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阙》第46/229页


  一家两家楚珩还勉强能应付,次数多了,他就实在坐不下去了,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心虚不安,最后干脆把专程来帝都找媳妇的叶书离给推了出去,横竖他也是个香饽饽,不说排到帝都北门,但半个城总是有的。
  楚珩这厢才抽出空来,第二天就去登门拜访天子近卫营的大统领谢初。
  当初他刚来帝都就被钟平侯府送进了武英殿,叶见微担心他在武英殿里受旁人的气,特地给谢初送了封信,请谢统领帮忙照拂。信上还说日后漓山东君姬无月会亲至帝都当面拜谢,如今他人已经来了,进帝都也不用请旨,无论如何都该去给谢统领道声谢,感念他素日的照顾。
  谢府是陛下钦赐的宅子,就坐落在皇城边上,好认得很。
  只是楚珩来得却不巧,他这几天应付宾客,一个头两个大,过得实属煎熬,连日子都忘了记。经由谢府看门的小厮提醒才想起来,今日逢十,宣政殿有大朝会,谢初身为正二品武官当然是不能缺席的。
  谢统领的夫人请他喝了杯茶,略坐一会儿,说了两句话。
  他这几日焦头烂额的也没留心外头的事,与谢夫人说话的时候才知道,南隰使团已于昨日下午抵达帝都。今天大朝会过后,宫里要设宴款待南隰来使,谢初也会出席。
  不巧之上再加不巧,楚珩今日显然是见不到谢统领了,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将拜礼奉上,改日再访。
  翌日是冬月廿一。
  叶书离说是来帝都找媳妇,结果比楚珩还不耐烦应对,只陪穆熙云见了一天的客,就不想在露园坐下去了。冬月廿一一大早,便逃命一般地拖着楚珩往外跑。
  叶书离从前没来过帝都几次,从露园出来也不知道去哪,楚珩刚回京就进了武英殿,平日在宫里不太出来,不比叶书离好多少。两个人四处逛了逛,最后一合计,楚珩干脆带叶书离去了明正武馆。
  太后千秋,九州四方各世家的青年才俊全都汇集在帝都,贵公子们年轻好胜,总爱争个高下,现下全聚在一起,切磋比武实属常事。更何况宫里每日都要赏些彩头,激得这群血气方刚的青年英杰们愈发争强显胜,明正武馆日日都是热闹非凡。
  楚珩和叶书离是临时起意,并未提前订过厢阁,两个人过来的时候,武馆内已是座无虚席。
  漓山东君脸上的标志性面具,满帝都的世家著族都认得,于是楚珩来的时候便戴了顶纱笠,在人满为患的武馆里倒也并不显得十分突兀。
  他们俩在看台边找个空地站定,楚珩往楼上一抬眼,登时就瞧见了好多熟面孔。
  谢初大概也怕年轻人血性上来失了分寸,南北两殿凡是闲着没什么事的人全被他打发到武馆来镇场了,云非和陆稷都在,就连顾彦时这个武英殿挂名的教习也被请来了。
  楚珩抬头的一瞬,顾彦时也恰好望向他们的方向,顾彦时认得叶书离,一眼看见他身边戴着纱笠的楚珩,立刻就知道是东君过来了。
  他连忙下来,见楚珩和叶书离没预定席位,便就将两人邀去了二楼中央的看台坐下,堂倌上了茶点,顾彦时笑道:“邀了个朋友到武馆来聚聚,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遇见二位。”
  楚珩和叶书离对视一眼,师兄弟二人十分默契地没有说出仓促来此的缘由,顾彦时见状便也不再追问。几个人闲聊了两句,比武台上双方已然站定。
  而就在此时,二楼长廊上的看客忽然不约而同地往两侧靠去,齐齐整整地让出了一条宽道,顾彦时请的朋友终于姗姗而来。
  那人穿着一身华贵的浮光锦骑装,不紧不慢地从众人让出的行道尽头踱步过来,光影模糊了面容,待他走近,楚珩才认出来,顾彦时口中的这位朋友居然是——
  “萧、高、旻?”叶书离眉梢轻挑,眼睛弯出不善的弧度,敲了敲手中折扇,当即就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正对面厢阁的门忽然打开,有人唤了一声:“堂倌——”
  楚珩听着耳熟,循声望过去,就见嘉勇侯府那位闭门思过的徐劭徐世子从里头走了出来,正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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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给皇后说亲的,全部拉黑。
  武馆这种地方,就是用来搞事情的,人还没来齐,最会搞事的还没到。


第45章 弦上
  叶书离此人,在一叶孤城一直颇负“盛名”。
  叶书离的笑,与话本、考验一起并称漓山三大祸害,并且牢牢占据着榜首的位置,是漓山弟子人人避之不及的“噩梦”。
  整个漓山谁都知道他们二师兄就是个鬼见愁,所到之处草木不安,虽然长得一副风姿俊朗、温润无害的样子,可他这人其实一肚子坏水,笑的越好看越没好事,就譬如现在,他看着踱步过来的萧高旻,笑得满面春风。
  五年前,他们的小师叔明远尚在人世的时候,曾带楚珩、叶书离以及漓山少主叶星珲去过一次宜山书院,他们在宜崇长街遇到了从闹市打马而过的永安侯世子萧高旻,几个人就是从这开始对上的。
  后来又在书院昌善武台遇见,叶书离他们同萧高旻身边的八名暗卫交了手,直到双方长辈赶过来才止住一场“刀兵相见”,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叶书离心眼小得很,对一叶孤城以外的人十分记仇,而萧高旻也不是什么善茬。
  大胤开国太祖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太祖皇后就是萧家人,宜山书院又是太元道祖武道传承之所在,系九州最大的学宫圣地,就此奠定了宜崇萧氏大胤第一世家的地位,数百年不曾有过半分动摇。
  作为永安侯府金尊玉贵的世子爷,莫说是在萧氏地望宜崇,就算是在帝都,萧高旻都能横着走。
  他自己本身天资卓绝、才兼文武,身份家世又这般尊贵,自幼就是顺风顺水,心情不好的时候连亲王公主的面子都敢撂。叶书离还是第一个敢在宜崇地界堂而皇之地和他动手的。
  正如叶书离对嚣张恣意的世子爷记忆犹新一样,萧高旻一看见叶书离,立刻就想起了当年在宜崇的那场不愉快。
  叶书离眸子一弯,笑眯眯地道:“哎呀,这不是萧世子么,居然能遇到您,苍天开眼千年等一回啊。”
  “漓山叶书离?”萧高旻朝顾彦时颔首致意后,凤眸直视面前的人。
  “哦哟。”叶书离挑了挑眉,状似惊讶道:“世子爷记得我啊,那这可真是三生有幸,就是不知道那八名暗卫兄弟在不在?”
