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320/48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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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当晚留宿,钟秀娥等人也都赶了回来。拜打掉了纪氏势力所赐,整个朝上掀起了一阵针对纪氏余党的攻击。纪氏家族、纪炳辉的亲近门生、旧属,罢官的罢官、降职的降职,牵涉深的更有流放者——这些都是霍云蔚在办。
  既然有人走了,就会有人占据他们的位置,一时之间许多人都想走吏部、政事堂的门路把这些坑给填上!自打本朝立国以来,就没有这么多的机会!真是一场晋升的狂欢。公孙佳给她姨妈办丧事,皇帝还来了,闻着味儿的人一股脑的过来表孝心了。加之大长公主不想委屈女儿,于是凑成了这一桩大得离谱的丧礼。
  公孙佳请了假,在钟府住了几天,直到送完葬才回到自己家。霍云蔚也没放过她,期间命人把文书封在匣子里让她处理。
  终于尘埃落定,公孙佳揉着太阳穴回到了自己的府里。单良这几日守家,接了她之后便问:“娘子的丧事这么累人么?”
  公孙佳眼睛有点直:“霍叔叔派人送了公文给我。算他狠!”
  单良道:“霍相公倒是个厚道人。”没趁机抢权。
  公孙佳打了个哈欠,问道:“家里有事么?”
  “有,彭犀已经在等着了。”
  “他?他答应做我老师了?”
  “他不告诉我。”
  公孙佳顾不得换衣服,先见彭犀。
  彭犀还是上次那个模样,未见好,也未见更差,笼罩在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抑郁之气也还没散。
  公孙佳道:“近来家中多事,怠慢了先生,是我的过错。”
  彭犀摇头:“君侯将自己的事做得如此之好,何错之有?”
  公孙佳旧事重提,彭犀却没有接话,而是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君侯似乎还没有看出来自己的缺陷,在下愿为君侯筹划。”
  公孙佳也不挑剔:“愿闻其详。”
  “君侯格局有了,应付这个格局的计划差了很多!君侯应该知道,自从进入了政事堂,就不能再按照之前的套路行事了。世易时移,变法宜矣,您似乎还没开始改变,也没有改变的计划。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
  公孙佳听住了。


第218章 棒喝
  公孙佳算是贺州同乡里读书比较多的了, 也习惯了许多的套路。比如一个说客,一旦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进言的时候,为了确保被游说者能够听信他的话, 上来般都要来一句虚言诓骗的恐吓。比如“公身死家破就在旦夕, 且安稳高卧么?”之类的。
  活脱脱一个神棍,跟乡下骗老太太棺材本的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这话是许多年之前, 她还没读几本书,在钟祥身边听故事的时候,钟祥对一个人的评论。多年之后读了书, 两相印证, 不由感叹老人家的智慧。
  公孙佳当时不大懂事儿, 多嘴问了一句:“外公, 您怎么知道的?”
  钟祥闭嘴了,死活不肯讲, 后来的后来, 公孙佳才从钟秀娥的口中得知, 胡老太妃遇到过骗子。亏得这骗子事先没打听清楚, 不知道老太妃是个对自己抠抠索索的老太太, 她倒想拿出棺材本的, 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儿子、孙子, 这些孩子可吃了不少苦头, 与其把钱给骗子, 不如贴补孩子。私房钱匣子都抱出来了, 又缩了回去,硬是靠着抠门,省了这一注钱。
  彭犀眼前这个样子,就有点骗子的神韵了。不过公孙佳愿意听他说下去, 既因彭犀在这次对付纪氏的事情上表现出了能力,也是因为彭犀说中了她的心病。
  她跑去钟府给姨妈办丧事,还躲了好些政事堂的事儿,就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想冷静一下。结果丧事也挺麻烦的,霍云蔚还送了好些公文给她,又有文武官员总往眼前晃悠,无法静下心来想明白。
  现在彭犀有话要说,她纵使头疼得要命,也想听一听再去补眠。她听得很专注,适时地问了一句:“请教先生。”
  彭犀以一个问句开始了他的正篇:“自入政事堂以来,君侯有什么大政国策的规划么?”
