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04/161页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这也很正常,她对他其实知之甚少。
  她只是想,他留着她,将她绑在身边,一定是为了日后慢慢地折磨她。
  果不其然,她病还没好利索,蠡垣就拿着帖子,半是恭敬半是胁迫地将她从病床上赶下来参加这个不相干的文中郡王的生辰宴。
  苏思曼心中其实不愿意,却扛不过蠡垣那张冷脸。他从中午开始,就一直立在她床前,像块摆在烈日下曝晒也融不掉的坚冰。这令她心中有极强的压抑感,简直叫她连午觉都睡不安稳,总觉得迎面而来一股沁骨的冷意,最后不得不妥协。
  也不知道蠡垣从哪里找来一个牙婆,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给她打扮了一番,她病中本来脸色极差,这么折腾了一通之后,再照镜子时竟也挺有那么点赴宴的喜庆,原本苍白的脸色被胭脂一遮,立时泛出健康的红润。
  郡王府里热闹非凡,戏台上的戏正演得热乎。
  台下的酒席也正酣畅,主宾间往来频频,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
  苏思曼坐在东南方的一桌,距离中央方位有很远的距离。趁着蠡垣前去敬酒的当儿,苏思曼也在东张西望。
  从前就听说过文中郡王的贤德,她对这位郡王自然有那么点好奇。难得今日进了郡王府,要是看都没看过他就走了,有点可惜。
  而此刻,苏思曼正扯着脖子翘首而望,目光随着蠡垣的身影向中央那一桌瞄去。
  远远地,她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衣鹤立鸡群一般地立在人群中。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他戴着银色的面具,黑与白的对比相当扎眼。这使得她一眼就将他从若干形形色色的人中找了出来。
  出乎苏思曼的意料,文中郡王待蠡垣的态度似乎并不算冷淡,他们好像认识,这从他们连奉三杯就能看出来。离得太远,她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她隐隐感觉到蠡垣应该是提到了自己,因为她看到文中郡王向东南这边投来的目光。她有种直觉,他看的人,就是自己。
  蠡垣并没同他说多久便又撤身返回,看着蠡垣匆匆而来的身影,苏思曼恍然大悟。
  文中郡王是梁少钧一手扶持的,蠡垣是梁少钧的亲信,文中郡王怎会不认识他呢。苏思曼暗笑自己后知后觉。她随后又想到,为什么梁少钧不直接到郡王府养伤呢,郡王府的大夫不比外头的强太多么。当然,她也就这么想一想,梁少钧的心思,她是琢磨不透的。而且她也不想去琢磨,如今又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行刺既然失败,又落在他手里头,她只安心等着他的后招。
  从郡王府回来后,又休息了七八日,梁少钧的伤势刚见好转,他就迫不及待地下令赶路,苏思曼知道他是想赶在皇太后生辰前回宫。
  就在动身的前一日,消失了好一段时日的碧玺回来了,而同她一道回来的,还有皇甫崇。
  第二卷完

  第三卷 风雨同舟
  第一章 重返东宫
  颇有些讽刺的是,此番回宫,正是去年和亲入梁的时节。
  苏思曼一路上很老实,没浪费力气去想逃跑的事。
  碧玺这次回来后就一直很沉默,皇甫崇送她回来后未作停留就辞行离去了。
  皇甫崇这个举动多少打击到了苏思曼,她没法忘记他离去时那抹凄怆孤寂的背影。不过几月不见,他竟瘦得脱了人形,昔日白衣翩翩遗世独立的丰姿全被憔悴所掩。
  苏思曼不告而别离开尧云山庄时不会想到,不久之后那里就惨遭血洗,整个山庄简直被翻了个底朝天。要不是恰巧那时候皇甫崇偷偷离开了山庄来寻苏思曼,或许也会遭了毒手,凶多吉少。
  皇甫崇万没料到自己下山一趟,再回来时眼见到的便是人间地狱,除了他爹和爷爷还有林笑天父女不见踪迹,庄上的仆役一个活口都没剩。他搜遍了整个山庄,除了一枚纹样别致的腰牌再未寻得对方任何行迹。不过,那黑色的腰牌显然是至关重要的线索,因为上头刻了持有者的名字。他知道,只要找到那个人,血洗山庄的大仇便有了着落。
  这一趟下山,目的便不是来寻苏思曼的,而是来寻仇家。
  他心中疑点重重,重要人物都是失踪,显然是对方故意为之,只是用意到底是什么,他一时却是猜不透。通常情况下十有八九是用作要挟,可他们为何要要挟他呢?正是这一点,他想不通,他只隐隐觉得背后有一张巨网,他正不由自主地陷进去。
  在沙洲城时,他遇见了孤身一人的碧玺。之后两人结伴而行,终于与苏思曼一行人会合。皇甫崇担忧亲人安危,未同苏思曼多言便匆匆离去。
  这些情况都是碧玺后来告诉苏思曼的。
  苏思曼听完碧玺的叙述时,简直呆若木鸡,她怎么想得到自己走后,尧云山庄会遭此厄运。这个消息,叫她也既惊讶又难安,尤其是碧玺告诉她腰牌上的名字时,她的惊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不知为什么,她不愿意相信真相会是那样,虽然知道梁少钧这个人做事向来狠辣果决,曾经能下令坑杀三万将士性命,小小一个血洗对他而言简直不值一提。可,她却不愿相信真会是他叫人干的。
  而且,他跟皇甫崇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实在没必要如此。再说了,此事疑点甚多,太子的手下,做事情必然如主子一般,严谨得滴水不漏,真要杀人肯定不会留下半点痕迹,怎么可能将那么重要的腰牌掉在血案现场,尤其这个丢失腰牌的人还是蠡垣,根本就没有可能!栽赃嫁祸的嫌疑实在很大。
  再连贯一下血案发生的时间,苏思曼就完全肯定了,果然是栽赃嫁祸无疑。
