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难为》第14/18页


  “伯临少爷,进来吃饭了。”婢女走进房里,将食篮的菜一一摆上桌。
  她知道不用特地去找少夫人,忙完她自己会进来,有时还是她们喂完伯临少爷才看到她一脸疲累地进房。
  没见过这么忍气吞声的主子,做那些杂务也不怨不怒的,连吃剩菜剩饭也不在意,要是换做她呀,早就怨翻天喽!心里一边想着,婢女一边添好粥,正要再出声催促时,却看到樊伯临捧腹作呕地走了进来。
  “怎么啦?”她没好气地问。看也知道那是假的,这伯临少爷痴痴傻傻的,老是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她都一直吐。”樊伯临咕哝,把孟海心孕吐的样子学了个惟妙惟肖。
  他?谁呀?婢女没会意过来,也没想太多,直接把他拉来坐下。“别玩了,快吃饭。”
  樊伯临乖乖张嘴,却心不在焉地直往下看。
  婢女觉得疑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他一手抓着从不离手的沙包,另一手却是拿着本春宫书,还翻到情景证热烈的某一页!
  “你哪来的呀?”婢女惊叫,想把那本书拿过来。
  “我要学,我要学的……”樊伯临反身闪过,嘴上还不停嘟囔。
  学?婢女愣住,再想到他刚刚装吐的举动,突然茅塞顿开。
  “你做了这种事?”怕是自己多心,婢女指着书里的图急问。
  “我会,嘿嘿。”那心满意足的笑容加上刻意摆了下腰,樊伯临什么也不用说,就已制造出不容错认的“事实”。
  婢女惊喜道心头直跳。那些主子们放出消息,说要是有人发现异状,通报者必有重伤,她该不会就是这个幸运儿吧?
  “来,我们玩沙包。一放鸡,二放鸭――这个我帮你收。”她用沙包转移他的注意力,趁他不注意时将那本春宫书拿了过来,藏进怀里。
  她该将这消息卖给谁?二房老妇人打起赏毫不手软,三房的少夫人平常为了收买下人的心也很阔绰,哎呀呀,真教人难以决定呐!
  婢女被贪婪冲昏了头,东西一到手,当下饭也不喂了,连孟海心还没来吃饭也不顾了,胡乱讲碗碟收一收,兴高采烈地拿着这天大的消息领奖赏去也。
  被留下的樊伯临仍玩着沙包,脸上扬满了笑容,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沙包口诀在房间回荡,显得如此诡谲。
  “八摸鼻,九揪耳,十拾起,一放鸡,二放鸭――”
  孟海心在晾晒场收着衣服,看到橘黄的天际,她心中一恸。
  她好怕夜晚的来临,以往总睁着眼,期望那抹身影会在夜色中映上门纸,如今,她却是担心害怕,怕他的出现会夺走她的孩子。
  昨晚他并没有到她房里,但今晚是他给的期限,他那时说的语气是那么坚决,任她再怎么哭求也无法撼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海心咬唇,紧紧抱住怀中收下的衣物,但她心口像被刨出一个大洞的空虚,却是怎么也填补不了。
  她真的不懂为什么他会那么执着?他真是为了大哥吗?可大哥这状况已经不懂名利的意义,这么做又有什么用?还是他也已变得和那群人一样,心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染黑了?
  每每一思及此,心就拧痛得让她无法呼吸,她不希望看着他走火入魔,更不希望他做出这种之后会让他深感悔恨的决定,只是……她说服不了他啊!
  她好想把自己藏起来,她好希望夜晚不要来,但她也很明白那全都只是一时的逃避罢了,她不可能拖到让孩子出生,她越躲只会让事情越陷进僵局。
  发现天色已全黑,她强忍悲伤,收好衣服走出晾晒场。
  她只能期盼,这两天他会改变心意,会将她那时的话听进去,不然为了保护孩子,她很可能必须暂时离开他了……
  大房院落位于樊家左侧地势较低的位置,若从晾晒场的方向回来,必须走过一段约莫二十来阶的阶梯。
  心神不宁加上视线昏暗,孟海心并没有发现远处有人影闪过,来到阶梯口,她习惯性地放慢速度,缓缓而下。
  结果她的脚却被东西绊到,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孟海心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整个人滚下阶梯,那冲势太强,直至最后一阶才停下。
  在她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时,人已失去了意识。
  昏暗中,那道黑影收走了横在梯间的绳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些沿着梯阶散落的衣物,说明了刚刚所发生的事是如何地触目惊心。
  有一道暗泽自她身下缓缓泛开,但那抹趴伏在地的纤细身子,仍然一动也不动。
  “母体没什么大碍,但胎儿确定保不住了,这药是让夫人调理用的,这几天能休息就休息,别让她太操劳。”
  望着那张惨白憔悴的丽容,樊仲遇握住她的手守在榻旁,狂猛的痛布满了胸臆。
  当他听到她坠落昏迷的消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像是被天地遗弃的感觉,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动都动不了。
  是残存的理智拉回了他,逼他保持冷静,逼他策马至城外将整个大夫带回樊家,他只信任这个当初医好兄长的大夫,即使这人医术平平他还是只信任他,至少他是在救人,而不是在暗地补上一刀。
  他一回到院落,聚集里头的人全被他赶了出去。
  他知道他的激动已远远超过一个小叔该有的关怀,每个人看他的诧异眼神都清楚地告诉他他的反应会让人起疑。
  但他已无暇顾及了,在她遭逢危险的时刻,他只想保护她,别再让人藉机伤害她,就算他的心焦急恐惧会被人看穿他也无暇顾及了!
