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33/49页



  千丝万缕情丝

  苏妙想着那们康将军的女儿不知会如何难为清秋,故还在鉴天阁里等着她的消息,见是世子爷陪着清秋进来,松了口气,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就告辞回去。
  紫莲等人拥进来服侍世子,小心翼翼地给他宽衣,换上在居室里穿的薄袍子,又递上热面巾,沏了热茶,等他收拾停当,喝了口热茶,看到清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笑道:“是不是近日呆在这里闷得久了?过几日我陪你去外头散散心。”
  可清秋并不领情,刚被人叫去瞧稀罕,又被人带回来,左右不过是被人拨来弄去,做不得半分主,再加上近日与他还在为了宁思平不自在,冷冷淡淡地道:“世子爷回来得真是时候。”
  卫铭没再说话,他不知该怎么说,刚才那种情形他清楚得很,康家小姐并非鲁莽无知才闯到世子府,全是在母亲授意下才有此举动,名与况灵玉结交,实是做给清秋看,让她知道谁才是自己的良配。自上回清秋被叫去郡王府后,他便防着母亲再去逼迫清秋,红玉虽然是母亲的人,好歹还在自己府上当差,不敢太露痕迹,母亲没得下手,如今有康松蕊能来府里走上一遭,也算宣告这一事实。
  “我回来并非巧合,而是知道那个康小姐来了。”他挥手让紫莲等人退下,见不得清秋又坐在琴台前,伸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他们许久未曾这般靠近,卫铭打算不再为了那晚的事折磨自己:“今后若有人想见你,不用理会。”
  “人家要见我,如我这般身份低微之人,自是不得不见。”这个人家说的是康松蕊,一个知书达礼的千金小姐,怎会冒冒然来到一个男子府上,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话里的怨气他听得明白,皱眉道:“说的是哪里话,你是我的人,这里还由不得她做主。”
  此时由不得,将来可说不定。清秋想问只因为是他的人吗?她难道同物件一样,打上了世子的标记,才容不得人侵犯?可她问不出口,只得没有志气地低头不语,可不就是他的人,身是他的,心是他的,她只有一把年纪是自己的。
  “你在想什么?清秋,是……在想他吗?”
  不用说也知道他在说谁,清秋咬唇不语,从没指望有人能看出她的心思,让她心安,但被人这样问,不由想发怒,于是用力地要推开抱着他的男人!
  她生气了,卫铭心情却好了许多,顺着她的力道换了个姿势,双双滚倒在床榻上,缠得她无法动弹,深深一吻后才坐起来,替她拢了拢耳边掉下来的碎发,握住她的发辫嗅了再嗅,含笑道:“过几日我让人来为你量身定做嫁衣,可好?”
  定做嫁衣,便是要她嫁人了,那么他的意思是要娶她?上回他往郡王府去,说要娶她为妻,那不过是春宵过后一时的冲动,在她面前,他可是提也未提,这回又是怎么了?清秋睁着如水的眸子,象是呆了一样。
  “你这样子,啧啧,可真不是我想看到的。”他用辫梢拂了拂那张被吻得发红的嘴唇,惹来她不满:“世子想如何,要我高兴地晕过去?”
  郡王妃怎么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她浑身上下都象有针在刺,提醒她少做美梦。
  “那倒没有,清秋,起码你该含羞地点点头啊。你这样子,倒象是立马要上刑台了。”
  “是吗?”清秋苦笑不已,刑台虽不至于,但也许比上刑台差不了多少,那可是他老子娘,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人在看着,可能吗?
  “你再皱眉,那可真就是心里惦记着那个什么宁宗主,不愿嫁给我为妻。”他脸上笑着,其实心中已有些郁气。
  嫁给世子为妻,这可能吗?有许多次她隐约想过这点,但怎么可能呢,她真想象绿珠那样,成了某位爷的人便已心满意足,将来也好做个气势凌人的宠妾,反正世子府里除她再没别人。但那隐隐的期待刚想个开头,就忍不住骂自己痴心妄想,人家当她做妾尚是高攀,哪还敢再想是妻呢?
