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遥远的过去》第27/37页


  被我这么骚扰,程寒暮把报纸折上放到一旁,拉住我放在他肩头的手,笑:“你都不累么?”
  “我不累啊,你累了啊?”笑嘻嘻跟他黏糊,我趁机再把话题拉回去,“你累了我们就住院好不好?”
  似乎是终于被我无所不在的缠功打倒,他无奈地看我。
  正说着,房门被敲了敲,童欣刚推开门走进来,看到腻在程寒暮身边的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径自看程寒暮:“寒暮,有些事情需要你出来一下。”
  那天我在马路上晕倒之后,据说是童欣刚发现并把我送到医院的,不过接下来这几天他在医院里对我还是那爱理不理的臭脸,既然他态度这样,我就索性把向他道谢的程序省了。
  还是拉着我的手起身,程寒暮对我说:“黍离,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对他点头,我不情不愿地放开他的手,又踮脚在他面颊上轻吻一下,才说:“好吧。”
  受不了我的肉麻,童欣刚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一圈。
  我趁程寒暮已经转身要出去的瞬间,对童欣刚比出一个逼视的手势。果然见他气得脸色发白,因为程寒暮在前面,又不敢摔门,愤愤转身出去。
  屋里剩了一个人就是无聊,病房里又四面是墙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把程寒暮丢在桌上的那份报纸拿过来翻完娱乐版,程寒暮居然还是没有回来。
  真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说这么久,又百无聊赖晃到窗台前,没想到还真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看到程寒暮的身影了。跟童欣刚站在一起,他正跟对面两个穿深蓝西装的人交谈。
  因为隔得远了,又有树木遮挡,根本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脸,只是看到他们又谈了一会儿,那两个人从童欣刚手里接过一份文件,塞在手里的黑色提包里,接着就告别离开。等他们转身的时候,我才看清,除了穿着深蓝的制服之外,他们胸前都别着一枚小小红色的徽章,这两个人竟然是检察官。
  那两个人走开,程寒暮就和童欣刚一同往回走,走到楼下的时候童欣刚转道去停车场,程寒暮进了楼。
  知道他马上就要回来,我从窗口退回来坐到床上。
  这几天跟程寒暮相处,总觉得他像是有什么事,每天早上他到医院之后,基本上就一整天足不出户。虽然说他是在陪我,但我总觉得他似乎也在故意避免着出门。而且他身边没有任何的通讯工具,跟外界的联络基本就是靠童欣刚跑来跑去。还有在D城陪过他的那个小张,这几天也不见了踪影。
  这些问题我曾经想要问程寒暮,不过还是没有问出口。
  坐等了好大一会儿,还是不见程寒暮上来,知道他走路一直慢,不过这次也太慢了点。
  等不及了打开门探头往走廊里看,不看还好,一看就见到程寒暮就站在走廊不远的地方,一手撑着墙壁,另一只手揪住胸口,脸色惨白。
  这一层的单人病房病人不多,走廊里人走动很少,他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居然没人发现。
  慌了神跑过去扶住他,我急得不停问:“你怎么样?要不要我扶你坐下?要不要我去叫医生?”
  “没事……黍离……”他轻喘着有些艰难地开口,拉着我的手,“别叫医生。”
  他明明已经发病,拉着我的手冰冷汗湿,指甲上也显出浅浅紫绀,脸色更是白得厉害。
  我急得要哭,小时候他身体虽然也差,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毫无征兆出去走一圈都能发病。
  我抱着他,让他把身体的重量尽量移到我身上来。
  他轻咳了咳:“黍离……药……”
  我忙把手伸进他上衣口袋,把药瓶拿出来倒药给他。
  把药片含在口中,缓了片刻,他气色总算好了些。
  恰好这时有护士过来,见我们这样,连忙走过来问:“先生您不舒服?我帮您找医生过来吧?”
  “不用,”轻咳着,程寒暮的声音虽低,却很坚决,“我只是头晕……谢谢你。”
  那个护士还想说什么,但看程寒暮这样坚持,就笑笑走开。
  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我肩上片刻,他抬头冲我勉强笑笑,有安慰的意思:“没关系,黍离……我们回房间吧。”
  我点头,扶着他慢慢走回房间。到房间之后不敢让他再坐着,手忙脚乱把他扶到床上躺着,又把床调高一些。
  他的脸色仍是苍白,眉头紧蹙在一起,低咳了一阵,像是仍旧不放心,眼睛看向我:“我没关系,不要让医生知道。”
  点了点头,我在床边坐下,看着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连珠炮一样开口:“你一直不住院,是不是因为住院了要登记身份证明?在D城那次是小张帮你办得住院手续,用的不是你的真名登记吧,我虽然没查医院的记录,但是宾馆方面我问了,根本没有姓程的客人登记。你这几天在哪里住?也没住宾馆吧,是不是在我们学校附近的那个房子里?”说到后来,声音控制不住有点拔高,“我刚才看到你跟检察院的人谈了,程寒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用得着躲躲藏藏掩饰行踪!”