  在他的要求下,大夫不但留下药丸,临走前还帮忙熬了汤药,但大夫都已经离开一整天了,那些汤药和药丸他也都喂她服下了,为什么她还是不醒?
  他好后悔,当初就不该将无辜的她卷进来,在他泯灭天良的同时,赔上的是她的一生及安危,就算他承诺会给她一个美好幸福的未来又如何?她所遭遇的苦他要怎么弥补?她所失去的事物他又要怎么追回?
  如果她真的就这么走了,再多的承诺都只是空谈!
  不要丢下他,不要就这么对他失望地离开,就算是恨他,就算是 永生永世都无法原谅他,也一定要活下去!他不停地在心中呐喊,难忍的泪滑落那向来冷峻的脸。
  仿佛听到他的祈求,静静垂覆的羽睫开始颤动,缓缓地,孟海心张开了眼,看到他无声流泪的模样,心疼和茫然席卷了她。
  怎么了?他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她想问,却是才微微一动,身体四肢所传来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微微呻吟,而刹那间,短暂遗落的记忆全一涌而上,包括他的决定,两人的争执,还有……那时滚落阶梯的无能为力。
  那张原已没有血色的丽容更是惨白如纸。
  看到她从昏迷中脱离,樊仲遇狂喜不已,但下一刻,她由茫然变得惊恐惶乱的眼神,击碎了那股喜悦,痛苦自责瞬间取而代之。
  “孩子呢?”她的声音无法克制地发颤。
  “先别想这些,好好休息。”他说不出口,受伤乍醒的她已如此脆弱,又怎能承受得了这个打击?
  “你骗我,你因为不想要他才这样骗我的,我没事,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不顾虚弱的身子仍没有力气,孟海心挣扎着下榻。
  樊仲遇紧紧将她抱进怀里,不让她的狂乱伤了自己。
  “对不起,我没料到他们会那么快发现,对不起……”他哑声低喃,心被悔恨撕成碎片。
  这两天他不断地想,想着要怎么让事情两全其美,而他也已打算向兄长提出建议,要兄长提早写下放妻书,让她回孟家,这样她和孩子就能安全无虞地好好过活。结果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也来不及告诉她这个决定,意外就发生了。
  那如铁的环臂让她挣不开,一如发生的事实再也无法改变,孟海心没办法再自欺欺人,绝望排山倒海朝她扑来,压垮了她所有的神智。
  “啊……啊……”她倒卧在他怀里崩溃哭喊,却仍然无法带走一丝一毫的心痛。
  一对上他的眼,她其实就已经明白了,但她存在着一丝希望,希望那只是她看错,希望那是因为事情不如他愿的懊恼神色,而不是和她一样会为了孩子的逝去感到难过。
  他该笑的,不是吗?他不要孩子,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难过呢,不是吗?为什么要这样给她冀望,却又让她狠狠摔进绝望的伤害里?
  “是你做的对不对?”她突然抬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及恨意。“这就是你所谓的期限?不管我答不答应,你都会亲手毁掉他?”她不想怀疑他,但她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她只有将这件事告诉他,这府里没有其他人知道,就算真要下手,也不会那么快。是他吗?怕她妨碍他们几将到手的胜利,所以狠心残害自己的骨肉?
  那双伤心盈泪的眼刺进他的心,樊仲遇痛到无法呼吸,他强忍着,正要解释,倏然浮现的念头让他顿了口――
  他懂她的感觉,那伤太痛,痛到她失去了面对人生的勇气,她必须找到一股力量,不然心太痛,她会活不下去。
  他懂,因为多年前的他也是这样。让她恨着吧,这样她会好过些,别再让她因为爱他而陷在无力自救的泥沼里。
  他的沉默不语,让孟海心难过到几乎晕厥。
  “你们都是疯子,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了,让我走,让我走……”无力软倒的她不断地喃喃哭道。
  “好,等你好一些,我就送你回家。”在她耳畔低声安抚,樊仲遇点了她的睡穴,好让心神激动的她得以安眠。
  方才还狂乱挣扎的她已沉沉睡去,姣美的丽容上满是泪痕。
  樊仲遇温柔拂开她被泪湿的发,拭去她的泪,眷恋的眼光不住在她脸上来回,将深爱的她牢牢地烙进他的脑海里。
  即使这个允诺,极有可能会让他此生此世再也见不到她,他也会忍痛让她离开。
  恨他吧,这样她才不会被伤痛所苦,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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