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第41/489页


  一张大脸怼在一对孙辈面前,钟祥喷着口水:“你们不是通房丫头!”
  “我……”
  “你什么你?想说你也当了家了?当家是你爹那样的!”钟祥毫不客气地说,“你明天能站班上朝还是怎么的?你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哦,过年了,十三了。”
  钟祥一声冷笑,重新坐好,慢吞吞地说:“陛下的心思,我从来不猜,你爹也从来不猜!别去猜比你厉害的人,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摆出来就行了。你看他的时候他能感觉得到,别让他发现了,回过头来认真的看你。你不是个儿。
  都说你们聪明,我看现在都还是半桶水,哗啦哗啦的瞎晃荡!你给我老实蹲那儿,晃来晃去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你还没满?你天生富贵,就别学那起子穷酸!一惊一乍,还像个人样吗?”
  “这两天,我在陛下面前没显出什么不妥吧?”公孙佳底气不足地说。
  “那是因为他没认真看你,”钟祥拿一只眼睛看她,“你爹小的时候,我们逗他跳起来够门楣,他总不跳。逼急了就敷衍我们,踮踮脚尖儿。你知道为什么吗?他那时候才八岁,跳断腿他也够不上。后来他长大了,站那儿脑袋都能撞到门框上,他不用跳了。你猜他怎么长大的?这个你可以猜。你比你爹,差远了。”
  从单良那里得到一个“没有期许”,从钟祥这里又得到个“你也配”,公孙佳冷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公孙佳说。
  做一个受到关照的晚辈是很简单的,合格的“公孙家主”却有一道坎儿要迈。上一任的家主是骠骑将军、定襄侯,公孙昂接触的是皇帝、重臣,处理的是军国大事,她却只是听过外公吹牛、父亲讲古而已。见识算有,实践全无,这件事情上连单良也缺着道行,帮不了她。
  “公孙家主”与“骠骑将军”不是捆绑的,而她却不由自主代入,但又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和阅历,可不就带着股小家子穷酸气么?她太慌张了,能力还是不足的。看人挑担不吃力,轮到自己,能站直了就不错了。所以一正式接触到皇帝,就有点发颠,把持不住自己,情绪就跑偏了。
  她之前“做得好”都没有脱离“自家事”的范畴。用臆测的“应该是这样”来推论大事,想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把白手起家的开国之君的一举一动琢磨明白了,岂非痴人说梦?
  原是我不配。
  公孙佳庆幸今天跑过来领了一顿骂。
  钟祥哼了一声:“知道就好!老实给我趴着!”
  公孙佳道:“以前有您和阿爹顶着,并没有觉得不妥。自从昨天直面陛下之后,就像鬼摸了头,全不像自己了。连跟阿姨拌嘴都比头先夸张。我知道您为什么在陛下面前那么乖了,感情跟我一样,挨过厉害的。”
  “呸!”钟祥说,“你话太多了,滚。”


第29章 明白
  公孙佳滚得明明白白。
  虽然挨了骂, 却是心给正了回来。
  钟秀娥不知道父亲和女儿都谈了什么,但是看女儿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又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心道:应该不是坏事。
  公孙佳自己也觉得很奇妙, 被劈头盖脸骂一顿是生平头一遭的体验。单良说话犀利刻薄,却不是这样的态度, 也远没有钟祥这样清晰明白、高屋建瓴。钻进车里, 公孙佳带着歉意对母亲说:“这一趟跑得急,阿娘受累了。”
  钟秀娥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累的?”又问, “没事儿了?”
  公孙佳笑笑:“嗯,没事儿了。”
  钟秀娥就不再多问了,以前也是这样,公孙昂与钟祥进书房聊完之后,那话题也不是她能插得进口的,习惯了。她还是把公孙佳扶过来靠在自己肩上:“再眯一阵儿。”
  公孙佳含糊地说:“过年之后, 还要普贤奴来陪您吗?”
  钟秀娥皱皱眉头, 想了一下:“也好。”这世上多的是养在外婆家的孩子,也不多普贤奴一个。
  “那得给他发蒙了, 出了正月就开课,也不用什么大儒,只需一个稳重的人就好。”公孙佳闭着眼睛说。
  钟秀娥叹气, 道:“那个小东西傻乎乎的, 又怪兮兮的,是得拉过来给佛祖多磕两个头才行。都说外甥像舅,两个一样的傻货,自己觉得自己很有主意,那点小心思谁不是一眼就看透了?吉郎总想着他的丁家,对谁都生疏。普贤奴呢, 眼馋阿静生得好看,总想自己当个英雄好汉。除此之外,虽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却是一眼能让人看出来他在转怪念头。”
  公孙佳僵硬了一下,这说的丁晞与余盛,又何尝不是说她呢?她看这甥舅俩看得明明白白,在别人眼里,她也还嫩着呢,还是先长长个子再摸门框吧。
  “长大就好了,”公孙佳说,“长大了再不开窍,就吊起来打一打,打到开窍为止。哪怕打死了,也比蠢死强。”
  钟秀娥赞同地说:“没错!哎,快到了,单先生应该会等你吧?”
