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01/161页


  苏思曼背抵着冷硬的墙,已经没有退路了,那明晃晃的剑就架在脖子上。她认命地闭上眼,微微扬着下颌,缓缓开口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求给个痛快。”
  姓王的冷笑,低声道:“没想到你倒是不怕死,我还以为你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呢。”
  听他如此说,苏思曼睁开眼来,也微微一笑:“那可真是让你失望了。”顿了顿,又道,“我不想稀里糊涂就死在你剑下,起码你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吧,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日后索命也好有个对象。”
  姓王的冷哼:“王霄玥。”
  “那就动手吧,请下手利索点。”苏思曼眼帘一低,忽然扭头惊愕道,“少钧?!”
  一听这个名字,王霄玥立时转头来看,同时手中剑瞬间也向苏思曼颈间深入下去,苏思曼狠力跺了他一脚,与此同时卯足了劲一拳挥向他转向一侧还未及回转的脖子。王霄玥身上两处同时遭袭,尤其是脖子遭重击,迫得他退了一步,手中的剑失了些准度与狠劲,只削断了苏思曼颈侧一片秀发,颈部肌肤被划破了些,却未伤及动脉。
  王霄玥显然是万没料到千钧一发之际苏思曼会使诈,先前看她已然认命,果然是掉以轻心了,结结实实在她手里栽了一回。王霄玥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提着剑,眼睛里简直要冒出火来,他彻底被激怒了,顾不得脖子上锥心的痛,站在原地,也不追,竟是拿剑当枪使,力道皆尽灌注在手上,奋力向苏思曼逃离的方向掷去。
  那剑好似长了眼一般,直直向苏思曼后背心飞来。苏思曼听得背后风声赫赫,夹带风雷之势,来势太急,根本没可能躲避。
  今日要丧命于此了……她模糊地转过这个念头,浑身的力气都已溃散,仿佛无形中被抽离了肢体,腿也好像被定住了,再没半分力气去逃命。
  真的要死了。
  她唇畔有丝嘲讽的笑,没想到,临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个名字,竟然是梁少钧,真他妈讽刺!而这个名字,虽没能救得她性命,却也当真紊乱了一下敌方心神。这是否证明了,他是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同呢?
  突然,一声尖锐的金属碰撞声闯入耳膜,震得苏思曼耳朵嗡嗡作响。那把本该刺穿苏思曼背心的剑,被另一件东西撞开了,但那强劲的剑气还是刺破了苏思曼后背心的皮肉,令她在强大的惯性下直直向前扑倒。
  有人飞快将苏思曼拉了起来,揽着她腰身一路疾奔,转瞬间就远离了绘春楼。
  最后传入苏思曼耳中的是王霄玥的咆哮声:“叛徒!——”
  因为救她走的黑衣人,将她穴道点了,致使她陷入了黑暗无边的沉睡,没有半分感觉。
  也不知在黑夜中呆了多久,等苏思曼悠悠醒转时,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脸朝下躺在床上的。这个姿势令她躺得很不舒服,脖子都麻了。
  刚刚试图翻个身,钻心的痛就从好几个地方传来。她只得放弃了翻身的打算。
  “醒了?”一个如冷水一样舒缓的声音灌入耳里。
  苏思曼一怔,缓缓转过脸,抬起眼眸,一个熟悉的身影落入瞳孔中。
  梁少钧,只有他说话时声音总是这个调调,不看人她都知道的。
  她扯了扯嘴角,本想勾出个笑容来,竟是强笑不出。
  “你受伤了,别乱动。”他道,立在床前没动。
  不知为何,她心里堵得慌。苏思曼扭头将脸埋在锦绣罗缎软枕间,一阵泪意袭上来,尽数染润在细软的枕巾上。也不知是扭头时牵动了颈间的伤口,太痛楚,还是别的什么。
  既能遇见蠡垣,这回又见到他,应该不算意外。她早该想到的。
  她不知道这次见到他,自己是什么心情,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是不想见到他的。她也想不明白,他曾经那么狠地伤过她,怎么还有脸见她,还那么坦然。他本该心虚的,不是么?为何心中乱七八糟的,反倒是自己?她讨厌极了自己见到他那一刻,第一时间做出的未加掩饰的反应。
  很久,她一直趴着没动,而他,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叫人窒息。
  她知道他没走,平白地,她被他堵得喘不过气来。
  “你走吧,不用管我。”最后她捱不过这尴尬,打破了寂静。
  “等你伤好些,就跟我回宫。”他道,口气虽一如既往地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第六十四章 怨毒
  不等苏思曼反应,梁少钧已快步离开房间。
  苏思曼听得脚步声,微微侧首,注目着那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有几分单薄,却挺得笔直如松,透着股苍劲,仿佛千钧之力亦无法压弯他的脊梁。
