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10/161页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梁少钧嘴角一勾,唇畔划出一丝笑意,未及眼底便已淡去了踪迹:“你是个聪明人,又一直是最得太子妃信任的,因此,一直以来,我也很看重你。这时节朝堂后宫都风云暗涌,非比寻常,我只希望你不要感情用事,站错了队,帮错了人。”
  话不说透留七分,宫里的人都喜欢绕弯弯,不过对于碧玺来说,揣摩上意是她数年宫女生涯中必不可少的课程,难不倒她。梁少钧的话,对于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人来说,并不难揣摩。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很清晰,甚至,也很友善。但是,再友善,也是警告。
  杀鸡儆猴,当权者都乐于此道。
  “奴婢明白,多谢太子殿下厚爱。”碧玺挺直着脊梁,垂下了眼帘。
  “明白就好。好好服侍她,从前种种之事,我便也不多追究。”梁少钧倾身向前,“若是你再敢有半分背叛之举……”他顿住,眯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不再续说。
  无声胜有声,无声的威慑,才最慑人。
  碧玺明显感到浑身似被万年不化的寒冰包裹,冷得彻骨。
  她嘴唇几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奴婢不敢。”
  “好了,下去吧。”梁少钧摆手,退回身,倚在垫了软垫的靠背上。
  碧玺缓步退出宫殿,蠡垣目不斜视,摁住剑柄的手未动分毫。
  “蠡垣,你说,她能做到么?”梁少钧凝视着摇曳的烛火,平声静气地发问。
  “属下不知。”蠡垣微微一愣,低头答。
  “留意着她的行迹,这紧要关头,我决不允许后院起火,尤其不想看到安沁园出事。”梁少钧闭着眼,斜斜地倚着软垫,一手抚摸着太阳穴,这时候才露出疲态来。
  “属下明白,会安排下去的。”顿了顿,他低低加了一句,“主上要保重身体。”
  自上回被刺,梁少钧新伤勾动旧创,又一路奔波,一直没休息好,身子有些虚弱,经不得劳顿。偏生最近事情极多,那个筹谋了大半年的大计,已经行至关键时刻,片刻也容不得他松懈。
  殿里又安静下来,唯余烛火燃烧的希望劈啪声。
  “主上,真要那样做么?您真考虑清楚了么?”蠡垣小心翼翼询问,带着轻微的斟酌奉劝。从来,梁少钧要做什么,他几乎都不问为什么,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疑问。他的一切决定,他都奉若神明。独独这一件,他想劝主上慎重思考。
  “自然。”梁少钧揉着眼角,没做多想。
  “可是属下以为,殿下更应该集中心思对付那些觊觎太子之位的人……”
  梁少钧打断他,有些不耐烦:“好了,啰嗦,这话你都说过多少遍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吧,我耳朵要起茧子了。此事不容再议。”
  “可是……”蠡垣面上一急,张口欲言。
  这时,一阵夜风乍然吹入,噗地一声,烛火摇曳了一下就熄灭了,
  寝殿里顿时暗了下来,光线不明。
  梁少钧看向窗外,喃喃道:“起风了,要变天了……”
  蠡垣也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月亮被乌云遮挡,露在视线里的那一方天空杳黑如铅,未有一丝亮色。
  “是啊,起风了,要变天了……”

  第八章 恩怨纠葛
  乌云渐开,星辰寂寥,新月如钩上中天。
  从太子寝宫退出,蠡垣疾步快行,走路依然是不带任何声响。
  临出宫前再到庆延殿各处巡视一番,这是他的习惯。
  行至最后一处偏殿时,他发现此地唯一一盏灯笼被吹落到了地上,静静地躺在靠近墙角的花坛旁。灯笼里的蜡烛还未熄灭,所以夜色虽不明朗,就着灯笼发出的微弱光线,周遭尚能瞧个大概。
  偏殿一向僻静,宫女太监们疏漏没及时上灯,也属常事。
  若是一般人,自然不会存疑,但蠡垣不是一般人,他凭直觉就能发现情况有异。
  问题自然是出在那灯笼上,这一点瞒不过心细如发的他。
  真要是被风吹落的,蜡烛肯定早灭了,或者灯笼也被烧掉了。但是那蜡烛还苟延残喘般地燃着,且烛台未倒,显然是刚刚有人轻放到地上的。
  蠡垣警觉地凝视着花坛脚下的灯笼,轻轻摸了摸剑柄。
  一阵风吹来,那灯终于无声地熄灭。
  周遭顿时暗了下来,月色不明,疏星晦影,天地间有些模糊。
  宫里的夜晚通常很安静,尤其是这听不到半分丝竹之声的偏殿,静如一潭死水,连老鼠都懒得吱吱作声。
  蠡垣就站在这样的夜色里,敏锐的目光洞察着模糊的夜幕下周遭的一切。最终,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那盏灯笼上。
  举步轻移,他并没蹲身去捡那灯笼,而是微微弯腰,用剑鞘去挑灯穗。
  剑鞘即将触到灯穗的那一刹,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脖颈处传来。
  “别动!”
