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11/161页


  她已经知道蠡垣洞悉了自己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大概就是那一回在绘春楼偏院吧,他肯定是认出她来了。不然,他就不会那么震惊,更不会被她捅上一刀,外加顺走了他的腰牌。若不是他受伤,仲晔离的偷袭也必然不会得手。那么,那日他也便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吧。虽然已过了许久,当日的情形却仍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忘呢,她虽刺伤了他,他亦是还了她一剑,背后那道七寸长的剑伤,足足养了两个月,她便是趴着睡了两个月啊,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受了那样重的伤,怎么可能忘得了。
  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哪里露了破绽,被他认了出来。事实上她为了避人耳目,事情还简单打扮一番假扮成了男人,也没使自己用惯了的软鞭,而是使的大刀。
  而且她也不是一开始就露面,只是静静在距离绘春楼不远的一处屋顶上观察底下那场混战,她那时根本就不打算出手相助任何一方,因为她那次出来是偷偷摸摸出来的,若被发现,少不得要受罚。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趁人不备将苏思曼救走。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她发现苏思曼的前一刻,仲晔离险些命丧蠡垣剑下,鬼使神差一般,她没克制住自己,冲了下去救人。之后发生的事便都是她计划之外的了,唯一没落在计划外的,大约也就是带伤救走了主子。
  其实她是怕极了苏思曼知晓那夜将出手相救的黑衣人就是自己,叫她怎么解释救仲晔离这件事呢?还有,上回仲晔离从客栈逃离之事,定然也会被重新翻出来。那么隐在她背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底细的那一张巨网,恐怕就都要被撕扯得七零八乱了吧。
  她一直恐惧着被苏思曼洞悉这些秘密,虽然她亲自参与的事情不多,可也明确感觉得到,王爷有鸿鹄之志,要做大事业,所有的事情,都绕不开这个目的。她只是那张巨网上若即若离的一只小鱼虾,虽然无关痛痒,有时候却又有推波助澜之用,这也是王爷一直不肯对她放手的原因吧。
  这么多年的隐忍忠诚,甚至不惜做了许多对不起主子的事,换来的不过一腔虚情假意。
  该报的恩,也早已报完了,她不欠他什么。
  她也已经将一切看透看淡,情爱都不过风吹云动,过眼烟火。她不会再有一丝留恋,唯一的愿望便是远离。只是那权力的争斗就像个无底的沼泽地,越是想脱身而出,越是陷得深。
  碧玺很明白自己如今之所以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只缘于当初那一腔痴念。
  情之一字,伤人最深。
  从头到尾,大抵就是场骗局吧,他只是利用她,仅此而已。
  要是可以重新选择,她宁可当初就那么死了,也不要遇见那个人。
  是那个人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也是那个人,几乎毁掉了她。
  如今她最大的愿望,只是静心服侍主子,助她平安度过宫中岁月。可是,那些秘密一旦被揭穿,这个简单而诚挚的愿望,也会被烧得灰都不剩吧。公主怎会留一个背叛过她的人在身边呢?
  养伤期间,一直到沙洲城重聚,歉疚不安的情绪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回京的路上也一直备受煎熬。不过经过最近数月对苏思曼的观察,她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蠡垣并没对她透露什么。
  他为什么知而不报呢?碧玺很长一段时间都心存疑惑。
  今日才终于有了答案,蠡垣不是没上报,而是只上报给了太子一人。太子出于对太子妃的保护,选择了对她隐瞒。
  太子殿下到底掌握了多少情况?
  蠡垣掌握的情况又有多少?有没有隐瞒什么?
