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9/49页


  红玉拿了一早准备好的红包给清秋,原来今日人人有赏,清秋只一句话,便得了头筹。这倒是意外之喜,她拿着红包正要退下,又被世子唤住,依旧如耳语般:“孔翰林也送来贴子,近日要前来拜会与我,不知清秋可愿再相上一相?”
  她为此一寒,差点打个哆嗦,深深地为日后世子府生涯哀叹,都说世子是不世良才,文滔武略,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长日无聊爱揭别人短的小人而已。
  世子哈哈笑着走了,一众奴仆也瞧出来,此女被世子亲点跟过来,果然不一般啊。
  清秋想那些人的眼光便觉得牙痒,抓过枕头狠狠捶打,她真的不想呆在世子府!
  同她一般不想住在这世子府的,还有被郡王妃打发过来的况灵玉,她今年十七,还未有婚配。她是郡王妃的侄女,又是在郡王府里长大,按说不愁没有婆家,只是郡王妃有意将她许给卫铭,故多留了两年。十七岁,正是青春好年华,可这灵玉小姐却把日子过得极没滋味。
  她性喜静,且胆小,陌生点的丫鬟她都怕,只有身边小怜她不怕。可小怜随主子,也胆小的要命,所以离开长住的郡王府,没有了郡王妃日日过问,她们二人在这新府里极其不惯。
  况灵玉不愿住在这里,还为了另一桩,姑母要她接近卫铭表兄,意思很明白。她倒也不排斥嫁与表兄,那般出色的人才,若说起来,只怕自己不配。但如何接近?这事太过羞人,小怜不是能商量大事之人,故此,况灵玉已暗自流了几回泪。
  她情愿呆在郡王府里弹弹琴,浇浇花,和小怜说几句话便成。自然,她偶尔也会对外边好奇,比如说雪芷大家被世人称赞的琴艺,若能得雪芷大家指点,自是幸事。
  清秋很闲,不用早起去早市,不用烦恼一府人该吃什么喝什么,她日日睡到半晌午,然后起床等着世子府的厨子拿着菜单来找她,看世子定下的菜式如何来做。不过卫铭近日很忙,北齐使团不日便要入京,他听从圣意,跟着礼官着手准备两国谈判事宜,故此常不在新府用饭,她想不闲下来都难。
  今日难得无风,清秋照例开始她闲散的一天,昨日她在府里发现一处不起眼的亭子,还悬挂着纱帐,周围景致不错,最重要的是清静,一天下来也没有人出现。今晨红玉知会她世子要晚上才回,不在府里用饭,她干脆带了绿绮前往,打算将整日功夫耗在那里。
  相对于红玉的忙碌,她过得象大小姐,就差有人来服侍她。
  世子住的鉴天阁栏木簇新,和着绿树红花,入眼使人忘俗,初时清秋只是在周围转悠,可那队跟着世子从边关回来的将士总散落在鉴天阁四周,看得人心寒,她只得往外围转,这烟波亭便是府里东南角被她发现,急急前来,却不料已有人先占了位。
  清秋心下嗟叹,转身欲回,一道细细嗓音叫道:“清秋管事……清秋姐姐。”
  原来是小怜,那亭子里坐的不正是表小姐况灵玉嘛?原来她们来了世子府。
  她忙上前行礼:“灵玉小姐安好。”
  清秋是况灵玉少有不怕的人,她长年体弱,需得偏方养着,一年四时总得要膳房奉些药膳才行,清秋管事手艺好,平常她极喜爱与清秋说话,当下起身拉住清秋的手道:“清秋,原来你在这里,真好,我这几日常想起你,以为离了郡王府,再吃不到你做的药膳了。”
  “这……如今清秋却不能给灵玉小姐做吃食呢,”清秋苦笑,她以为况灵玉是过府来游玩,不想竟也搬到这里。自她离开膳房,消息再也不灵通,真真有些挂念那里。“不过我可以给这里做饭的人说一声,灵玉小姐的口味淡,这几日住得可惯?”
  只不过一句略带关怀的问语,已让况灵玉红了眼圈:“还好。”
  小怜忙递上帕子让她拭泪。
  清秋待要再安慰,况灵玉已指着她的琴囊道:“清秋,你拿的是琴?”
  “正是,我也是无事,闲暇时弹着打发时间。”
  况灵玉心中纳罕,她只知清秋是厨娘,手艺不错,却不知她会弹琴,当下来了兴致,要清秋在此弹上一曲。当琴囊解开,露出绿绮后,她连声惊叹,虽不知这是名琴,但也识货,一般人用的琴均为十弦,此琴却是七弦,乃是上古制琴。
  她试了试音,音若绕梁,不由再一次赞叹:“这琴……真是好琴!”
