还有许多备用的方案可选,断不必将底牌亮给吴孺人看,又转过头去,盯着吴孺人的眼睛,问:“你有儿子吗?”
  吴孺人眼中震惊与痛苦交织着出现,公孙佳轻轻地吐出一句:“你没儿子,就没资格。”
  吴孺人痛苦地喘着气,颤声说:“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是不是……您就要拒绝我?请您为我保密,否则,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公孙佳不为所动,依旧看着她的眼睛:“我是在教你。”
  吴孺人眼中闪过狂喜,口唇蠕动,公孙佳道:“想好了,再说话。”说完,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吴孺人。
  她不大能明白吴孺人的恨意为什么会这么深,更不相信她就为报仇才这么有志气的。仇恨固然是一种动力,但是却是吴孺人现在最无用的东西。吴孺人应该想的是怎么活下来,活得好,顶好能掌权。
  不然,她公孙佳累个半死,就为一个东宫孺人报仇?她像是为人献身的傻子吗?
  吴孺人能提供的情报,她已经都知道了,不就是纪家想算计她、算计她爹的遗产么?不是什么大事,从她爹咽气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无数的人算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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