  由这几个问题发散出了更多的问题,黑暗中也能辨出她惨白如纸的脸色。
  走神许久,乍然感觉到浑身如扎冰针,碧玺才恍惚回神,不消抬头看,就知道那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目光来自哪里。
  蠡垣静默地注视着她,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碧玺感觉自己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细微的瑟缩。大约是跟在太子身边太久的缘故,他目光里洞悉一切的敏锐,就跟太子一样,虽没他那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却也令人如芒刺在背一般不安焦躁。而人一旦陷入那种情绪,很多最真实的想法都会暴露无遗。

  第九章 心烦意乱
  “这么晚了,你不好好服侍太子妃,却鬼鬼祟祟地躲在偏殿里,当真是不怕引人怀疑。”蠡垣冷道,难得带了丝揶揄。
  碧玺紧紧咬住嘴唇看着他,不说话。黑暗里,四目相接,在静默中对峙。
  “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碧玺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
  蠡垣皱眉:“我不会告诉你。”
  “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碧玺微微眯了眯眼,黑晶石般的眸子在暗夜中闪着阴冷的光。
  本已转身欲走的蠡垣不屑地扬眉,唇角隐约带了抹少见的笑意,微微侧首,眼风里瞥见她一角衣裙。
  “那等你有本事杀得了我再说,我随时恭候。”行至月牙门时,蠡垣身形略略一滞,却没回头,“不要再同他有任何纠葛,也不要多事,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你。”
  扔下这句硬邦邦的话,他终于疾步如风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碧玺背脊紧贴着墙,突袭而来的虚脱感令她浑身无力。她伸手抚着跳动虚浮的胸口,一阵湿润黏稠的熟悉感觉从指间传递过来,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血液已经浸透了夏日轻薄的衣衫,虽只是皮肉伤不打紧,可叫人发现总归难以交代。是以不敢再逗留,走到光亮处一看,衣服上沾染了两指宽的一块血印子,很打眼。寻了个僻静处,打了桶水,胡乱将血印子洗了,又以内力勉强将前襟弄干了些,碧玺不敢再耽搁,几个起落潜进安沁园,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一脸自然地走近太子妃寝宫。
  寝宫里烛火通亮,还不时传来摔东西的声响。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的骂人声。
  “人都死光了吗?晚膳传了那么久还没到,你们是要饿死我?!”苏思曼正指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的香儿宝琴两个痛骂。
  今天好歹也是她过生日,却事事不顺。
  跟梁少钧稀里糊涂一通揪扯不清,心里还懵懂着,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梁少钧刚青黑着脸衣衫不整地离开安沁园,也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宫女那么快就上报了嘉恒殿,苏思曼正准备用晚膳的时候,嘉恒殿那边就差人前来宣召。
  结果这一去,就是跪了好几个钟头。皇后黑着脸跟她讲了一通大道理,无非是要她守妇道遵妇德如何云云。苏思曼不能像从前那样装傻弄疯,只能老老实实跪着唯唯诺诺,其实她的魂儿早跑远了,除了不时耷拉着脑袋嗯几声之外,其余时间都花在YY美食流口水上。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啊,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果然都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理。不想还好,一想更难受。
  她跪在殿中央,净顾着想碧玺煮的花生好了没啊,今天晚上有没有特别丰盛的生日大餐啊,还会不会收到其他的生日礼物啊……
  一想到生日礼物,苏思曼便又纠结到了给太后的贺礼上,忍不住唉声叹气。害得皇后娘娘大感欣慰,还以为她是痛定思痛决定洗心革面,心中暗暗点头,觉得自己几个时辰的口水没白白浪费。
  苏思曼第一次发觉皇后说起话来竟是这般的旁征博引,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滔滔不竭。苏思曼就茫然地看着她那优雅高贵的嘴唇优雅地开合,微微地翕张,吐出的字眼总是那么自觉地被她左耳进右耳出,过滤得渣都不剩。她只迷迷糊糊想着,梁少钧跟皇后性格怎么一点也不像,长得也不像,似乎就没什么像的。然后想到梁少钧,她脑子里又稀里糊涂想起了日间自己怎么突然鬼上身似的跟他莫名其妙纠缠了一番,貌似她还主动过哩。
  真是羞死人了!