  清秋微微一笑,自然是好琴,不然也不会陪在身边到如今,有时想人是人物是物,她不能因为这琴是那个人所送,便将它丢弃,这些年她也习惯了有它陪在身旁,送她琴的人是谁,已不再重要。
  “想听什么?”她有些怜惜况灵玉,便着意为她弹几首,好使她快活一些。
  况灵玉脸有些微红,含羞道:“相思意。”
  《相思意》本是前朝一名痴情的女乐师所作,她爱慕之人身死,便将一腔爱意全部化为琴声,因此曲宛如相思之人倾尽全部爱意般需得全神投入,极为复杂,故少有人能将之弹好。可这却是雪芷大家的成名之作,况灵玉学琴,自极崇拜她,听闻此事后,寻来曲谱,练了几日,指法总是生涩,不成曲调,恰逢清秋问她要听哪首,便脱口而出《相思意》。
  说完又觉得不妥,清秋只是厨娘,未必会这个,似乎在故意难为她,正要改口,清秋已笑道:“定不负相思意。”
  说罢将琴摆正,整了整衣衫,净心正坐,轻抬双手放正位置,素色衣袖就着低腕下滑少许,露出一截雪臂。况灵玉只见她坐下后那几个动作,便知这是行家,隐有大家之风,原来清秋是同路人,不由心生知已之感。待到清秋开始弹奏,她更觉得惊讶。
  她寻来《相思意》的曲谱已有月余,但还未能记住全谱,自小学琴已有十载,教她弹琴的师傅说她资质不错,可这一曲《相思意》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沮丧,那雪芷大家成名自有其道理。可眼前清秋不过是一厨娘便弹得这般好,原来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琴艺,竟是连厨娘也不如吗?
  一曲罢了,小怜连忙拍手:“清秋姐姐弹得真好!”
  清秋久未弹此曲,一曲完毕手指微疼,若是让师傅听到,一定会责罚她,因适才弹奏,全无真意,只有指法,相思之意嘛,那是自己早已摒弃之物,今日弹奏,只为博灵玉小姐一乐而已。
  “灵玉小姐,我献丑了。”
  “弹得很好,我学琴至今,尚不及你,唉……”况灵玉还有句话未说出来,那便是她师傅未必能及得上清秋。
  “过奖,我不过是打发时间,不如听灵玉小姐为我和小怜弹上一曲,可好?”早先在王府里,只有况灵玉一人弹琴,只是未曾听过,久未与人切磋,倒好奇起来。
  “我家小姐弹得一手好琴,清秋姐姐,你听了就知道。”
  “小怜!”况灵玉脸上微红,小怜不知,她却明白自己的水准与清秋差得远,对着绿绮看了一会儿,她没有动手弹琴,却是红着脸诚心向清秋请教:“清秋,你,能教我弹琴吗?”
  此话一出,清秋与小怜同时愣住。清秋干笑两声:“灵玉小姐客气,何来请教之说?”
  况灵玉却又问她:“我听你这曲风,象是春水流派,与雪芷大家一般,清秋你也是春水流派的吗?适才那首《相思意》,乃是雪芷大家成名之曲,我觉得即便是她来弹,也未必能比你弹得好呢。”
  “不敢,不敢,我少时家境尚好,曾入学过几年,后家道中落入王府做了厨子,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流派。”清秋暗暗称奇,原以为况灵玉是个不出闺门的小姐,哪料竟听得出春水流派,也算是高明的。
  “可惜了,你这双手一看就不是做厨子的料,不若明儿我请示了表兄,要你调到我这里,可好?”她是真想清秋陪着她,准备大着胆子去找卫铭说项。
  谁料清秋摇头道:“怕是不行,清秋虽没有卖身,可如今是待罪之身,得世子爷发落来了这里,几时离去还是未定之数。”
  小怜低低在自家小姐耳朵边说了一通,况灵玉这才明白,不由叹息。看她一脸沮丧,清秋笑道:“承灵玉小姐瞧得起,清秋甚是感激,既然在这府里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可以常来往,这烟波亭还算清静,清秋愿与小姐一起弹琴消磨时光。”
  入夜,清秋还未睡下,红玉匆匆进房,要拉她去见世子爷,边走边道:“快点吧,世子爷可是一进府就叫了你呢。”

  关于相思之事

  说话间到了书房前,清秋先看到的是门口那几尊煞神,有些胆怯,未及问明为何会唤自己来,红玉已转身离开,她只得上前敲门。手还没挨到门,一柄带鞘的长刀横在面门前,唬得她倒退三步,颤声道:“我叫清秋,世子爷叫我来的。”
  那名大汉收刀环抱而立,眼睛直望前方,再不看她一眼。卫铭在房内已听到动静,唤道:“进来吧。”
  她推门而进,一室灯光下,卫铭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双似笑非笑地眼看她近前行礼,待她起身后,长时间的不言语,真看得清秋心慌慌,躲也无处躲,大着胆子问:“世子爷唤清秋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大事。”卫铭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仔细看着她,南齐女子双十未婚确属稀罕,只是越往北边,此风俗越不被人看重,几年未回越都,倒是忘了这碴。瞧她容貌虽非绝色,也属上乘,怪不得孔翰林对她念念不忘。
  说到相亲,便记起宋珙曾说过一句玩笑话:“你家那个清秋,长相不俗,她就在你身边,不若你先收了房也成,哈哈。”
  灯光下她一张粉面如花,鬓发稍乱,刚想起的收房二字让卫铭心中一荡,身上不由有些燥意,语气也轻薄起来:“所谓大事,便是你的终身大事。”
  她脑中急转,不明白自己的终身大事有何可讲,况且是与他讲。难道是孔良年?还是郡王府那两位夫人又说了什么?心中着恼,道:“世子爷日忙夜忙,还记挂着我的终身大事,清秋惶恐。”
  他慢慢地在房里踱起步来,边踱边道:“你可知孔翰林几次送来贴子要求见与我?”