  “世子爷,你又说扯到那件事上了。”
  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那晚,我见他抱着你,真怕你从此就跟了他走。”
  她不会跟宁思平走,却在想着自己离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两相为难,想走却又不想走,一天天地耗着,心中矛盾的很。
  他又道:“这些天你我这般,你不好受,我心里又何尝好受了,今后再有什么事,便直截了当讲出来,免得心生误会。”
  “误会吗?康家小姐这事,可不是误会,人家说要与我做姐妹,这是好事啊,想我这般年纪,还能与她姐妹相称,好福气啊好福气。”
  “这事我不必瞒你,母亲确有此意,只是,我并未有那样的意思。”卫铭有些头痛,母亲擅做主张,他可以不接受,但康将军那里得好生解决才是,他本想着年后天气暖和再筹备此事,看来不可以拖了。“还记得有回你同我说,此生不可能为妾,这话我都记着。”
  她忽然想落下泪来,难为他都知道,她那隐隐期待真有实现的可能吗?
  想了想,还是艰涩地道:“世子爷抬爱,清秋不胜惶恐。你我身份一个天一个地,你功勋赫赫,王公贵族之女才与你相配,堂堂世子,竟要娶一个厨娘为妻,只会让人耻笑,王妃也不会应允。”
  “你那日去郡王府,母亲说了些什么我能猜到,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自小行事几曾怕人说过。”贵族人家出了他这样的,也算是异数,当初在不少人里,卫世子不过是个稍微出彩些的纨绔子弟,只懂风花雪月,不曾想会突然去了边关大放异彩,仿佛生来便是做人杰的料。
  卫铭继续说道:“你若无事,便想想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青书,或者你不耐烦做的,全都交给红玉,不过有一样不能假手于他人,今晚再给我做道宵夜,成吗?”
  她做的菜一向对他的胃口,他还记得着那道没有吃成的冬瓜丸子汤,不知会是怎么样的美味。或者还有些介意清秋与宁思平相会,但若一个人珍视另一个人,会无比在意与她有关的事,宁思平总是他心头的刺。有时想想,他与清秋并不曾有过太多的接触,他写下古怪菜单,由她来妙招化解,到底是他的逗弄引发了命定的默契,还是不经意间的牵引出一段情丝,化入心田变做相思,直至如今两相纠缠,相思已是不曾闲。
  清秋叹气,真难为膳房的人,这时节还得费尽心思找来冬瓜做菜,世子府的厨子不好当啊。
  “世子爷……”刚刚还在向苏妙打听如何上路远行,这会儿却突然待嫁,她心思难定。她想嫁人,这会儿有人娶她,还是这样一个如意郎君,此情此景,她说不出煞风景的话。
  但听他柔声道:“咱们这府是新建的,正好做你我新房,今后你叫我夫君我叫你娘子,再添上几口人,到时候热热闹闹的,好不好?”
  夫君?娘子?清秋脸上一红,未成夫妻,已做过夫妻间做的事,这般沉沦只为情至深处,但愿不致永无超生之日。
  她不可能故作大方郡王妃的话做耳边风,天下哪有这般称心如意的事,成亲吗?严冬未过,即使在这温暖如春的深阁里,她还是深深地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大事就要发生。
  郡王妃得知康松蕊在世子府里遇到的情形,气得头昏,她倒真想如外间所传,进宫请个旨,让皇上给儿子赐婚,一了百了。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进宫,何必为了此事与儿子闹得不快呢,夫君不是她一个人的,哪能再与儿子生分。她刚安抚了康家,这边卫铭已来见她与郡王,言说近日便要筹备婚事,迎娶清秋。
  郡王自然也不同意他如此轻率就去娶一个拿不上台面的厨娘,只是拿这个儿子无法,谁让他自小便极有主意,且越大越让他觉得,有这么个儿子是福气。郡王妃暗自琢磨着如何才能让清秋走得干净彻底,怎么就容了她这么长时间?
  此时的思秋园,一如往常般平静,宁思平与雪芷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那晚熙春苑夜宴,他去了哪儿,她又如何应对无人相伴的尴尬场面,谁也没有问起过对方。
  在雪芷看来,没有必要问,猜也猜得到他去了哪里。宫海是这世园子里唯一对她忠心的人,曾这样劝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天府的主母,宗主既然公告世人,便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她要的可不光是一个名份,守了这么多年,她为的是那份爱人的心,凭什么在她将要得到幸福的时候,一切又都成了泡影呢?他们相会是否在商谈将来如何在北齐相会?那个孔良年不就是为了把清秋带到北齐,让他们在一起才去求的亲?每每想到这点,她就忍不住要冷笑,可怜宁思平居然会想出这么个点子,只为了与清秋在一起!