  苏思曼脸红得像只醉虾,之后她又好好回味了一番当时的情形,除了感觉很神奇之外,破天荒地觉得很……嗯……销魂……尤其是梁少钧那秀发垂肩脸蛋绯红的模样,分明是很诱人的,尤其是颈侧被她弄出来的红痕,以及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咬破的薄唇,都性感得无以复加啊。尤其是他站在夕阳的背光里整理衣服的样子,那慢条斯理的动作透露出来的漫不经心,简直帅得不得了。她那时候坐在炕上看着他,还发了好一阵呆。
  得亏苏思曼忒能胡思乱想,苦中作乐,不然挨训几个时辰,还不得郁闷死。
  跪了几个时辰,腿都麻了。她又想着,下回是不是也该像小燕子一样准备几个“跪的容易”?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了多少乌七八糟的事儿,皇后看她“认错态度良好”,终于打算放她一马,叫她回宫抄女戒女则各一百遍,以示惩戒。末了又加了一句,既然太子妃已经是正常人了,那宫里的规矩还是不能坏,以后的晨昏定省还是不能废了,从明日开始就执行。
  皇后的这个决定令苏思曼牢骚顿生,腹诽了N多,无奈脸上还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口是心非地应着是。
  因为苏思曼被传去嘉恒殿的时候,碧玺已经被庆延殿的人叫去了,所以陪她一起的就只有香儿和宝琴两个。而挨训的时候这俩人又被支使在外头候着,所以回来的路上当苏思曼问她们为什么皇后会发火时,两人都选择了默而不语。
  其实这两人都是宫里呆久了的,为着什么事找太子妃训话,都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只不过不愿意说,或者说,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也正是心知肚明这一点,苏思曼在碰了这两颗软钉子之后,心情变得格外不爽。
  在她看来,她自己显然并没做错什么。两口子闹矛盾,你掐我一脖子,我咬你一口,这顶多算“礼尚往来”,古人都说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很正常的事嘛。怎么到了皇后嘴里就升格为什么不守妇道了,还要罚抄那些鬼东西,实在可恶。
  追根究底,祸害的源头就在于梁少钧这个家伙。
  好好的,来安沁园做什么,净给她添乱。他要是不来,她还能安安生生地过个生日,一来就惹得她炸毛。他不来招惹她不就没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么,她也不用活受罪啊,以后还得每日晨昏定省,想想就心烦。
  果然,但凡长得好看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特能来事儿。
  回了安沁园,苏思曼决定话悲愤怒火为食欲,好好填一填备受摧残的肚子,叫香儿马上传膳。偏生不凑巧,本该今夜当值的宫女,正是被梁少钧下令杖毙的那个,悲催地,香儿只好亲自动手。不巧的是,香儿自打进宫,就没干过生火烧饭这类的事,所以难免就手脚慢了些。
  苏思曼正满肚子火气没地儿撒呢,当场就摔杯子发飙了。吓得本来好好在磨墨的宝琴也慌忙跪倒在地,香儿更是被吓了一大跳。太子妃出宫一趟再回来,不但人漂亮了,脾气更大有长进,尤其今天,跟吃了炮筒子药似的,一点就着。主子动怒,倒霉的还不是奴才么。
  眼见得碧玺回来了,苏思曼面上的戾气才算少了几分,宝琴香儿两个赶紧像看菩萨一样将求助的虔诚眼神投向她。
  苏思曼那眼神可不是盖的,简直明察秋毫,这点小互动哪逃得过她的眼。气得她指着跪地的两个宫女又骂了一气,骂完终于将郁结于胸的一腔子憋火发泄了出来,只觉四体通泰神清气爽,赶紧吩咐碧玺去热饭,快要饿晕了简直。
  用罢晚餐,月亮都快西沉了,折腾了一天,苏思曼累得够呛。再没心思考虑其他,洗漱后立马往床上一倒,没多大会功夫就进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因为要开始晨昏定省,睡懒觉的日子便是一去不复返了。
  一大早地,苏思曼还迷迷糊糊做着梦,就被人硬从梦里拽了出来。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她吓了一跳,活见鬼,怎么可能是那小子?!苏思曼赶紧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碧玺。真奇怪自己刚刚咋就看出鬼影儿了,啧啧……
  “太子妃,时辰不早了,该起身准备去嘉恒殿请安了。”碧玺一脸柔和地笑。
  苏思曼叹口气,边揉着太阳穴,翻身起床。
  更衣的时候苏思曼突然有些紧张,记得刚嫁过来时,因为她是个“傻子”,皇后特许她不用晨昏定省,过去那么久了,她连要遵哪些规矩都搞不清。婚后第一次觐见敬茶时,可不是也把她紧张得出了一脑门子汗。眼下倒跟那时的情形有些相似。
  趁着给她打扮的当儿,香儿和宝琴给她科普了一下注意事项。
  到嘉恒殿时,请安的妃嫔已经来了许多,不过来在苏思曼后头的也大有人在。苏思曼一双眼偷偷扫了一遍众妃嫔,奇怪,东宫来的,好像就她一个?冯绾绾和徐宝林好像没来啊。
  她注意到,从她出现那一刻起,就有不少妃嫔都偷偷地看她,虽然她假装没知觉,可那么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她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感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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