  蠡垣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血案现场,那日从妓院归来,他就受了重伤,一直卧床养病。若说那时候他还有体力奔袭千里带人前往尧云山庄杀人,还让苏思曼毫无察觉,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了。
  回宫的路上苏思曼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这样处心积虑想挑拨离间呢。不得不说,这一石二鸟之计极是高明。若不是碧玺在关键处似无意地提示,苏思曼便真要将这笔血债算到梁少钧头上了。这样子不用直接出面就能让苏思曼对梁少钧的怨恨燃烧得更猛烈,两个人的关系会更加的水火不容。而皇甫崇那边,对梁少钧定然也是不会罢休的。亲人下落不明,皇甫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平素的冷静几乎全不在状态,若叫他知道原来之前他见过的那个李昭就是蠡垣,两下里非得动刀兵不可。苏思曼几乎能预见到,皇甫崇肯定会提出叫梁少钧放人的要求,笑话,梁少钧手里压根就没他要的人!这里头的纠葛就扯不清了,解释也解释不清。
  这样一想,苏思曼后背隐隐冒着虚汗,自己险些就入了套。不错,当碧玺告诉她那块腰牌上刻的名字就是“蠡垣”二字时,她手里的茶水全泼了,一时间怒火攻心。怎么说,便是撇开与皇甫崇那层暧昧的关系,皇甫家于她也是有恩同再生,梁少钧纵手下如此作为,她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新仇旧恨被一并勾了起来,说不恨,绝无可能。
  能将人心算得如此之准,可见只是下套的人对两厢里的恩怨纠葛都了若指掌,再拉上皇甫崇这样的高手做炮灰垫背,其人用心之毒,令人发指。分明就是要借她的手,杀死梁少钧。
  只是他们算漏了一点,自上回行刺得手,梁少钧不动声色将这事遮掩过去时,她心中对他的态度,又有了点细微的变化,虽然之前她自己没意识到。但是正是因为又突然间冒出了这件事,倒成了看清自己内心深处的契机。她虽恼恨,心中却未动杀机。她杀过他一次,就下不了手再杀第二次。这一点,她很清楚。
  那次得手,顺利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他的身手如何,她是见识过的。
  她能得手,凭的不是运气,却是,他对她的不设防。
  杀一个对自己不设防的人,没有意思,也没复仇的快感。
  苏思曼挑帘向外张望,夏花璀璨彩蝶飞,树荫重叠鸣蝉闹,正是好时节。她挑嘴角微微笑了笑,明日,便能回宫了吧。没有预想中的忐忑激动,心中却是如平湖秋水一般安静。
  犹记初来乍到时,在梁国皇宫受尽冷落;犹记那时梁少钧还是孩童的模样,见到自己时满脸都是厌恶;犹记万福寺中,他将她护在身后,替她挡下那一匕首……
  越是临近京师,心境越是复杂。
  她想起那把血淋淋的匕首,却同她用来行刺的那把匕首重叠在了一起。她有些悔,那时怎么就选了匕首,用什么杀他都比用匕首强啊。匕首这件东西,好像总提醒着她那无法抹杀的过往。
  苏思曼挑着帘子的手微微一颤,静静注视着前头白马上骑士的背影。
  他没回头,但是她知道,他已经感知到了她的目光。
  只是,他不愿再看她一眼。
  自从那次恶劣事件发生后,他就没正眼看过她。
  不知不觉,浮在苏思曼唇角的那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无力感袭上心头,苏思曼无力地放下手,将手放在膝上。
  她想到了很多事,往事。
  她想,有没有可能,之前发生的那些,都是她中了别人的圈套,她对梁少钧的仇恨,全都是向着下套者的期望那样发展。就像这次尧云山庄被血洗事件一样。有没有可能,梁少钧其实并不是她从前想的那样,事情是不是还有她没看见的另一面,她一直是被人误导着。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被她冤枉的……
  他要真是那么无情自私的人,怎肯舍命替她挡了那一剑。他要真是那么冷酷绝情的人,怎会命蠡垣暗中跟随保护。他要真是那么狠绝毒辣的人,怎能让想置己于死地的人活命至今。
  难道都是她错怪了他?
  哦,不!
  不!
  不……
  她怎么能为他开脱!她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念头!苏思曼被自己脑子里猛地跳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
  很多事,明明是她亲耳所闻,亲眼所见,怎会有假!
  苏思曼面色苍白地紧紧攥着裙摆,手背上长而细的骨,凛烈如刀。
  她心中乱极了,根本无法静下来思考。
  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身边某个熟识的人利用暗算了,她就满心慌乱。
  “小姐,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碧玺冷不丁开口,正关切地看着她。
  “没什么,只是又要回宫了,有些……紧张。”苏思曼搪塞。
  碧玺没吱声,只默默看着她裙摆。
  苏思曼顺势一看,才发现裙子竟然被自己无意间扯破了。懵了懵,才干干地道:“这料子真不行,浸了点汗便这样不经事。”
  “要不然到了京城再置办些衣饰吧?”碧玺提议道,眉眼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思曼点点头,良久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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