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23/49页


  青书忙拦下他,道:“世子爷莫慌,你才从外头回来,再急也得用了饭,我已经让膳房的人去准备,这会儿也该来了。”
  卫铭这才想起没有吃饭,只昨夜吃了些上“火”的饭菜,难怪今早没觉得太饿。
  膳房来送饭人让他微微一怔,却是清秋捧着食盘进来,一碗清粥,几份小菜。这边找人找得翻了天,她竟是去了膳房。
  进了书房,又被卫铭盯得红晕上脸,走到桌前低着头在书桌上整出一块地方,碗碟,低低地道:“世子爷劳累,请用饭吧。”
  卫铭很好奇她是怎么想的,昨夜抛下她匆匆离去,按说她即使不怨怼,也该恼怒于他,刚刚还以为她是害羞不敢面对他才躲起来,怎么突然就柔情情似水的模样,他倒宁愿她冷着脸叫他走。偏偏清秋继续含着适度的笑意道:“世子爷放心,这几样小菜都有清火之效,你的……身子要紧。”
  早饭用不着太丰盛,贵在一个心意,她特意替他准备就是等着看他一脸惊奇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就知道这样子会让他意外。
  卫铭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昨晚整他,给他吃壮阳餐,今日大清早起身,只是为了给他准备“清火”餐?当真体贴,体贴得都不象是她了。清秋平日是个极懒散的人,最恨睡不够,第一次见到清秋时,她就是在睡觉,今日起得这么早,那就是说,他真的让她无比困扰。俗?产最难消受美人恩,看样子他得慢慢适应才是。总之今日的清秋太不对劲,他试探着去握她的小手,竟然没遭到反抗,清秋还眉顺眼地不发一言,仿佛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卫铭浑身不自在,收起玩笑语气,问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清秋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劲,面无表情地道:“也没什么,其实这只是我的本份罢了。”
  说到最后,有些涩涩的意味。她是在遗憾,想了多少回今生要找个如意郎君,没想到最后遇上这么个主。当然不是世子太差劲,多少女子等着这位英明神武的贵人看上一眼,她再推三推四就是不知足,说不定被人家当成拿架子。
  苏妙曾对她说过,万事先问过自己的心。开头的时候,她看不清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何心意,如今她依旧没有看明白,只是身体比心更忠诚一些,昨夜之事摆明了她对世子并非一无所觉,也许对世子来说,这不算什么,可她是女子,礼法禁锢根深蒂固,既然已与他有了亲密的举动,那样之后,她整个人就算是他的了,难道她还有脸去嫁与旁人吗?咬着牙吸着气才做出这个决定。有些认命,有些不甘,后半夜睡得极不安稳,天色未明便醒来,听着窗外风吹枯叶的萧索之声,忽地想通,人这一生不会太长,数十年而已,难道她要永远这般举棋不定?
  若今后他不能善待于她,那么大不了离开就是,又不是养不活自己。这样做也不一定是委曲求全,只是在逼自己别想太多,别想太远。
  有很久没下过厨,连这世子府的膳房也很少去,她身后带着两名亲随,没有人敢拦她,要去哪里便去哪里,膳房管事还未起床,其他人更不敢说什么,故任她在膳房里大展身手。那两名亲随也从头跟到尾。清秋替那两人辛苦,可撵不走他们,只得随他们去了。
  瞧她的心情有些黯淡,卫铭叹了口气,起身拉住她:“什么本份不本份,我倒真想你有这种想法,那我便少担些心事。即使你不这样做,只要你的心在我身上便成了。”
  她没有言语,有些烦躁,并不想接这个话岔,只听他继续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回来便找你,却没见你,我以为……你害羞……”
  “那个,世子爷还是先吃饭吧,凉了味道便不好了。”清秋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羞人的话,连忙岔了开去,想到他为了宁思平遇刺之事一夜未归,真想问问是何种情形,又觉不妥,没来由让人奇怪她想知道这些干嘛。到底曾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知道他还在人世,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想到这个有些矛盾,到底该不该问呢?
  卫铭不再多言,坐下用饭,举箸前促狭地问:“今日这饭菜中,没什么古怪了吧?”