  果然是他,清秋蹙眉道:“清秋不明白。”
  “啧,瞧不出来,你只与那孔翰林见过一次而已,他却那般上心,还央了丞相夫人去郡王府说项,我原有些不懂,但在这灯底下,你这张脸果然好看得多……”他拉长了尾音,将话说得意味深长,一双乌亮的的眼珠有几分炽热之意。
  提到孔翰林,清秋有些尴尬,可听他后面越说越古怪,只得瞪大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这是在夸她嘛?她不禁苦恼起来,一向笨嘴笨舌,不善与人应对,是否她应该也夸他几句?世子一向不是爱调笑的人,日常与丫鬟们之间也是守礼至极,今晚却是不同,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她心中有些警醒,往后悄悄地退了一步。
  好在他很快便正常下来,又走到书桌后,轻咳一声道:“日间你与灵玉在一起切磋琴艺?这样也好,灵玉搬过来后,我一直没空去看她,小姑娘只爱弹琴,你们在一起,倒是能替她解不少闷。”
  清秋刚放松的心又提起来,才刚与灵玉小姐在烟波亭见过,并无人知,他是怎么知道的?她狐疑地抬头,正好看到他锐利的眼神,想起他曾疑心自己与北齐有干系,定是自己的动向有人盯着。这是为何呢,她是与雪芷相识,那也并不表示就与北齐有关,把她带来世子府,想必也有就近盯着她的缘故。
  心中不快,口中闷闷地道:“清秋闲来无事,能为灵玉小姐解闷也是好的。”
  卫铭知她心中明白,故意曲解她意,道:“嫌大材小用了?放心,工钱可是照给的,除了按原先管事的工钱给之外,再加上一份,你看如何?”
  最好是这样,否则她岂不成了白干。管他是不是想看着她,或心中怀疑她,身正不怕影子歪,还怕他不成?两倍工钱,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她心头一喜,低声说了句:“谢世子爷。”
  “光谢可不成的,明儿你给我做道点心,名字嘛,就叫做相思意。”卫铭也是突发奇想,全是看到她眼中为了那两倍工钱露出的喜意,觉得有趣才故意这么说,另加上句:“记住,得让爷尝到相思的味道。”
  点心好做,可这话她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干嘛一直强调相思两字,这大晚上的,男女共处一室,还念叨着相思不相思,让人听见会误会的。但又不可明说,只得重重点头,一边告退一边在想,相思的味道,那是甜还是酸,抑或是甜中带酸?
  待她正要跨出门槛时,卫铭突然跟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暧昧地低语:“还记得你说想找个我这样的夫家吗?我可是时时记得……”
  那腻味的感觉,让清秋打了个哆嗦,抽出自己的手,转身便跑,直冲回房,吓得红玉一声尖叫,原来她正在换衣。
  红玉拢住衣领问:“要死了,干嘛这么着冲进来,吓得我魂儿掉了三分。”
  “啊,我不知道……”她捂住心口坐下来,连喝了几杯茶才定下心神,微喘不已。世子怎么了,才好好说着话,给自己加工钱,怎地突然就握着自己的手,那是轻薄吧?她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犹豫着要不要去洗洗。
  红玉冷眼旁观,自顾铺了床穿进被窝,见她还在发呆,问道:“世子爷摸了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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