  雪芷自认为不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她甚至敏锐地感觉到宁思平瞒着她的不止这一点,当然,他几乎没有瞒着她,不然也不会在两人宴客的盛大场合缺席。她是从刺杀那件事后才想到,为何宁思平要装做受了重伤,不,不,可以说那伤是真的,利刃当胸透入,且南齐的御医也曾为其诊治,但明明该伤重未愈不能起身的人,却在人后行动自如?
  这世间最残忍的人莫过于薄幸之人,枉她自作多情以为他会为自己受伤,即便是做了天府主母又如何,不过更被世人嘲笑罢了。
  一个人被心事逼到了死处,那么她便再无所顾忌了。

  为公为私才来

  暗夜之中,雪花无声无息地飘洒下来,没入越都城的各个角落,即使在白天,街上也没了往日的热闹,商贩全都避门不出,南人不喜在这样的雪天外出,反正离年节还有几天,不耽误采买年货。这已经是越都城的第二场雪,往年只是零星飘几片雪花,连半场雪都算不上,今年这两场称得是瑞雪,不知是在预兆丰年,还是老天也在替这世间庆祝战火熄灭。
  一封密信几经辗转来到宁思平手上,只是薄薄的几个小纸条,他看完后顺手把那卷纸递到烛火旁,任火苗慢慢吞噬掉所有秘密,抬头对候在一旁的使团正使道:“回去吧,不必担心,一切我自有安排。”
  “可是宗主,我们耗在这里不走有何用,朝中那些主战的蠢人们只懂得给我们绊子,您不担心吗?”他来到越都后,一切都是听从宁宗主的示意,生生把和谈拖了这么久,到如今已是深冬,再不能上路,到底为的什么?
  外间不知哪一格窗户关得不严,隔上片刻就闷闷地响上一声。没有节律的声响却勾得宁思平胸口发闷,止不住开始跟着咳嗽。南国的风雪比不得北方,却和着一股阴冷潮湿,侵入胸肺诱发宿疾,这两日根本不需要装,便全身乏力,正好他本就打着伤重未愈的旗号,捂着胸口轻咳不已,挥挥手让那使团正使退下。
  正使离开后,宁思平的嘴角才勾起一丝笑意。他辛苦这一趟不算什么,只要能联络上天府在南齐各处设的联络点便好。近年来天府几经变故,势力渐有凋零,散步在南齐的这些棋子也多年未曾联络,他们在北边斗个没完,这里何尝不是在观望,若不是他亲身前台,怕没有这般顺利。
  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不管为公,还是为私,都不能让外人得知,天府向来行事隐秘,即便是使团的人,也得瞒着,朝中那些反对天府几百年统治的势力不容小觑,他步步为营,万不能让几载的苦心经营一朝毁灭。
  夜已深,宁思平做完这些,并没有上床安歇,而是看着晃动的烛火出神,没想到此生还能再回到越都,且要在这里过年。以前总想着,哪一日平了南齐方可有此机缘,今日借着南下迎亲,倒提前了了几桩心愿。
  但清秋……若说此行联系上各处的联系点为公,那么清秋便是为私,但她却成了最不可能了却的心愿。伊人心已许他人!都是他的错,难道他能怪她变心?不能,他自责、后悔也改变不了事实,听说世子卫铭极其宠她,甚至夜夜与她同眠!
  要如何才能将清秋自那个世子卫铭身边带走?他与清秋少年订亲,看着她由小小女孩成长为娇俏少女,也不过只是拉过她的手,不敢逾礼,如今他回来了,她却躺在另一个男子身边!
  当得知这一消息,他恨不能立时将清秋抢回来,可他不能,从得知自己真正身世,北上承继天命,短短几年中,经历无数险难变故,他也变了,性子变得极其艰忍,根本不会为了这样的事便打乱全盘计划。
  听说那世子将要与城中康家结亲,清秋不愿跟他去北齐,倒宁愿做一个世子的宠妾吗?
