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相思》第10/49页


  清秋面对红玉如此相问说不出话来,为何她问这种事问得云淡风轻,仿佛再正常不过。
  “只这么短时间,应该做不了什么。”红玉微微摇头,象是替她可惜。“你应当抓牢机会,让他留你过夜!”
  清秋终于明白过来,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红玉:“我没听错吧,你……”
  “你以为世子爷要你跟着过来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没你就吃不成饭,咱们做丫鬟的,哪一个不盼着这机会能落到她头上,万一成了事,就不是丫鬟命了。”
  见她不言事,红玉又接着道:“世子爷那般人物,这上房里几个丫头可是卯足了劲想让他看上,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你倒轻易便得了去,命啊。”
  清秋从未与红玉有过深谈,她所见过的丫鬟,大都与那绿珠一般,只想着如何能爬上主子的床,一步登天,故与红玉同住这几日,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好在红玉不是多话之人,也不象绿珠那样爱生事非,倒也清静。
  可今晚……人人都有些不一样。
  她艰涩地道:“我不是……”
  “是,你不是丫鬟,我怎么忘了你和我们不一样,”红玉说起这些竟有些轻蔑,“没有卖身怎么了,不照样得乖乖照着王府规矩来,不照样被人安置吗?”
  同人不同命,红玉今年已十七,她得等着主子们给她婚配,灵玉小姐是郡王妃亲戚,倒也罢了,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却更羡慕,虽然已经二十二,是个老姑娘,却比她过得好上百倍,自由身是红玉这生最大的愿望。
  没想到红玉是这种想法,其实她说得也没错,清秋如今不正是被王府的规矩吃得死死的,还来了世子府。她还要再辩解下去,可红玉已经躺下身,且面朝床里,给了她一个背。
  这世道,怎生是好?清秋无奈也得安歇,她还得想想如何做那道点心,相思意,相思意,一味相思入骨,早些年雪芷勤学苦练这支曲子的时候,她在做什么?桃花林里笑春风,与某个面目已模糊的男子欢声笑语,少年不知愁滋味,一梦白头……
  连着几日清秋都没有见到世子,她苦心钻研出来的点心也放得变了味,秋风凉,吹得人心也凉,她可以确定,世子爷当晚不过是一时意起,与她调笑罢了。枉她记挂了几日,担足心事,满心想的便是若世子爷有过份的要求,她该如何是好?被人晾着的滋味真不好受,倒象是原本平静的心,被人刻意挑逗起来,那人却又不见了。
  清秋想的这个相思意点心,也算是绝了的,她不能动手,便让厨间做了些绿豆糕,甜得发腻那种,保证人吃了一个不会想第二个,单是这样太过简单,她又命人一个个绿豆糕中包了一张写有字的纸条,上书:想思相思欲写相思意,相思泪滴相思字。又或者: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每一个都是相思,保君满意。只不过送到世子爷书桌上已是三日,他根本没有看到。
  “清秋,你在想什么?”况灵玉自打知道清秋会弹琴后,只要不是下雨,日日拉了她一起弹琴,几日下来,两人又熟了不少。今日清秋有些魂不守舍,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她对清秋的过往甚是好奇,当下又问:“你是在想什么人吗?”
  清秋心绪一乱,正色问她:“我象是在想人吗?”
  “是,告诉我,你在想着哪一个?”熟悉后的况灵玉,稍稍有了些十七岁女子的活泼之意,她会问一些关于胭脂水粉,或者是女儿家私密的事情,也曾透露最想去越都城里最热门的街市转上一转,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
  清秋看着她,便想起了二夫人生养的薇薇小姐,两人都有着无法言说的稚嫩味儿,有心想带她去外头转上一转,又怕担责任,只得捡以往自己见过的,听说过的给她听,只这些便让她听得津津有味。
  可她在想哪一个呢?
  她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无人可想,早先曾订过亲,但那时候还小,后来他早早阵亡,过了这几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嫁又嫁不出去,灵玉小姐你说惨不惨?”
  “不,清秋,你是好人,一定可以嫁出去的。”
  “好人不好人,与嫁人无关,灵玉小姐,你呢,可有相思之人?”
  “我不知道……”她有些低沉,“不怕告诉你,姑母让我来此,便存了要我嫁与表兄之意,可是我与表兄还不如与你相熟,如何嫁得?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小怜也是个没主意的人,清秋,我该怎么办?”
