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臣(皇嫂)》第43/157页


  室内一片沉默。
  若说重要,刘太妃不过是宫女出身,如果不是运气好依附了太后娘娘,儿子当了皇帝,她连做太妃都不够格,充其量只能封个太嫔。可若说不重要,那是陛下生母,将来等陛下长大,可不得多加亲近?万一到时候这刘太妃与陛下说了什么,陛下想起今日,他们轻飘飘放下了要杀他的仇人,恼上了怎么办?
  有人试探着道:“不如给刘太妃加个尊号,或尊个贵太妃。”
  闵相公皱眉道:“倒也不必。”
  在他看来,留着刘太妃都是没有必要的。皇帝应先尊嫡母,再论生母,至于起居照顾,找几个嬷嬷还怕忙不过来吗?这次小皇帝摔下假山,难道与刘太妃太过亲近小皇帝没有关系?她若肯放手,把小皇帝交给专人照顾,怎么也不至于出这种事。
  几位宰相们意见不一,最后就还是要看郑嘉禾的意思,看她对刘太妃的态度。
  郑嘉禾想起刘太妃望着自己哭泣时,那绝望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刘太妃爱子心切,不必过于苛责。便尊为贵太妃,等回宫之后,多拨些人过去协助照看皇帝吧。”
  大臣们恭声应是。
  当即便由专人起草好诏书,盖上玺印,交由宦官送往永安寺。
  ……
  郑嘉禾回到蓬莱殿,带着一身的寒意。
  琉璃照例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上面冒着热气。郑嘉禾先把它捧在手里,暖了暖冰凉的指尖,觉得不那么冷了,方把药碗举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王太医的医术极佳,她才喝了他几天的药,都觉得自己夜里手脚冰凉的状态有所好转。不知道下个月月事的时候,疼痛的症状会不会有所减轻。
  她其实还是很能理解刘太妃的。
  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刘太妃疑她,她都觉得正常。
  如果她是刘太妃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处境,恐怕她也会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每天都担心自己和孩子活不过第二天。
  可惜,她永远地被先帝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
  她是在先帝登基的当年,杨昪离开长安、远去边关的第三个月,发现先帝在外面养了外室的。
  那时候,她和先帝还维持着恩爱帝后的表象,皇后独宠,外戚显赫,六宫无妃。
  可先帝居然早就养了人,而且连儿子都生了。
  算算时间,那云贵妃怀孕的时间,不过是她当初新婚的第二个月。
  先帝是在娶妻的同时,又在外面养了云氏的。云氏出身不算显贵,小门小户之女,但先帝非常喜欢她。
  被郑嘉禾发现云氏的存在之后,先帝索性直接把云氏迎回宫中,封为贵妃,她的儿子,也成了皇长子。整个云氏一族,都因为受宠的云贵妃而得到提拔,平步青云。
  郑嘉禾的祖父郑源自然大怒,以郑源为首的许多大臣也诸多不满。终于有一天,云贵妃诬陷郑嘉禾要害她的儿子,被先帝一怒之下软禁了起来,差点被废。
  也就是在被软禁的那段时间,郑嘉禾发现了一件事。原来自己的饮食之中,一直是被先帝下了药的。
  他从一开始娶她的时候,就在提防着郑家势大了,他一面利用郑源在朝堂上的威望和华阳县主在景宗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以帮助他坐稳储君之位,另一面却用给郑嘉禾下药的手段,让她永远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以便在有一天,用中宫无子的罪名废掉她。
  先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他自己于朝政一道上实在是不太精明,种种手段蠢得可怜,才给了郑嘉禾绝地反击的机会。
  郑嘉禾在被软禁的时候,得知了自己被下药,而且失去了怀孕的可能。她开始思考脱身的方法。先帝喜欢云贵妃的柔弱和顺从,讨厌她的张扬,讨厌她太过强势,也讨厌她的聪慧。曾经她在东宫时帮先帝润色过的那些交给景宗皇帝的奏折,帮先帝出过的主意,对付过的人,都成了先帝厌恶她的理由。
  先帝告诉她,他只是要除掉郑家,顺便废掉她,念着过往的情谊,他不会杀她。只要她肯服软,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经常看看她。
  郑嘉禾便懂了。不就是装弱吗?