  这话说的,好像她没安好心似的,枉她大早上起来准备这些吃食,当下道:“那是,我是谁啊,带罪之身,做的饭没毒才是奇怪,世子爷你千万别吃,到时候出了事可别又怪到我身上。”
  “有毒也是相思之毒,我甘之如饴,哈哈。”
  还未吃完,二门外通传进来,京中各处陆续送来贴子,该是知道了昨夜北齐使团出事的消息闻风而动,朝中主战的一派,早巴不得出点事,还有借此之名送来关注,与之结义的闲人。其中还有宋珙的贴子,照理他是卫铭的好友兄弟,要来便来,用不着送贴子,但因着孔良年之事,他曾托况灵玉私传过话,心中有几分不自在,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卫铭,况且孔良年突然转变态度,说此事不用再提,料想是求亲无望,便断了那份心。宋珙心下轻松不少,转而便想到了自己的事,但不知灵玉小姐的心意,下决心请卫铭好好一叙,看有无可能。
  卫铭将贴子放过一边,看来自己这几日连拉拉清秋的小手,与她逗乐几句的功夫也没有,也罢,还是先见过父母,尽早了结和谈之事才能过安稳日子。
  秋尽枯叶残,清秋这几日过得很清静很清静,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常见到卫铭,也许这是她今后要过的日子,若真如此,她同那些舞姬有什么区别?偶然见到他,听说了雪芷要为她庆生,这算什么?她的生辰何时值得让人费心来祝贺?不过这样看来宁思平应该没什么大碍,他的好未婚妻居然有心弄这些事。
  她知道卫铭那日回了趟郡王府,但不知说了些什么,见到他时也瞧不出喜怒,倒是老管家让人托信叫她生辰那天回家去,病好后早该去看榴花姨,却一直耽搁着没有去。这样也好,雪芷那边,她实在不想去。
  久违的二夫人也派了绿珠来看她,还带了些价值不菲的衣料、胭脂水粉,说是前些日子她病中,不方便来看她,现在补上,另当是提前贺她芳辰。这让清秋受宠若惊,早先为了替她说媒这件事,随着她离开郡王府后没了音,现在二夫人这番举动难道又想起来这件事?千万不要,她一点也不想嫁给那个人。还有她的生辰何时这般重要了,一个个的上赶着凑上前。
  绿珠还是一如既往地妖娆打扮,唯一改变的就是她的态度,以前说话都是仰着头,瞧不起人的样子,如今亲热不已,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清秋姑娘,带着羡慕的语气,夸她有福。不得不承认,绿珠的嘴实在是能说,从世子搬出府后,王府的大小事情说到了前日世子回府与郡王夫妇的情形,清秋最终还是弄清她的来意,竟是替二夫人来拉拢她。
  二夫人还能干什么?此生她都以反对郡王妃的意志为乐趣,想来郡王妃定是对她不满,反引得二夫人费心思。清秋心中暗暗冷笑,想拿她当枪使吗?这档事儿永远是吃力不讨好,只为了世子吗?还送来胭脂水粉,觉得她的姿色不够吗?心中恼怒却不敢言,只好无言以对,唯一记挂的小小姐不知怎么样了,可惜连见她的机会也没有。只好问了膳房众人的近况,新任膳房的管事是从宫里出来的,脾气忒大,连绿珠也不敢跟那管事叫板,凝雨和含烟早没权力再记帐,跟着做活打杂,比起这个,清秋爱拿锅子敲人,或骂他们几句再算不得什么,那些人均想起清秋的好来,可人家得世子青睐,将来是要做贵人的命,又怎么可能回来。
  好命吗?清秋不敢确定,但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再想回到以前那种随意的日子是再也不能了。

  往事成灰莫问

  夜很凉,清秋的房里却很暖,世子府里装了地龙,日日定时烧了火将热气通过火道送进房内,极是享受。这东西是世子从边关带回来的稀罕物,听说北齐这两年也才时兴起来,也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不过南齐冬天再冷也冻不死人,顶多有两三个月会觉得寒意袭人。
  清秋因住搬到鉴天阁里住,也就沾了这个光,算是被世子瞧上后的好处之一。
  之所以说是好处之一,全因短短几日,不断有礼物送到她房中,还不带重样的。送东西来的小厮们说,这些全是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谁送的?没人说,其实不用说也知道,除了世子还有谁,难为他百忙之中有这功夫,清秋连推辞也推辞不得。从小到大不是没收过礼物,但如此之多却是见所未见,一时感慨万千。守孝那三年不可能有人为她庆生,直至到了郡王府,还有几个身边的人记挂着意思一下,故一向对生辰如何过不太在意。突然间有人这般为她重视,心中的欢喜大过了忧愁,谁想要孤零零地没人记挂呢?今年的生辰如此不同,何必扫了世子的兴