  清秋连连摇手:“别问我,我是最没主意的,平生无大志,便只是……”
  话未说完,况灵玉便轻笑起来:“我知道,你最大的愿望便是开个豆腐坊,然后顾着吃喝过上一生,是嘛?”
  这些话,清秋没讲过百遍,也讲了八十遍,连小怜都背得流利无比。这几日她想过了,嫁人之事急不得,这世子府里没有一长得齐楚的,成日呆在这里,嫁人是不可能的,眼看着年岁老大,她慎重考虑要不要出门到赵家娘子的茶铺里,也许她还留着那个染布坊的少东给自己呢。
  小怜端着些点心过来,这可是清秋教与她的,眼下清秋不能动手,便全交给她来做,几日下来,倒似模似样。她面上带着些羞涩的笑意,脸上飞红,把点心往桌子上一放,捂着嘴乐起来。
  清秋取笑她:“小怜,这点心虽然叫相思,你也不用一脸相思之意吧,啊?”
  小怜不依道:“清秋姐姐,你真说得出口,这点心不就是绿豆糕嘛,干嘛起那种名字,怪羞人的。”
  她也不想乱起名字,可上次的满江红让她心有余悸,所以再给世子想菜式的时候,尽量往平常处想,只让大厨在原有的菜式上做些改动便成。想起那晚他有些炽热的眼神,要吃什么有之相思意的点心,临了还摸了她一把,摸得她是心惊胆颤。回房再听了红玉的“好意”指点,一宿没睡好,她想了又想,绿豆糕是清火佳品,送与世子败败火气也好。
  况灵玉倒是挺喜欢吃这些,女儿家最喜甜食,听了这话道:“这名儿倒也有些雅意,直甜到人心里,书云相思是苦,清秋,你这相思却甚甜。”
  清秋笑得不行:“我不过是为了应付世子爷,灵玉小姐学问好,才想得出来这种雅致的说法。”
  “这是世子爷要的?清秋姐姐,莫不是世子有了中意之人?”小怜着急地问。
  况灵玉吃点心的动作也是一滞,到底事关她的终身,说不上心是假的。
  “小丫头,急什么,吃你的点心吧。”她可不能把那晚之事讲给两人听,莫让别人误会才好。
  “嘻,我不急,适才我在膳房借火的时候,可听说有个孔翰林来了咱世子府,你说谁该急啊?”
  “哟,小怜,这才几天功夫,就咱世子府咱世子府,改明儿你家小姐与世子成了亲,就轮到你嫁人,来来,告诉姐姐,有中意的人吗?”她口中不饶人,其实心里早开始咒骂开了,这个死孔良年,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岂可霸王硬来

  虽已入秋,可孔良年一张玉面有些泛红,额上竟有细微的汗粒,在贤平王世子的注视下抬不起头来。明明世子满脸带笑,亲切得很,可他总觉得那目光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这位世子可不是京中那些靠着祖荫过活的王公子弟,亲上沙场,一战成名,看起来文质彬彬,贵气十足,实则杀名在外,或者这就是与他这样的文人最根本的不同。
  卫铭才外出回来,一身华丽的璊色缎袍还未换下,放下茶盏闲闲地问:“孔翰林要见清秋?这是为何?”
  孔良年暗想宋公子与世子交好,他如何会不知?不由想到郡王府那边回避的态度,早先是郡王妃先提的头,如今却又避口不提,连丞相夫人找去,郡王妃只说清秋犯了错,早撵了出府,是他打听到清秋进了世子府,几次求见却被拒。
  心中不快但也不能顶撞了世子,只得回道:“在下与府中清秋姑娘一晤后,记挂已久,盼能见她一见,还请世子成全。”
  “哦?孔翰林可是我朝才俊,竟瞧中我府中之人,真真让人想不到,只是清秋身份特殊,她可不是一般的婢女,你想见她,还得她应允才可。”
  孔良年额上的汗更多,世子这话明摆着不想让他二人相见,这是何因?难道……
  他这方思量,卫铭也眯了眼不停打量他,要说这孔良年与那清秋倒也般配,年纪般配,相貌般配,何不成全与他?
