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第31/229页


  东君来帝都。
  颜沧顿时惊诧:“啊?”
  颜懋却没应声,垂着眸子开始暗自思忖。
  他还是觉得楚珩有问题,尽管楚珩很年轻,尽管他面对试探时的神情言语都很自然,但是当年亲眼见过姬无诉樰的人都会知道,那个仙姿玉色的少女,从前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惊才绝艳,世无其双。
  可是天骄沦为掖幽奴。
  漓山将她的过往埋藏得太好,任谁都以为后来那个从掖幽庭里走出来的女奴,只有一张脸可以看得。
  所以尽管楚歆秀出班行,楚琰亦是出类拔萃,但因为楚氏本就是几十代高门联姻结出的血脉,所有人也都只会联想到他们的父亲,从来没人会去注意他们那个出身掖幽庭的生母——
  更何况楚歆楚琰之前,还有个根骨极差的楚珩。
  颜懋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姬无月”三个字,目光微微闪了闪。
  ……
  楚珩从水榭出来,迎面就看到了来接他的竟然是齐峯。
  齐峯向他递了个眼神,楚珩微微皱眉,心里顿时一沉。
  他们从颜相府出来,上了露园的马车,直到驶离长街后,齐峯压低了声音,立刻将穆熙云已进入中州地界的消息告诉了楚珩。
  楚珩皱着眉思索一阵,最终沉声道:“拖不得了,我得亲自去,至少得赶在京畿二百里之前见到他们。等再近一些,就到天子影卫的辖制地了,凌启势必会有准备,我不在,师娘很难骗他说东君同行。”
  齐峯点点头,又问:“颜懋怎么会突然找你?”
  “不知道具体缘由。”楚珩摇摇头,说道:“他从前游学时在小重山围雪谈道会上见过我母亲,所以对我的身份起了疑。”
  楚珩从袖子里抽出那册写着“大乘境非旨不入帝都”的纸,面无表情地道:“但他并不确定,毕竟四年前的这个时节,我刚满十七,除了几百年前十七八岁入境大乘的太祖,再有年轻的就是宜山书院的太元道祖。他哪那么大把握,说出去都没人信,不过是在诈我。从大胤律到阿歆阿琰,后来又提到我母亲,一直都在试探我的反应。”
  帝都水太深,个个都不是简单人。
  楚珩伸手抚过放在身旁的那三册话本,闭了闭眼睛,掩住眸底低落,片刻后低声对齐峯道:“师叔,我今晚就得走,明日您帮我给武英殿请休吧,就说……就说我幼时落下的病根复发了,要调养一段时日。”
  齐峯应了,又道:“不过还是得寻个由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病?”
  楚珩沉吟片刻,睁开眼睛面不改色地说:“颜沧半道上套麻袋劫人,被他给吓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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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颜沧:我什么时候套你麻袋了???
  ②御前侍墨上午才过上好吃好喝的生活,当天晚上就连饭也吃不上了。
  ③颜懋和徽音对诉樰都是纯属欣赏。
  ④文中出现的一些诸如“五城兵马司”等机构的权能地位和真实历史有所出入,只是借鉴了历史名称,各朝代乱炖杂糅,看中哪个名字就用哪个了,当不得真不必考据。


第30章 称病
  “病了?”
  明承殿内,内侍宫女正仔细伺候着皇帝穿戴朝服,凌烨听见高匪的禀报,拧着眉倏然转过身来,正往他腰间系玉佩的小宫女一时不察,手中团龙佩顺势掉在了地上。
  灵玉虽然未碎,但落地也不是好兆头,一众内侍登时变色,小宫女更是慌得手足无措,连躺在地上的玉佩也忘了捡,白着一张脸跪伏在地。
  殿内霎时落针可闻。
  凌烨瞥了一眼地上的团龙佩,眉头皱得更深,沉声问:“人在露园还是钟平侯府?昨天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的?”
  高匪悄悄地给站在边上的徒弟祝庚使了个眼色,微垂着眼恭声道:“回禀陛下,卯初宫门刚开的时候,漓山露园就将告假帖送到了武英殿,因着楚侍墨现在御前任职,今日上早值的天子近卫便直接禀到了靖章宫。”
  高匪轻轻抬首觑了一眼凌烨的脸色,见他面沉如水,连忙低下头去继续道:“露园那边说,楚侍墨昨日傍晚出宫后去了趟书局,取了书才刚出来,就被……”
  高匪言及此忽然停顿,有些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措辞方道:“被颜相府的人在长街上给劫了,劫的方式……咳,极其不斯文,让人受了不小的惊吓。加之回去又因吹风不慎受了寒,一来二去的,幼时落下的病根就被勾起来了。估计要等过两日漓山东君到了,给楚侍墨梳理经脉后,再叫他仔细调养几日方才能有所起色。这段时日恐怕是当不了值了,故而今日一大早露园便急忙替他请了休。”
  漓山东君要来帝都的事凌启昨日晚间已经向皇帝禀报过了,凌烨对此事并不意外,只是——
  “颜相当街劫人?”