  公孙佳心里“咯噔”了的一下,瞬间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感觉有什么不对了!也明白彭犀为什么说她格局有了,但是应付格局的计划还是缺的!
  不不不,公孙佳坐直了身体,诚恳地说:“先生刚才抬举我了。先生说我有格局而无规划,其实更想说,我的格局也还是不够的,是不是?”
  彭犀心里非常的舒畅,跟聪明人说话那是特别的明白的:“君侯过谦了,您的格局已经有了,只是您自己还不明白,是需要有个人给您点明白,让您少走弯路而已。您几次出征、出巡,无不以大局为重,百官皆赞公平,人人都有合适的事做。所谓大同也不过是男有分、女有归。”
  直白的说,已经爬进政事堂,左右开弓联络文武了,呃,是“调和阴阳”了,东糊西糊的,除了纪氏,别的人都让她给糊得面上净光,是没有毛病的。但是彭犀看公孙佳这做事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全是凭着本能的样子,他就有点看不下去了。
  彭犀续道:“我本以为君侯是早有规划的,近来仔细一看,又不大像。不知是也不是?”
  这个么……硬说没有也不太对,公孙佳犹豫了一下,倒是单良不太服气了:“怎么会没有呢?心里没个数儿,君侯难道是凭着运气走到今天的吗?”
  “己之权势,而非国之大势!”彭犀斩钉截铁地说,“君侯,近来心中迷惘吗?找得到方向吗?”
  单良道:“当然有!已入政事堂,当然是要再进一步,开府了。”
  彭犀大笑,问公孙佳:“是吗?”
  公孙佳道:“先生既说我迷惘,为何要再为一个迷惘之人?岂不是问道于盲?您看得清,就请赐教。”
  彭犀道:“开府?难啰!以后会越来越难的,不是针对您,而是针对所有人!纵使有,也是虚名啦。”
  公孙佳心中一惊:“我以为只有‘三公’以后才会变虚。”
  彭犀身上的阴霾散了一些,脸上有了点笑影:“您看出来了?”
  公孙佳道:“司徒之位后继无人,司空……呵,至于太尉,也难。思来想去,无论何职,只要位于群臣之首,这个职衔总是难以持续太久的。”
  “您为什么不再往前看一步呢?您是一叶障目,不是自己眼睛不好,您再想一想,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开国之君总能镇慑群臣,后继之君没有这样的威望,他的臣子自然也不能比开国元勋要强,不是吗?再让你们开府,再养出一个纪炳辉?纵使让您开府,这个开府的权柄也会大不如前的。除非陛下是个软弱之君。”
  公孙佳眨了眨眼,彭犀道:“眼下,局势已变,您不能再拿自己长辈们的经历当做参考啦!世易时移!一定要变!否则,为什么会有人说无力回天?要有天时地利的,凡做事,都要参考天时地利人和的。”
  “那我该如何做呢?”
  “要知道如何做,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您小的时候,烈侯过世,您要面对的是孤儿寡母的局面,这个局面并不大,针对这个就可以了。现在要面对的,是天下大势的改变,如今已立国二十余年了。一代人的时间,权贵更迭,还想如前一般么?”
  公孙佳站了起来!走到了彭犀面前,郑重地一拜:“请先生细说。”
  “大局,不外是人、地、礼三样。人,已经换了一代了。地,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农桑为本,休养生息近三十年,虽有小战,业已平复,早年无为而治的情形已然改变!礼,礼法制度,您说的三公之位,在下说的开府之事,都是礼。这三样,都变了。陛下身为后继之君,他已经与先帝有所不同了,您如果还照先帝时的想法来,纪炳辉就是前车之鉴了。
  为何?天子是天下之主,天下变了,天子顺应天时也该改变,不变的人,做不成天子。天子要改变的,一就是人,天下之主,当用天下之人,以在下度之,以后陛下会启用更多‘天下人’而不是仅仅是‘贺州派之外的人’。将天时的改变看成党争,这是大谬误!”
