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7/49页


  今日自然也是全副武装上场,众人慌忙上前打下手,只见她对着一堆食材想了片刻,以指点江山之气手指连点,鱼要红鲤鱼,菜是红苋菜,米是玉梗米,肉是乌骨鸡,最最不能少的,就是配料。
  她今日要奉给世子爷的,便是他所写的那道满江红――苋菜鱼羹,这种红苋菜,烫了水之后色如鲜红,配着那红鲤鱼,可不就是满江红?只是鱼要花些心思,蒸熟了用软木筷一点点将鱼肉取下,放入爆香过的配料里加水搅散,最后再放那些苋菜,整道菜做出来颜色鲜亮,用了白玉盆盛着,再点上两片芫荽,说不出的好看。
  对着香飘四溢的苋菜鱼苋菜鱼羹,围在一旁的大厨等人赞叹:“果然是满江红啊!”
  有厨子问:“清秋管事,这花椒真要放这么多?”
  “咱郡王府缺这一点东西吗?”众人立马摇头不敢多言,心想:不缺,可是麻人啊。
  清秋蓦地想起一事,问那大厨:“午时你用什么做的满江红?”
  他羞愧地道:“……我做了南瓜汤。”
  一阵嘘声响起,南瓜汤跟苋菜鱼羹差得不是一些些,登时高下立现。
  清秋手上功夫不停,又做了两道菜出来,一样是鸡髓笋,另一样是糟鹅掌鸭信,看着精致无比,没办法,世子爷喜欢这类的菜。做完菜她又在另一间库房里翻腾了半天,弄得一身灰,终于叫她叫找来一样事物。
  几道菜而已,本不值众人放下手中活计围着看,实是因为世子爷口味太过挑剔,等清秋拿着一小包东西从库房出来,均死死地盯着她看,不知这是要做什么用,清秋把眼睛一瞪:“什么时候了,都在这里干站着,不怕误了主子们用饭吗?”
  一时间大家各归各位,重新忙碌起来。清秋抓着手里的东西,想了又想,捏出来一点点,撒进茶壶里,再想想,又捏出来一点点,还是不够,闭上眼一把抓下,撒进去,又配上些糖块,倒入沸水冲开,至此大功告成。
  她正要打发人给世子爷送去,含烟抢上前:“清秋姐姐辛苦了,我去送饭吧。”
  她扫了眼厨房,难得凝雨这会儿不在,她们两个天天为了给世子爷送饭争抢,天知道她是去送饭,还是去吃饭,人都说秀色可餐,估摸着两人看了世子爷就不用吃饭了。
  清秋只得交给她,并指着一个青花壶交待:“这是给世子润肺所用,不准撒了。”
  含烟一脸甜笑的去了,其实到了那里也不一定见得着世子,也不过是将饭菜交给世子房里的丫头小厮。
  清秋脱去白袍,摘下白布,放下辫子,出了厨间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吧,她承认,她的心跳到现在都快得很,安静不下来。说是要世子吃得痛快些,她可是花了心思在上头,菜倒没什么,顶多那道鱼羹麻了些,冲了些,只是那壶茶……
  平日里清秋极喜热闹,尤其听那些婆子咬耳朵讲八卦就觉得喜庆,不时还插两句嘴,国泰民安嘛,老百姓就指着说闲话打发时日。今日膳房里的热闹无端让清秋觉得寂寥,她没什么胃口,也不等膳房开出饭来便回了自己屋,露那一手使得一天的窝囊气消散不少。
  慢悠悠地踱回房,天已微黑,她点上灯,倒了杯凉茶给自己,缓缓喝完,终于起身开始收拾包袱,边收拾边想,这会儿世子爷该吃已用完了那道鱼羹,喝完了那壶款冬花茶,然后……她得面对一通狂风暴雨般的责骂,直至赶出府去,嗯,真好,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不用拒绝两位女主子的好意,老管家和榴花姨也没理由怪她不在府里干下去。
  想到这里清秋就忍不住得意,款冬花,做药膳的良品,具有润肺下气,化痰止咳的功效,她以往秋日常做款冬花粥给府里的主子们用,都说不错,只是这不错的前提是,千万不可与花椒同食。
  那道苋菜鱼羹里放的花椒好像多了些。
  那壶款冬花茶里泡的款冬花好像也多了些。
  她知这两种东西相克却又出不了大事,放心大胆地做给那位世子爷,嘿嘿,听说世子爷在边关风餐露宿,想必已练成了铁打了肠胃,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郡王府两年,竟积攒下不少杂物,小小姐落在这里的拨浪鼓,年节府里发的红包,榴花姨给她做的点心盒子,前些日子受伤,大家送来的补品,甚至还有去年过生辰时凝雨和含烟送的盆花,虽然还没开过花,但她哪样也不想丢下,一时有些犯愁。
  离了王府她还有家,虽然长久未住人,想来打扫一下也行。银钱嘛,这两年的工钱够她花用一阵,开了豆腐坊后怕是有些艰难,实在不行,老管家那里便是她的家。她算得很全,故并不担心待会儿要发生的事,只等着有人来请。
  哪知这一等便等到了后半夜,清秋已模糊着和衣睡倒,似梦非梦地不知时辰,突然被一阵拍门声惊醒,她打了个激灵,心道:来了。
  灯油已快燃尽,整个房间昏暗,来人急促地拍着门叫道:“清秋管事?清秋管事!”