  她拣了些能用得上的几样东西留下,余下的让人收拾走。今日日间送来的礼物中,有一样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模样象小兽,竟是纯金做的,背上驮了个木头做的暗红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她最是喜爱,拿在手中把玩舍不得放下,到了晚上点了灯还在看,想不通那木头为何会隐隐在发光。
  看得眼睛流泪也没看出来什么东西,只好上床睡觉。经过上次夜惊魂后,清秋每晚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检查关没关窗,今晚也不例外,她检查过后吹了灯方去睡觉,半夜正睡梦正酣时,被人轻声叫醒。
  今夜的宁思平很生气,他才得到一个消息,世子卫铭不好好查他遇刺受伤的事,反而不务正业地想东想西,居然在忙着为自己新近宠爱上的一个女子筹备生辰贺礼!而且那个世子新宠正是他的清秋,所以哪怕是泄露自己的秘密,他也要去见清秋,说清楚自己的心意,让她明白只有跟他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没料到会在清秋窗外遇上暗中守着的侍卫,而且功夫还不弱,差点就惊动了王府众人,不得已出手结束了他的性命,要怪就怪他命不好吧。照样是对外间那两个丫头放了迷香,然后他来到清秋床前,上一回也是这样默默看着她的睡颜,他愿意永远能够这样看着她。
  可今夜他却得叫醒她,轻声叫着:“秋秋,秋秋……”
  她缓缓睁开了沉睡着的双眼,黑夜里并没有点灯,惊见一人站在床前,低低地叫着“秋秋”,这是高家小子的口气,一瞬间竟没想起他没死这件事,还当他战死在边关,眼前这个是鬼魂,当下吓得浑身僵硬发不了声。
  宁思平觉得不对,轻轻拍拍她的肩头:“别怕,是我,等我点上灯。”
  待他点了灯转过身来,清秋已缓过劲来,前些天相见的情景一幕幕闪现,原来不是鬼,是宁思平,传言中遇刺受伤的北齐天府主人,居然此时出现在她的房中。这就象在做一场黯然神伤地梦,眼前的人穿着暗色四片宽氅,牙白里衣,打扮与当年的高家小子一样,典型的南齐少年儿郎打扮,甚至连南齐人喜欢把对襟多出来一小片这样的小习性也一样,可是,他如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北齐人。
  她恼怒地抓紧被子,看得宁思平转过头去,然后披衣而起,有些自嘲地想,感情她的房间成了爷们的玩乐之地,想来就来,想去就去,检查窗子关没关一点用也没有。慢着,自从上回出事后,除了鉴天阁入口处,每晚窗外的园子里,必定有人守着,那么他是怎么进来的?
  与他坐在桌上,清秋想若不是茶冷,自己要不要遵循待客之道给他倒杯茶水?听说他伤了很重,失血过多,三天三夜才清醒过来,至今起不了身,但看来看去,清秋看不出他有受伤的迹象,皱眉道:“你……不是受伤了?”
  他手抚上胸口,从外面看,确实看不出受伤的样子,那些并不重要。
  “秋秋,我来还是为了让你跟我走的事,那日你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想说的是,迎娶雪芷不过是为回来这里找个名目而已,毕竟以我现在的身份,再隐藏身份也不太方便。”
  半夜三更无声无息出现在她床前,竟还是问这样的问题,清秋着实想不通,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叫出声,是看清了他是谁,念在两人相识一场,还有他如此古怪执着,她选择了沉默。他说娶雪芷只是因为需要个名目,她一点也不相信,他们是如何相遇如何在一起的,她听也不想听,与她何干?
  想了想她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个问题宁思平从来没有想过,在他心目当中,清秋一直都是那个叫着他“平哥哥”,拉着他问东问西的女孩,一心等着极笄后嫁给她的女人。可他在她将要及笄那一年,离开了她,如今回来,还是为了迎娶另一个女人,说到底他欠她太多。他无限怜惜地道:“难道还用问吗,我对不住你,当年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走,想要解释也说不清楚,那会儿连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不清楚,只好让你别等我,没想到……要你等到现在,我实在过意不去。”
  她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不可思议地笑了笑才问:“你说,我然等你?哈,真是好笑,我为什么要等你?我连你究竟是谁都搞不明白!”