  公孙佳站在那里身形有轻微的摇晃,她自己竟没有察觉,阿姜拖了个椅子放在她的身后,将她拉坐了下来。
  彭犀续道:“历朝历代都这样,您看看史书,快的一代,慢的两三代,其间只要没有外力大乱,都是这个步调。本朝幸运,虽有边患但总有名将,休养生息的时间没有被拉长,现在该是奔盛世去的时候了。这个时间也是或长或短,单看主政者的本领了。”
  这么一看,彭犀确实是有本领的,公孙佳摆摆手,没要阿姜递过来的茶,依旧听着。
  彭犀说:“您要规划的应该是两面:一、大政国策应顺应大势,二、您自己。大势已经说了,再说您,您与一般少主不同,是女子。这样很危险!能让一个女人消失的办法太多了,哪怕是您,只要您在婚姻上稍有不慎,立时就会变成某夫人。那就太可惜了!”
  公孙佳问道:“我听过牝鸡司晨的说法,编排我的更难听的也有,即使是陛下和先帝也犹豫过。先生为什么为我筹划这么多?”
  彭犀仰着脸,想了一下,说:“大概是,您不压抑俊才、选擢人才也不看出身,自然有人也会不讲究您的出身。在下倒是很想看一看,您能走多远。”
  “顺应大势,您有何见解?”
  “在下说的两面规划,是一而二、二而一的。惟立功德可以不朽!只有一切与您相关都以您为根本,绕不开您去,您的姓名才会被称颂而不是被别的名号掩盖!要比所有人都才行!不止是您未来的丈夫,丈夫可以不好,不妨碍别人拿他压你,得让人拿不起他这块石头往您身上扔。
  至于如何做,靠眼下这些人是远远这够的。既不能开府,就要做到不开府而开府,您已经在做了,譬如在军中的威望。既入政事堂,就堂堂正正地为朝廷选拔人才!您是可以荐才的。何必只从烈侯旧部,又或者贺州旧人那里选人?从小池子里捞的鱼,永远比不上海中生巨鲸。一个元铮是运气,再出一个,那就是妖异了!该看看您头上有没有紫烟了。
  何必在乎开府的虚名?为了这个与陛下的立场冲突,是为不智。何况,若论锦绣文才,贺州不怎么出吧?燕王府那些人,您考过的,比贺州旧人如何?”
  公孙佳眼前豁然开朗!
  她虽入了政事堂,且不提赵司徒这样有着盘根错节势力的,她连霍云蔚都比不上!更不要讲开府的钟祥、公孙昂了!
  从开府的年代走过来的人才能体会到现在情况有多么的不舒服。就像一件衣服,以前是宽袍大袖,想怎么动怎么动,身上想揣多少东西就揣多少东西。现在这件衣服紧巴巴的,一抻胳膊,露半截膀子!
  开府比较难,经营自己的势力呢又有些不上不下的。公孙家的主要势力在军中,公孙佳自身条件等原因,决定了她不能完全地守着武将势力的一亩三分地,她得有自己的文人班底。这就要了亲命了!
  这是比较狭隘的思考方式,但是彭犀一席话把这迷雾给撕碎了。彭犀说的对呀!现在不是在贺州了!既坐拥天下,就该想好与天下人共享天下,纪炳辉真是前车之鉴,他之前与贺州勋贵闹的时候,赵司徒等人是帮他的,他过份损害了赵司徒等人的利益,赵司徒等人就要弄他!
  时局变了,章熙的策略也与先帝不同了,她当然也要跟着改变了!
  总结了一下,她明白了:“不过是创建一个没有藩篱的盛世罢了。”
  彭犀给她说了这么多,方略也没有说得太细节,但是公孙佳已经懂了。“变”字是基调,其他的细节都是围绕着“变”字来的。一是选拔人才,这个趁着这一次纪炳辉倒台倒是能够缓和一下,是个好机会。否则硬杂进些生面孔,贺州派、京派都不会高兴。政事堂也该添人了,京派以前只有一个名额,现在恐怕要再多一个了。
  外患差不多了,内里也要粉饰一下太平,比如把修前朝史书的事再拣起来,还有要修一下先帝的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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