  说到此事,高匪也有些难为情,点了点头,迟疑片时,见皇帝不错眼地盯着,只好直言道:“露园那边说,颜相的人在大道上直接套麻袋,整条街的人都瞧见了,缘由尚不清楚,但楚侍墨肯定是被吓得不轻。”
  凌烨顿时拧紧了眉,心里浮起一股烦躁的郁意,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思索一阵定了定心,对高匪吩咐道:“去武英殿,告诉谢初让他到露园看看。”
  他轻轻揉了揉额角,勉强敛下心中的郁气,继续道:“你亲自去,尽量别让武英殿里旁人瞧见。若是碰上了别的天子近卫打招呼问起来,就说朕派你去找苏朗说鸿胪寺的事。”
  一旁的祝庚轻手轻脚地拾起落在地上的团龙玉佩,垂首站在皇帝身侧三步,听见这话,立时就明白,楚珩来御前本就是特例,他在帝都根基尚浅,圣眷太过并不是好事,反倒容易惹人忌恨。
  陛下废这么大周章,不派自己身边的人去,却拐弯抹角地叫谢统领去瞧人,还用苏朗掩人耳目,全是为了“不为帝喜”。
  祝庚正自顾自暗忖,就听皇帝忽然转头对他吩咐道:“你悄悄去将颜相当街劫御前的人一事透露给御史台,最好赶在今日早朝之前让韩国公知道。钟平侯那里也稍稍知会一二。机灵一点,别太刻意。”
  祝庚连忙应是,犹疑片时低头捧着那团龙玉佩上前。
  凌烨扫了一眼,余光瞥见跪在边上惊慌失措的小宫女,他心头烦躁之意不减,却也不欲为着一点小事责罚人,只拧眉挥了挥袖子叫人起来,索性道:“不戴了。”
  ……
  今日初十,正赶上宣政殿有大朝会。
  南隰使团名单昨日夜里业已送达帝都,国师镜雪里果然在名录之中,朝会上当即就此事仔细讨论了一番。
  等与太后千秋有关的诸多要事商议完,兰台御史大夫韩国公韩卓便持着板笏出列上前,当庭参了颜相一本,说他目无君上,罔顾国法,当街劫持朝廷命官,其心可诛,扣了颜相好大一顶帽子。
  钟平侯楚弘也出列附议。虽说他平日里对楚珩并不如何上心,可再怎么人也姓楚,而且又在陛下身边奉差执事,是御前的人,结果却被颜相府的人极其粗暴地当街劫走,简直就是把钟平侯府的颜面直接撂在地上踩,楚弘脸色自然不太好看。于公于私他都要站出来参一本。
  颜相自然不肯认,颜党中人纷纷为之辩解。言辞激进愈演愈烈,一群人就这么不顾体面地吵了起来。
  韩国公质问颜懋,“你不套人麻袋,人家好端端的怎么吓病了?人而无仪,粗鄙!”
  颜相坚决否认,“不可能,我们家的人,从来以德服人最讲道理!”
  钟平侯冷冷嗤笑,“德?书局门口整条街的人都瞧见了,你们家的人持刀挟棒强行将人当街劫走,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惯犯!”
  ……
  几句话下去,朝堂上颜党韩党世家乃至寒门全搅和了进来,几波人吵得不可开交,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还是陛下出面叫停方才作罢。
  颜相本就不太占理,韩卓又是他曾经的同门师兄,学识论辩不比他差,最终颜相当然没能吵赢。还被韩国公指责说当年在韩师座下学来的君子四修六德,如今全被颜懋丢了个干净。
  口头上没能占得上风,里子也失了好些——此事最终以颜相罚俸半年告终。
  甫一散朝,颜懋连尚书台都没去,满怀着一腔没处发的憋闷气,直接出宫回了府,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颜沧:“你昨天把楚珩带来的时候套人麻袋了?”
  颜沧一脸茫然:“没有啊。”昨晚他奉命将楚珩“请”到府里,虽说言辞不甚客气,但却也不曾动武。
  “那怎么外头都说你当街劫人?而且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惯犯!人而无仪,粗鄙!”
  颜沧见颜相这憋着火没事找事的状态,当即就觉得愤懑:“不是相爷你说直接劫的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颜相断然否认:“那不是你提议的吗?”
  颜沧被他这睁眼说瞎话的行为气得满脑子嗡嗡作响:“我没提议啊!”
  “那你强调‘请’字做什么?而且还说了两遍!”
  “……”
  颜相十分有理,在颜沧身上找回了点早朝时丢掉的面子,心里顿时觉得顺畅了许多,这才开始琢磨起正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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