  “来了。”
  她略整一下衣裳,上前开了门,原来是上房跟在郡王身边的廖管事,他身后站了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另有郡王妃跟前的大丫鬟打了灯笼跟着。
  廖管事的说话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清秋管事好睡,怕不知上房出了事,请您过去。”
  郡王妃现在的心里有些乱,今晚郡王未陪她用饭,听说从外面归来,刚一进府就被二夫人让人拦住,往那春梨院去了。眼见着晚上又要宿在那边,她一腔恼怒无从言说,差点咬碎银牙。不料未三更,春梨院那边突然出了事,郡王腹中难受,身上直冒冷汗,话都说不出来,吓得二夫人连连叫人,见事情过大,不敢瞒郡王妃,一时间惊动了整个郡王府。
  所幸王府里长年养着名大夫,离得也近,把脉开方子,一贴药开下去,王爷出了一回恭,才算消停下来。但也是浑身无力,被人抬回了上房,躺在那里动弹不得。郡王妃早忘了晚间尚在气恼他宿在别人处,含泪守在旁边,二夫人也跟了过来,却不敢出声,退得远远的,生怕这事到最后把自己给连累进去。
  郡王妃问起病因,大夫拈须道:“瞧郡王的情形,脾虚泄泻,一味丸痛泄便可医治,当是吃食上未有在意,或者今日可曾吃过什么寒凉之物以致有此症状。”
  郡王妃叫过二夫人,恨声道:“郡王今晚是在你这里用的饭,吃了什么你心里清楚,快说说罢!”
  二夫人本在心里惊慌,满心想着是郡王妃恼她才让人使了什么手段来阴她,闻言回想郡王吃了什么,又叫来绿珠问话:“晚饭是膳房送来的,对不对?”
  那绿珠每到郡王来春梨院,必定换上新衣戴上满头珠翠,这会儿情急之下,未换回平常所穿衣物,还未等她说话,郡王妃一拍桌子:“你叫什么名字?这般打扮,当自己是哪房主子吗?”
  吓得绿珠跪倒在地,哀哀求饶,二夫人恨她不争气,插话道:“还不快回话,王妃问你那饭菜是膳房送的吗?”
  “是,自然是膳房送过来的。”
  “都是什么菜,怎么你家主子吃了没事,郡王吃了倒出事,嗯?”
  “我……跟往常一样,没,没什么不同。”绿珠心中惊惧,已完全想不起来今天晚上膳房送的什么,她就怕最后倒霉的是自己。
  二夫人还算镇定,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想起来,郡王腹饿,我让绿珠催饭的时候,膳房正好有人从给世子送饭,便先让郡王用了。”
  “铭儿?莫不是胡说,他今晚并不在府里,午后约了丞相府的公子外出,哪里用得着送饭。”
  绿珠终于想起来这茬,呼天叫地起来:“千真万确,正是这样,王妃,那菜是膳房的丫头叫含烟的,是她给送过来的,求您明鉴哪。”
  郡王妃微合眼睑,心中暗叹,这倒查到膳房去了,不能就此治那个狐媚子一番,叫人好不甘心。她让人唤了膳房人过来细问,才知含烟送给世子爷的饭菜,是世子爷上午就定好的单子,不过没人通知膳房晚上不用给他送,故让绿珠碰上,她仗着自己的身份高上那么一点,知道世子爷不在府里,便以郡王腹饿为由,截了下来。
  郡王是吃了头盘,也吃得很香,麻得很过瘾,以致于把那一壶微温的茶水喝得一干二净,连道厨子手艺见涨。二夫人也知上次郡王召见厨娘的事,心中一凛,就怕郡王再为了一道菜唤那个膳房管事来见。若清秋如绿珠一般,是个有心攀高枝的下人,一眼望去跟那明镜似的,她倒不担心,郡王虽然有些花花肠子,但对府里的丫鬟,却没有那种心思。可这个清秋,半分也瞧不出心意,眼瞅着不象是一般人,她可不想有人步她的后尘,一下子就成了府里的三夫人。
  没料想晚间出事,竟查到了膳房,心中一喜,说话声音也亮了些,瞪了眼绿珠让她爬到一边去,专看郡王妃会如何处理。
  清秋是最后被叫到春梨院的,进门看到膳房几人如含烟、凝雨、大厨等人都在,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自己胡闹,却累他们夜里受惊。在路上她已听那个大丫鬟讲了今晚的情形,原来没放倒世子,却放倒了世子他爹。这可有些麻烦,郡王出事,可大可小,若是世子,他定会想到是自己定的菜单没有写明,大概不会把责任都推在膳房,可是郡王无辜受累,让她的心七上八下,暗暗祈祷老管家一定要在场,千万保她一命。
  她先是装傻充愣,对郡王妃的问题回避,后又把错推给了世子卫铭:“冤枉啊王妃,平日都是世子下了单子,膳房照单子做出来,不敢有别的心思。”
  心里却在猜想会不会挨顿板子再撵出府,她倒没有算上这点。
  “清秋,你究竟往菜里放了什么?”