  他捏着扇子,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敲着手心,模样看似松散,周身气质却凛冽起来。
  顾彦时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逡巡一圈,立刻就觉出了不对劲。他今日邀了萧高旻,又恰好偶遇了漓山东君和叶书离,正想为双方引见一下,结果却没想到,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甫一见面就颇有些针尖对麦芒的意味,他几番迟疑着道:“二位从前认识?”
  叶书离闻言看了一眼顾彦时,今日是他做的局,自己若是在他面前直接同萧高旻动手,无异于不给顾彦时的面子,确实不太好。
  但是叶书离心里不太畅快,那别人也别想舒服。
  “我们不止认识而且还好得很呢!”叶书离应着顾彦时的话,突然绕到茶桌另一侧挤到萧高旻身边坐下了,悠悠道:“是吧世子?”
  萧高旻:“……你有病?”
  “你怎么知道?不愧是朋友,”叶书离睁眼扯着瞎话,语气却十分诚恳:“那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过点病气给你帮忙分担一下?”
  ……谁跟你是朋友?
  然而叶书离就好像知道萧高旻要说什么一样,抢在他开口前压低声音说:“世子,分担一下死不了的,别让顾将军难做——”
  “至于我们,”他弯着眸子拍了拍萧高旻的肩,一字一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缓缓说道:“来、日、方、长。”
  顾彦时自是没留心他们二人的低语,但是见识了叶书离这顷刻之间变脸的功夫,又看着萧高旻愈来愈黑的脸色,更觉眼前暗流汹涌。
  他摸不清头绪,不禁看向楚珩,却不想东君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儿,反而越过走廊朝对面的厢阁望去。
  顾彦时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这才发现,漓山东君竟然是在看嘉勇侯府的世子徐劭。
  “徐劭这家伙怎么出来了,闭门思过思完了?那我也没听说他给楚珩道过歉啊。”
  楚珩?道歉?
  顾彦时前段时日回了北境飞花踏雪城,对帝都之事了解不多,但却也知道“楚珩”这个名字属于陛下的御前侍墨,可他与嘉勇侯世子……
  叶书离显然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四个字,他眉心微动,瞥了一眼自家神色不明的大师兄,当即就叫住了方才说话的人:“小哥止步,您刚才说——楚珩?”
  云非和陆稷闻声转身走了过来,先同萧高旻打过招呼,他们俩都没见过叶书离。叶书离有心要问楚珩的事,不等顾彦时引见,便先自报了家门。
  世家子弟消息灵通得很,知晓了叶书离是楚珩的“二师兄”,又悄悄打量了一眼坐在对面头戴纱笠的人,几乎立刻就猜出了这位的身份。
  云非轻轻吸了口气,虽然他看见徐劭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是在大乘境的漓山东君面前,说话总要注意着分寸。
  他这厢正斟酌着措辞,想着如何委婉又不失立场地解释一通。
  但是奈何身边有个不长脑子的陆稷,见叶书离询问,当即就把冬月初六那日在武馆里发生的事原模原样地讲了一遍,而且越讲越气,越发上头,连徐劭那些挑衅的话都复述得八九不离十,语气学得惟妙惟肖,就连云非在桌子底下狠掐他大腿都没能止住他的嘴,惹得萧高旻都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两眼。
  直到讲完喝了口茶,看见云非和顾彦时的眼神,陆稷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悄悄瞄了一眼对侧的漓山东君,连忙缩到桌子一角默默吃小茶点去了。
  叶书离听得眉毛扬着,脸上甚至还挂着笑,怎么看怎么觉得瘆人。
  漓山东君更是捏着茶盏没有半分反应,纱笠遮住了他的面容,没人看得见这位大师兄的神色,但是在座的都知道,他现在要是想替楚珩收拾徐劭,整个明正武馆没人拦得住。
  谁都摸不清漓山东君的脾气,他肯高抬贵手留两分余地还好,但若是心情不好一时下手重了,徐劭有没有命在都未可知,到时候只怕不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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