  大概如先帝这样的男人,平日里总被自己的妻子压一头,心里都是不舒服的。可惜她从前没明白这一点,还在每次与先帝对弈时赢了他都非常得意。
  郑嘉禾索性装着仍不知道自己被下药的事,并让王太医给自己下了一记猛药。
  猛药灌下去,她的身体彻底垮了。先帝看见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终于有了一丝触动,彼时郑源已经“疯癫”,在家养病。而曹应灿带着许多大臣在承明殿外长跪不起,先帝才放弃废后。
  郑嘉禾明白,他触动不是因为对她有了怜惜,念起了过往情谊。他只是觉得她被他打压到极致,他终于可以掌控她了。
  然后他幸了刘氏,说把刘氏的孩子给她。
  又过了一段时间,郑嘉禾才得以解除禁令,走出椒房殿,看到久违的晴空。
  刘氏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先帝又犹豫了。他想着如果是个公主,过继给郑嘉禾也没什么,可是个皇子,再一过继,不就成了嫡子?那就会威胁到皇长子的地位。郑嘉禾已经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皇长子就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不想改变这一切。
  郑嘉禾看穿了先帝的想法,她主动奏请,让先帝立皇长子为太子,并表示不用刘氏的孩子过继。
  先帝对她的退让非常满意,渐渐地也放松了警惕,却不知道郑嘉禾早已联系上了朝臣,开始着手扳倒与云贵妃相关的一切。
  当然,包括先帝。
  郑嘉禾把空了的药碗交给琉璃,拿帕子轻轻地沾了下嘴角,刚坐到榻上,就听见侧门处吱呀一声,抬头望去,就见是杨昪过来了。
  琉璃躬身告退。
  “你怎么来了?”郑嘉禾问了句,姿态闲适地往后躺倒在榻上,看着杨昪向她走来,在她身边坐下了。
  杨昪直接掀开她的裙摆,惹得郑嘉禾皱起眉头,然后看到他拿在手里的东西。
  “入冬了,给你戴个护膝。”他小心翼翼地把护膝在她的腿上绑好,道,“你现在身体太差,得好好保养。”
  “……”郑嘉禾动了动腿,不太赞同道,“太笨重了。”
  “又不厚。”杨昪在她膝盖上拍了拍,“过两天带你出去跑马的时候正好用上。”
  他已经决定要经常带着她锻炼身体了。
  郑嘉禾撇了撇嘴:“行吧。”
  瞧着不是太满意的样子。
  杨昪给她把裙摆放下去,俯身过来吻她的唇角,刚触上就忍不住蹙了眉:“你怎么还在吃药?”
  唇瓣都是苦的。
  郑嘉禾勾着他的脖子贴过去:“你说的要好好保养,我这吃的是补药。”
  杨昪便没想太多。
  他单膝跪在她的身侧,搂住她的腰,在她的热情下肆意放纵。
  苦又怎样,苦味过去,她所有的一切,都是甜的。
  ……
  郑嘉禾不打算让他知道那些事。
  她只是与他有这一段见不得人的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结束。知道又有什么用?
  让他同情她、可怜她吗?
  如果是杨昪刚回京的时候,她可能愿意这样做。就好像向先帝示弱一样,展示自己的温顺无害,以谋求男人的怜惜,从对方的施舍中得到一点想要的东西。
  但现在她不愿意了。
  他已知晓她的野心,她见不得人的手段,而依然选择与她继续。
  他愿意被她驱使,愿意被她掌控。
  她倒要看看,这种关系,能持续多久。
  ……
  颜慧在外面小声敲门。
  郑嘉禾睁开双眼,轻轻地把头从杨昪的肩膀上移下来,然后起身下榻,披上一件外袍,转出屏风去了外间。
  颜慧焦急地看着她道:“太皇太后歿了!”
  郑嘉禾眼皮一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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