  耳边隐隐传来琴声,定是雪芷还未睡下。思秋园里的一众侍卫仆人耳福不浅,能常常聆听她弹琴,只是这夜半何故未睡。在未知清秋对自己冷漠的原因之前,雪芷为他千里奔波,那份痴意的确慢慢在打动他,那曲《相思意》中饱含着的情丝甚至让他在孤寂与危险的日子里,允许她的相伴,出手助她立下不世盛名。如今这琴声听着却有些刺耳,不管清秋是不是因为自己诈死离开而对他死了心,但几年前雪芷抱着他那一幕也是让清秋对自己心灰意冷的真正开始,他连解释也解释不清。
  自己如今名为迎娶雪芷而来,只怕更让清秋意冷。当年是误会,如今是巧合,即便如此,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他还得迎娶雪芷,把她接回去做天府的主母。想到这里,宁思平咳得更狠,离开春上路还有一段时间,来此地一直筹划的大事皆已定下,清秋的事才是他该认真考虑的,至于雪芷,他眼中厌恶之意大盛,一掌扇灭了烛火,黑暗中沉默不语。
  嫁人要做些什么准备?三书六礼这样的步骤众所周知,是少不了的,世子娶亲更会郑重其事,繁琐的礼节估计听都没听说过。说是准备成亲,但清秋并不敢相信,卫铭安排了人来为她量衣,红玉与青书偶尔会来请示她一些无关重要的事,如红绸多少为宜,哪家布坊信誉最好,喜礼定的早晚等,其他并无异常。
  卫铭无疑是个名人,故世子府里的动静无时不刻都有人关注。当年那些仰慕卫少的女子,如今大都已经嫁人,而今想起少时心里曾有过这么一个男儿,尚会羞红了脸,更别说待嫁女子,比照着想找个象样的夫君,卫世子会娶哪家的小姐,更是她们近期的话题。
  关于世子卫铭的亲事,越都城里又有了新说法,说是他将迎娶府中的一名厨娘为妻,闻者皆惊,相比之下,大家都信康将军的女儿才会是新娘子。哪知越传越盛,彩丝坊的老板娘亲口说过,曾入世子府为那名女子量衣,人家订的可是嫁衣!
  这可是个大事件,甚至传到了宫里那位九五至尊的耳中。皇上只知自己的这位贤臣从前是个风流年少,近几年突然转了性子,还担心从此他向柳下惠看齐,上回特意赐了一些美人给他,正考虑再次做个人情,赐下婚事,哪知卫铭会突然说要成亲。
  皇上也是人,如今时近年节,事务不多,唤人去细细细打听了民间言论来听,以此为乐。郡王夫妇的反应在意料之中,可他们不敢摆出强硬态度逼儿子娶心目中的人选,真让人啧啧称奇,看来卫铭不仅对敌有一手,应对自家人的手段,那也是不容轻视。皇上没料到自己的威武将军也牵涉在其中,康家的女儿美貌无双,他曾略有所闻,能让卫铭舍美求其次,那么那个小小厨娘自有独到之处。
  卫铭兼的职在和谈后已无甚大事,早早地告了假在家,只是上门求见的不少,有些还得应对一二,故能缠着清秋厮磨温存的时间不多,再加上与郡王府那边的关系成胶着状态,他坚持的事,父母亲反对,郡王妃甚至几次请来御医诊治病体,非说自己病得不轻,动则心口绞痛。明知这不过是母亲的小小手段,但为人儿女,哪能真做出忤逆不孝之事,他日日还是要过府请安,回来后对着清秋一句也不提是何情形,也不让府里的人乱传闲话,只是笑着与清秋说又想到了几个特别的菜式,看她能否做得出。
  对着这个极度挑嘴的世子,清秋无奈至极,菜名好听,菜式古怪,真不知他打哪来的念头,后来才知,他是拿着诗经来编排菜名。既然他这么喜欢跟自己辩义理,讲诗经,那么她就不用客气,粉蒸肉名曰不怀归,蒜泥茄子雅称“淑人君子,其德不回”,一道虾仁面线却用荷叶、竹荪、莲子三样底料煨汤,清香之外意取岁寒三友,这样逗着嘴,也做出道道风味奇特的菜式出来,不光卫铭大饱口福,连找机会想来多见见况灵玉的宋珙也跟着沾了光,更是打着来打牙祭的旗号,光明正大出入世子府。
  一日清秋拿着诗经翻看,看到“思乐泮水,薄采其茆”时①,她自然而然想到了莼菜鲈鱼,当初这可是郡王常吃的一道菜,她便是因为这道菜进了王府,做厨娘,当管事,后来世子归家,那时他们也如这般……清秋突然被触动了那股勉强压下的不安,如今世子说要同她成亲呢,那边府里定是极力反对,要郡王夫妇接受一个厨娘变做儿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她性子是比别人要强些,可到底还是个传统的女子,不然也不会在心中渴望嫁个如意郎君,一生顺遂。撑了这么久独自过活,她有些累,故对世子的出现,既抗拒又忍不住贴近,这是她眼中的蜜,一尝再尝,永不嫌多,若今后还有无数个孤苦的日子要过,那此时得到的多些,将来也好拿出来聊以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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