  见他仍旧蹙着眉不说话,我身体有些发凉,这么多的不对劲连在一起,我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没想过把程寒暮跟那些触犯法律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看着他的脸,我等着他的回答,然而等了很久,他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垂下的眼睫也再没有抬起。
  我站起身,走到窗口,背对着他站。
  楼下是医院的花园,偶尔有散步的病人从花木中走过,一切静谧祥和。
  突然涌上一阵虚妄。能再见到程寒暮,跟他和好,一切都是我梦寐以求的。但是,这个我见到的程寒暮,还是不是当年我记忆中的程寒暮?我甚至连他身家是否清白都不能肯定。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沉默,程寒暮也没有再说话。
  他没在床上休息很久,还是咳嗽不断,他却等稍微好一些,就移到一旁的沙发中坐着。
  气氛虽然尴尬,但程寒暮也没有提前离开的意思,一直等到快要晚饭的时间,才站起身说:“我走了,黍离,你晚上注意休息。”
  我点头,有些冷淡:“知道了,你也一样。”
  看着我微微笑了笑,他不再说话,转身带上门出去。
  听着他缓慢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我把自己摔到病床上躺着。
  李黍离啊李黍离,你一贯自负清醒冷静,怎么现在混到这份儿上,别人底细都还没清楚呢,就要跟着人家跑了。
  越想越烦,脑袋里一会儿是楼下检察官的身影,一会儿是程寒暮离开时仍然苍白着的脸。
  结果晚饭没什么心情吃,睡觉时候也不安稳,翻来覆去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天顶着一双熊猫眼爬起来,吃过了早饭,等查房的护士例行过来看一遍,混到探视的家属可以进来的时间,还是没看到程寒暮的身影。
  接着来半天时间,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翻完报纸翻杂志,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程寒暮再也没有出现。
  这么弄到下午,我正在床上坐着扣指甲打发时间,那个总一脸和蔼的主治医生走进来了,探头看看,语气有些意外:“哎呀,今天你舅舅没来?”
  我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程寒暮抽得是哪根筋,在这家医院里报得身份还是我的舅舅,以前这么说倒还罢了,现在这样,如果让医生护士正撞见我们正接吻,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想法。
  既然医生这么问,我只好有气无力回答:“没来,今天都没来。”
  “结果是出来了……”主治医生有点为难,“不过你舅舅说过一定要让他先知道。”
  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得是我的检查结果,这几天注意力全在程寒暮那儿,我都快忘了我是为什么会住院了。
  看看主治医生的脸色,我问:“不好?”
  呵呵一笑,主治医生说:“检查结果嘛,有什么好跟不好,检查出什么病症就按什么病症治疗嘛。”
  所以说我最讨厌这些医生,除了没事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吓人之外,还喜欢说点废话让人着急。
  我无奈看他:“我舅舅今天估计不会来了,有什么结果您直接跟我说吧,我有知情权的……”
  笑了笑,主治医生也没再跟我开玩笑,从身后的护士手里接过一份报告:“你自己来看看吧,消息基本上是好的。”说着翻开,给我看一堆数据和脑部的扫描图,“本来怀疑你有恶性脑干胶质细胞瘤,不过对比你前一段时间头部受到撞击的情况,再加上进一步检查的结果,确定这只是一小块淤血,随着时间推移,应该能被自然吸收。”
  我听得有些迷糊:“这么说我前几天被怀疑脑袋里长瘤了?”
  主治医生笑眯眯地:“具体来说,是怀疑你患有恶性脑癌,要不然你以为留你在医院里住着干什么?我们床位很紧张的。”
  继续发愣,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已经患过一次绝症了。
  “你舅舅一直很担心啊,这几天不断催我们赶快确诊。”主治医生笑着说,“我早就说过你的病没还确诊,不一定就是脑癌,他趁早住院控制他的病情才是主要。看吧,现在不是没事?”
  闹了半天这几天完全是虚惊一场。接过主治医生手里的报告,我没好气瞪他一眼:“没确诊别乱说行不行?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哦呀?我们也是本着为你负责的态度嘛。”主治医生依旧笑得很高兴,“你的住院费是交到明天的,不过要是你想今天就出院,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满脸黑线……你说这么恶劣的医生是怎么混到人民医院里来得?
  开玩笑归开玩笑,在我决定了马上出院之后,医院还是给我退了明天的住院费。
  拿着不多的行李走出病房,跟那个爱打趣的主治医生告别,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有一阵恍惚。
  不知不觉被判了死刑,又不知不觉被告知一切都是误会,这几天真有点像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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