  低喝声灌入耳中,冷厉而果决。
  蠡垣果然不动,也不扭头回顾,只暗暗皱了下眉头。
  “是你。”语调一如往常地冷淡,听不出喜怒。
  “一直以来,暗中监视我的人,就是你吧?”碧玺向下一压匕首柄,黑暗中隐隐听闻锦帛破裂的嘶声,锋利的弧形白刃毫无罅缝地紧贴住了蠡垣的皮肤,却精确地没有割出一滴血。
  “别太高看了自己。”蠡垣依然冷淡。
  “你……”碧玺嘴角一抽,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虽然知道他这个人从不开玩笑,也不会奚落嘲笑他人,虽然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委实再正常不过,可听着仍是觉得刺耳得很。一时间也不知从哪里聚来那么多火气,叫她十分恼火。
  “信不信我杀了你!”碧玺恨道,手果然又下了半分,一道浅浅的血痕还未及展开,胸口一阵熟悉的寒意袭来,剑尖刺破皮肉的锐痛瞬间传遍了全身。
  虽然只破了点皮,却也是实打实地痛。
  碧玺僵着身子,未退半分,事实上她也退无可退——他的剑快得令人匪夷所思,她甚至都没看到他拔剑!她的轻功再快,也快不过这近在咫尺的剑锋,所以她很识时务地选择了停在原地,气势上却已是不自觉输了几分。
  蠡垣依旧保持着弯腰向下的姿势,未曾看她,倒转的青锋却准确无误轻触着剑尖刚刚划开的伤口,未再进一分。同样的,这一剑,他也手下留了情。
  那落在地上的灯笼到底是被蠡垣的剑鞘挑了起来,但是勾起来之后他又毫不留情地将它扔回了地上。
  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脖子上还架着匕首,自顾自直起腰来,利落转身,收剑入鞘,一气呵成宛如行云流水。
  于是刚刚的对峙局面便倏然而解。
  碧玺愕然地看着他,四目相对,谁也不退让。
  蠡垣挑了挑嘴角:“你杀不了我。”
  碧玺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她武艺不如他,杀不了他。像仲晔离那样的高手与他对敌尚且落于下风,更何况她武艺比仲晔离还稍逊一筹,跟他更是没得比。上回在绘春楼能捅他一刀,不过是趁他震惊之下分神,能得手已是万分侥幸。刚刚偷袭得手,她没立时杀了他,已是错失了可能杀掉他的唯一机会。她暗暗愤愤,这个人是有多自大自负,在脖子上还架着白刀子的情况下,竟然不屑于动刀兵自保。
  这样看不起她,可恨!
  “你找我有什么事?”他又冷冷地问。
  “怕是将军误会了,咱们各为其主,我能找将军有什么事。”碧玺扁嘴,牙齿缝儿都透着憋火。
  蠡垣蹙眉:“那你在这儿做什么?”
  碧玺若无其事一般收了匕首,低头放入袖内,恼恨道:“我在这里捉蛐蛐抓老鼠,这也要向将军汇报么?”
  蠡垣眉头蹙得更紧,抿着嘴没搭话。他当然知道她不可能是在这里捉蛐蛐抓老鼠,她肯定是知道他的习惯,所以才会用那灯笼作饵引他过来。她费了许多心思等着他,显然是真的动了杀机,他既有胆量上钩,自是不惧她暗算。他就是想看一看,她胆色到底如何,结果她竟然出手不干脆,多少让他感到意外。谁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女人真是麻烦。
  碧玺心里气呼呼的,本来她伏在此地候他,就是瞅准了在这里动手不引人注意,哪怕杀了人灭了口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人察觉。这个谋杀计划早在数月前就已有雏形,几经反复,最终在梁少钧审问那宫女时,终于在她脑海中成型。可是匕首抵着他脖子的那一刻,却突然下不去手,连她自己都觉得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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