  “我没有,我……”她百口莫辩的样子不似作伪,郡王此时虚弱的发话:“算了,许是铭儿久不在家,吃得怪了些,我一时不适而已。”
  郡王妃虽心中有一点点感激这件事及时发生让郡王留宿不成功,但也不愿放过清秋,她终于找到借口赶她出府,再不用费心思给她提亲,不依道:“不行,得查清楚才好,你是千金之体,万一哪天又出了纰漏,那可就晚了。”
  清秋一惊,看来今晚之事不会善了,郡王妃认了真,她偷偷抬眼在人群里扫,想看到老总管的身影,可惜,只看到二夫人眼中那抹得意的精光。她略一想便想通二夫人在得意什么,这二个女人前几日还非要给她提亲,今日倒全都存了一样的心思。
  这时候大夫发话,细问她今晚膳房给世子爷做的是哪道菜,她自然记得清楚,细细说了,当说到最后那壶茶水时,大夫凝神想了一想,终是想起一点,问:“那鱼羹里可放的有花椒?”
  清秋心头微动,知这大夫有些本事,便点点头,二夫人也在一旁细声细气地道:“是有,郡王吃得连连说嘴麻,不过是极香的。”
  “这便是了,款冬花与花椒不可同食,否则会腹中难受,不过却是无妨,王妃勿要担心。”
  王妃冷哼一声:“不担心?郡王如今已出了事,难道还是无妨?这等恶毒心肠,还是拖出去打些板子再轰出王府去。”
  清秋一阵晕眩,几乎晕倒,心道:“我命休矣。”
  只好急急解释:“王妃饶命,我原不知这花椒与款冬相克,实属无意,求王妃恕罪!”
  她只不过想趁着犯个小错被赶出府便可,谁料女人狠毒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这下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还未成过亲,没嫁过人,这一顿打不死也得半条命,有得受了。离府开豆腐坊还得一顿暴打,这代价过于大了。
  那廖管事便是曾向她求亲被砸了几锅底的男人,他早想报复清秋,不过碍于老管家,一直没敢动手,这会儿得了郡王妃的令,哪里还会客气,吆喝着人上前拿清秋。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喝道:“住手!”

  唯有忍气吞声

  清秋正在心里哀叹世事难料,她知道今天背,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背,仅仅因为心情不好小小发泄一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菜怎么会进了郡王的肚子呢?真是自作自受。离开郡王府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偏偏搞出这些事来,自作聪明,且来搭救她的应该是老管家,怎会是世子爷?
  上房的隔间里人满满站了一屋,听到卫铭的声音,忙给他让出条道来。
  卫铭刚赴宴归来,宋珙午后送来贴子,约他去上林苑,那里多的是醇酒美人,两人从前便是相识,且是在上林苑相识,此次再游旧地,卫铭沉静有余,气度温和,宋珙不住嘲笑他假正经。其间讲起今日府中孔良年与清秋相亲之事,当做笑话来讲,卫铭听得有趣,也是哈哈一笑,听过就算。回到王府已是深夜,才知府里出了事,还与自己有关。他在房外听了片刻,已知大概,见母亲要下狠手处置那个叫清秋的厨娘,正在心中犹豫着,口已不听使唤出声阻止。
  郡王妃叫了儿子进里间,眼中有泪:“铭儿,快来看你父王。”
  卫铭上前查看,见郡王精神还好,又轻声道:“我已听得清楚,不过是意外,此刻已经很晚了,不如先让父王安歇,有事明日再行安置。”
  郡王也过已缓过劲来,他只觉面上无光,烦乱不已,吩咐下去:“都散了吧,又不是大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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