  “嗯,他今天也辛苦了。”
  府里上下兴奋的劲儿还没退,仆人的荣辱都系在主人身上,主人家得势,仆人也跟着风光。之前人心虽然没有散,其气势与公孙昂在世的时候是不能比的。此时得一好消息,端的是比多领了一个大红封儿还要喜人。
  公孙佳从钟府回来,已打定主意要“老实趴着”,所以回来就宣布:“发双赏!”
  她这一天先是进宫,出来,接旨,再去钟府,回来天都擦黑了。仆人们欢声雷动,脚步又轻又快地点灯、备晚饭,钟秀娥也颇开心,亲自开库房取赏钱。公孙佳则又到了书房,依旧是荣校尉、单良二人立在她的桌前。
  单良问:“郡王怎么说?”
  公孙佳自嘲地笑笑:“总说要自己当家做主,遇到事儿了还是要去找外公,我这养气的功夫还是要练的。没事儿,领了一顿训斥而已,嫌我一惊一乍,不够稳重。”
  单良摸出两份文稿来:“我草拟了两份,一份是推辞的,一份是谢恩的、顺着旨意的口气接着写的。”
  公孙佳道:“用第二份。”
  单良随手把第一份扔进炭盆烧了,看着火苗蹿起来,单良问道:“郡王的意思?”
  公孙佳道:“他没说。他与我爹遇到这件事,未必会是同样的选择,我也就不必去非要向他问一个答案。那是他的答案,不是我的。我只要问心就好。”
  单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药王悟了。不过,这事确实有点大,背后仿佛有什么。”
  公孙佳道:“那先生要听一听外公的话了——别去猜比你厉害的人,老老实实地把自己摆出来就行了。”
  单良也是一惊,叹道:“是啊,陛下聪明天纵。不是所有的天子都聪明,但今上确是因为英明才做了天子的。天子又不是待药王不好,等到待你不好的时候,咱们再说。”
  荣校尉默默点头。
  公孙佳道:“开一条财路的事先放放,咱们如今拿什么去与人谈条件,由咱们来主导、拿个大头呢?还是先接手这一笔横财,我也认真学点东西的好。”
  单良道:“也好。药王想学什么?怎么学?”
  公孙佳道:“这个得等我明天再见了陛下,看看他的反应。”
  “我这就去誊写奏本。”
  “有劳。”
  本来这几天皇帝也是放假的,没有边关烽火这样的事件,他也不理事。但是旨意是他自己下的,公孙佳再上个谢恩的本子他也得看着。单良也就得赶紧去写。
  公孙佳又问荣校尉:“你手上,可还有合用的人?”
  “有一些,但还不够。呃……黄、张等人手下,也有合用的人。”
  “我再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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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佳的“好好想一想”,就是吃过了饭,看过单良誊写好的本子,派人给皇帝送过去。然后在钟秀娥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带着阿姜悄悄地到了佛堂。
  公孙府很大,今年过年也很冷清,不能张灯结彩也不能歌舞,更不好放焰火。只有仆人的笑声与谈话声,才显出一点新年的活泼来。
  出了院门,阿姜就问:“明天还要进宫,不好好歇着,去佛堂一干嘛?您又不好这个。”
  阿姜比公孙佳大上八、九岁的样子,是当年皇帝的一个护卫从一群饿鬼的汤锅边上捞回来的,顺手扔给个熟人。这熟人是当年皇帝家的一个老妈子,姓姜,阿姜也就跟了这老妈子的姓。老妈子人不错,公孙昂还喂马的时候,也承她照顾过。
  后来皇帝登基了,公孙昂发达了,老妈子觉得宫里不太好混,临终前把养女托付给了旧同事,阿姜就这么留下了。她也没别的地方好去,更没什么亲戚,公孙佳出生后就跟在公孙佳的身边,是看着公孙佳长大的,一年一年的越来越熟,口气也越来越亲昵。
  公孙佳道:“想聊天了。”
  “?”阿姜一脸的不解,“您要想聊,哪里不能聊了?想要师太们陪你聊天,我去请她们到房里来。”
  “我想跟佛说说话。”
  阿姜沉默了。
  一路沉默到了佛堂,佛堂里也很安静,殿上的灯还照旧点着。自己家的佛堂,经年的给公孙昂点着灯。两个尼姑都还没睡,也没在念经,拉着元峥,三个人凑一块儿打牌玩。
  因为元峥事特别安静,干完杂活要么就看经书、要么就给自己爹娘念经,或者干脆就缩房里不出来,智生看元峥越来越顺眼,说:“进了府里,你的运气就来了,命也改了。原本是个薄命的相,有府里的佑庇总能平安终老的。快,出牌。我知道你也领了双份的年赏,佛祖面前,不可赖账。”
  另一个尼姑智长说:“她才多大,你别逗她。阿静啊,别管她,咱们一年就玩这几天的牌,过了这几天,就算你欠她的账她也不跟你讨的,她在佛祖面前立过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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