  清秋匆匆往前边赶,路上问了几个丫头问世子在哪里见客,才知世子爷今日早归,孔翰林正好登门求见,要堂堂一名才子站在府门外,着实有些不好看,两相遇上,只得请了进来。
  待清秋赶到妙然堂时,已是空无一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满心疑虑,本想见到孔良年问清他到底要怎样,谁料扑了个空,不是说世子在妙然堂见的孔翰林吗?她不死心,扒着花窗往里看,真的没有人,才发觉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身材高大,表情森然,腰间挎刀,正是整日随护在世子爷身边的护卫之一。他长年跟着世子在边关争战,眼神犀利,仿佛在看一名敌营来的探子,盯得她颇不自在。匆匆绕过他往回走,那人突然开口:“站住!世子命你速到书房!”
  说罢抢到她前面带路,走起来象一阵风,清秋只得一路小跑跟上,边走边想:世子与孔良年说着说着还换了地方?
  气喘吁吁地跑到书房,进门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世子爷好。”
  清风一室,只有卫铭端坐在桌后,他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坐得更舒适些:“不过是来了个孔翰林,清秋管事至于跑得这么急吗?快坐下歇歇。”
  他客客气气地指着张酸枝椅请她坐下,她却不敢坐,书房里没有别人,只有世子和她,孔良年去了哪里?
  “别找了,孔翰林已告辞,这里只有你和我。”
  她有些失望,轻轻地“哦” 了一声,却引得卫铭不快,他脸上始终带着浅笑,状若无意地问:“怎么,清秋管事不过与孔翰林见过一面而已,便已想出府去与他鸳鸯双飞?”
  这是从哪说起?清秋应道:“回世子爷,没有的事,孔翰林……”
  她与孔良年早年相识之事并无人知,也不想讲与别人听,只是迷惑于上回他的态度,象在极力隐瞒着些什么,难道坚持与她成亲有别的原因不成?就算没有原因,就算是他真看上她要娶她过门,她也不会同意。
  “他很好啊,朝中的才俊,天子眼中的忠臣,万民口中的才子,这样的人物,巴巴地守在我府门外,只是为了与你见上一面,清秋管事,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说着说着,卫铭心中越发的古怪,适才在妙然堂他当着孔良年的面叫人去唤清秋,其实使了眼色,仆人们便作势回说清秋不愿相见,打发了孔良年走人。无意间,他将清秋当作了自己的人,不过也是,她就是他一句话要来的人,如今世子府里他最大,她可不就是他的人?难道这个主,他替她拿不了?
  想通这一点,卫铭心安理得地让人叫清秋过来,想瞧瞧这个“自己的人”是何想法。
  清秋有些纳闷,论才气世子没差什么,论天子的恩宠与在朝堂的轻重,肯定是世子拔尖,可她听得出世子话里怎地有些别的味儿?但想世子爷是个功勋昭卓的伟男子,必不至与一个小小翰林计较,想来是那孔良年近日出现得太过频繁,才惹得他心中不快。
  她想了想,回道:“孔翰林厚爱,倒让清秋惶恐,但清秋实在配不上他,这……还请世子替清秋回了他,让他以后别来了。”
  “当真?”
  清秋急忙点头,这里不是郡王府,也没郡王妃相逼,只望眼前这个对孔良年没好感的世子爷能替她亲事给回掉,对不起了孔良年,不是我不想嫁,实是身不由已啊。
  卫铭把玩着玉石镇纸,看来小厨娘很识相,他倒没替她做错主。又想起一事,道:“几日后府里有北齐的客人来,话说我许久未吃北方菜了,甚是想念,不如清秋管事想想做几道出来。”
  她直觉想要推辞:“北齐?世子爷,清秋已不是什么管事,您能不能只叫清秋,别加管事那俩字儿?”
  “嗯,也好。”他突然作一脸柔情状,无比暧昧地叫了声:“清秋……”
  她立马凝神摒息,来了,世子爷又来了,上回他握了她的手,这回不知道又要做什么。面上越发地恭敬起来:“清秋在,世子爷,膳房的厨子怕做不来地道的北齐菜,要不到了那日,请外头的人过来撑撑场面?”
  他看得有趣,不由轻笑:“听闻清秋有门绝艺,但凡吃过的菜,都能做差不多,甚至尤盛原味,既然有此本事,不若抽空我请你往月中天一趟,尝尝北齐风味,回来做给我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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