  从前她也这样注视过他的背影,只是那时候他总是穿着表明他太子尊贵身份的紫色衣裳,雍容沉冗,映在一大群穿绿着蓝的宫女太监中,显得鹤立鸡群,可给人的感觉总是很寂寥孤独。今日一身白衣,多了几分清爽高洁,却也添了几分羸弱单薄,尤其这个背影,巴掌宽的腰带勾出来的宽肩窄背蜂腰的形象,细弱得像个少年。那笔直的脊梁上,却似被千斤重量死死压着。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身形微微一滞,头也不回走出了房门。
  苏思曼回过神来,有些懊恼。
  他在房里呆了许久,原来只是为了向她发号施令,苏思曼唇畔忍不住浮出一丝哂笑。
  还真是想看看这个面瘫脸上现出些别的表情来呢。
  养了几日,脖子和后背的伤渐渐愈合,手臂上的伤口较那两处要深些长些,有一道伤再深上半寸,便要伤及骨头了。郎中给她缝了十三针,伤口并未发炎化脓,只是愈合慢些。
  碧玺还未被找回,这几日照顾苏思曼的都是莺红。
  要不是听莺红说蠡垣那夜受了重伤,她还蒙在鼓里。就这件事来说,苏思曼有些愧疚。
  莺红给苏思曼换好药,又替她将袖子放下,低头绞着帕子有些脸红:“苏姑娘若是担心李小哥,奴陪姑娘一道去看看他吧。”
  此番离京,他们都用的化名,蠡垣便是化名李昭,一行随从皆呼梁少钧为梁少爷。
  苏思曼点点头,随即站起身。
  “苏姑娘,你同李小哥是熟识么?”莺红拉拉苏思曼衣袖细声打听。
  “也算吧。”苏思曼想了想才回答,见莺红略低着头,面上有些不太自然,不由微微一笑,过了一会敛了笑意,正色问道,“他武艺那么高,是谁伤了他?你可瞧见?”
  “他原是不会受伤的,都是为了救我。”莺红涩然,面上表情复杂,“他跟那伙人打得正激烈,突然来了个黑衣人,想将我从他身后拖走,他回头想救我,结果被那人当胸刺了一匕首。他还来不及还手,原先缠住他的那人又趁机偷袭,要不是他身手利索,性命怕是就丢在那里了。最后还是另两个小哥及时赶到,才救了我们。”
  苏思曼默然,心思却落在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身上,会不会就是救自己的那个?会是谁呢?跟仲晔离王霄玥等人又是什么关系?她依稀是听到了王霄玥那声狂怒的咆哮:叛徒,叛徒……到底会是谁呢?
  她在思索着这个问题,而莺红还在唏嘘。她是个平凡的年轻女子,大抵是生平头一遭遇到能舍身救己之人,还是个英俊的青年男子,心猿意马也在所难免。两人各怀心思,一路过去,都没再言语。
  步入院子时,远远看到门口立着两个小厮作扮的侍卫,隐隐有低低的谈话声传出。
  苏思曼停住步子,对莺红道:“莺红姊,刚刚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总不像话。我那里好像还有一只人参,能劳烦你帮忙去拿过来么?”
  莺红不知她用意,但听有好东西要送,面上一喜,二话不说应下,只道:“苏姑娘受了伤手脚不方便,奴自然该多帮衬着点。”
  待莺红走了,苏思曼才向左走去,两个侍卫见是她,均是面露诧异,一人欲入内通报,被她制止了。
  隔着屏风,里头的谈话声清晰传来。
  “……你怎的如此鲁莽,这次伤得这样重……”梁少钧低低的叹息里夹杂着怜惜。
  “是末将无用,还望殿下恕罪……”蠡垣气息有些不稳,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伴着什么东西掉下地的声音。
  “叫你不要动。”刚刚还很温和的声音,立时就冷了下来。
  “幸而太子妃安全回来,末将无能,还是叫她受了伤……”话还未说完,却被梁少钧打断。
  “明明知道是他们设局专等人去送死,为何你还要以身犯险,这次能活着回来纯属侥幸。我先前是怎么吩咐的,你竟然全当了耳旁风!”梁少钧话里带着少见的怒火。
  苏思曼轻轻退了出来,快步离开。
  明明心中满满都是恨意,眼睛却偏偏有些发涩。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妓院里,他早就知道!
  原先有些事她想不透,今日模模糊糊有了答案。
  她在绘春楼颇有名气,又日日被取血,甚至城中的高门子弟私底下拉场子竞价,她原以为自己只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原来远不止此,她还是条诱饵,被当做吸引梁少钧上钩的诱饵。
  难怪她从前试过几次,妓院各处都看守严密,可等她病愈,身体渐好,准备逃跑之时,却发现后院有一处看守松懈。原来自己做的那些,全都在别人的掌控中,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是在旁人的算计中。
  可笑啊,他们竟然这样没眼光,拿她当诱饵。真是不晓得是哪个出的馊主意,白让她吃了那许多苦头。
  对他而言,她是什么人?
  充其量就是个值得利用的政治工具,一味活的药引子。
  可笑啊,可笑啊……
  苏思曼没受伤的那只手扶着游廊上的柱子,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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