  为了见她,宁思平可谓是费尽心思,但上回好不容易才见到她,被她冷言冷语呛得无话可说,这回亲身前来,自是有了准备:“你不会说,根本不认识得我吧,可高弘平就是我,宁思平就是高弘平,如果你需要证明,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好久,最后终于承认:“就算你是他,那又怎么样,你没死,太好了,这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幸事。不过没想到宁宗主你会这么想,我不过是守孝三年,错过了嫁期而已,你也知道,南齐不同与北齐,女人年纪一大就难找夫家,这样就是为了等你?”
  她说这些都是真的,未婚夫婿突然要去送死,她也没必要哭着喊着跟了他去,来个殉情什么的,死就死了,她还有病入膏肓的老父要照顾,连想他的功夫也没有。这两年一直没能找到个好人家,把错都怪在他身上时,倒是会想起他,在心里骂骂他,除此之外,她没觉得自己对他念念不忘的,倒是乍闻他还活着,怨气重了几分。
  见他低头不语,清秋又跟着来句:“宁宗主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还有这么高的功夫?想来遇刺受伤也是假的吧?高明,不知这般行事为了哪般?”
  伤势是真的,不过是伤在他的替身身上,刺杀之事前几日,他早已去往隐蔽在南齐各处的联络点,却不能告诉她。只觉心里五味陈杂,半天才问道:“秋秋,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这次回来找你?就算是我对不住你,现在当给我个机会补偿你,可好?”
  清秋叹了口气道:“宁宗主,我们不要再说这些好不好,你不再是高弘平,我们之间也没有了婚约,确实再无必要谈及往日之事,还有,雪芷对你情真意切,早早迎回北齐,过你们的日子吧。”
  见他低头不语,又劝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当注意言行才是,今后也别再来,若让人知道你当年的身份,对你对我都不好。”
  她言尽于此,别的话不想再多说,宁思平低低地道:“你竟这般不想见到我……”
  突然皱眉道:“只怕是为了那个世子卫铭吧!”
  清秋微微一怔,他竟知道些她与世子的事,只是这事她不想提,淡淡地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秋秋,你真决定给他做妾?”
  妾这个字眼深深刺痛了她的心,她压抑着怒气道:“你胡说什么?谁要给他做妾?”
  她命薄不假,可还没堕落到给人家做妾去。
  “难道不是吗?卫铭的动向我们一直都注意着,不知哪里传出的消息,他的爱妾近日要过生辰,而他却犯愁不知送些什么给她,闻风而动,想巴结他的人闻风而动,尽拣些贵重的新奇的送来,名为祝贺芳辰,其实都是冲着世子大人去的,你……竟不知道?”
  清秋讶异,原来那些东西都是别人送来的。她拿起桌子上那个纯金小兽,睡前顺手扔到在桌上,宁思平看了看道:“这是迎香兽,本身倒没什么,就贵重在那颗石香木做成的珠子上,珠子颜色暗红,乃是上品,送礼之人倒也真舍得。”
  随着他说的话,清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讶异,最后把那迎香兽扔到一边,撇了撇嘴道:“那是他说的,我没打算做谁的妾,包括你在内!”
  是啊,即便跟他去北齐,雪芷也在,难道她就是个做妾的命?
  宁思平听她说不会嫁给世子做妾,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道:“可他明明对你……”
  “对我如何?难道我就不能有个人喜欢?这些年我跟野草似的自生自灭,但凡对我有意的,不是家里几个老婆的,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正经人家嫌我是望门寡,老姑娘,这真心或假意,又怎么样,世子喜欢我,多好啊,我感激他,回报一二,过两天舒心日子罢了,这样也不行?我不过是想得人真心相待而已,要求不高吧?”
  这个点上地龙早已停放热气,但觉一室清寒,清秋说着说着有些发抖,她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真的发冷,有些说不成话,她倒情愿他当初死在了边关,心里竟有些恨意,他还回来干什么?又或者他要娶妻生子行大运,好好地呆在北齐做他的天府主人不成吗?干嘛回来一口一个秋秋地叫着,口口声声说要补偿她,还拿她要当人妾室来让她难堪!
  宁思平默默在心里说道:我也是真心。他想到清秋说活得如同野草般自生自灭,心里阵阵发紧,竟不知她心中的伤这么深,还有望门寡,都是为了他,清秋才落了这个名声。他微闭上双目痛心地道:“即使他是真心,那你真就打算这样跟了他?”
  “不劳宁宗主挂心,你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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