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16/161页


  梁少钧看出了她的敷衍,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不便再说什么,叮嘱她好好休息,便起身离开了安沁园。
  刚走出不远,蠡垣闪身而出,附耳低声说叨了几句,梁少钧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回了庆延殿,梁少钧屏退了屋里伺候的宫女内侍,撩袍坐在椅上,冷着脸发问:“确定没看错吗?”
  蠡垣沉默地点头。
  “难怪她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原来是发现了这件事。”梁少钧喃喃,转头又问蠡垣,“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偏殿呢?”要知道,偏殿的荒芜是梁少钧有意为之,为的就是给那一对野鸳鸯提供一处幽会之所,事实上偏殿四处都安排了武艺高超的暗卫,静静地蛰伏在那里,他们的责任就是监视偏殿四周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偏殿里发生的事从来都逃不过太子的耳目。不过这事也只太子和他的心腹知晓,旁人都觉不出任何异样。
  “具体缘由不是很清楚,暗卫说,太子妃似乎很伤心,痛哭了一场。”蠡垣答。
  梁少钧脸露讶然,他只是没想到她会偷跑去那里哭,这在他看来,多少有些难以理喻。他只隐隐约约猜到一点她伤心的原因,这让他忧喜交杂,多少有些惆怅。
  看主子神思恍惚的模样,蠡垣迟疑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才问道:“主上还是有许多事没同太子妃讲吧?”
  “讲什么?”梁少钧看着蠡垣,目光里有诘问的意思。
  “末将以为,有些事,主上还是该向太子妃解释清楚,以免误会难解,心结难释。”蠡垣正色,虽是垂着首,语气却很坚定。作为一个旁观者,太子妃同太子目前微妙的关系他是看得比谁都清楚,明明可以更进一步的,却阴差阳错反而有疏离的迹象。
  随着太子太子妃感情升温,一向安静和顺的徐宝林也尽出幺蛾子捣乱,这目的不是很明显么。太子殿下显然不会看不出她的意图,戏虽然是要继续做下去,可也不能误入了他人的圈套。有时候蠡垣看着他主子,也觉得心急得很。他做旁的事总能果决英明,既能隐忍克制又有深谋远虑,独独在感情方面却是迟钝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开口向自己喜欢的女人解释一下,真就那么难吗?
  太子妃生日那回明明已经说动他,结果却还是泡了汤,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蠡垣合计着,实在不行,索性他去向太子妃说道说道去,免得这两个人别扭个没玩没了,看得实在着急呀。尤其是在如今这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太子殿下本应全心全意对付政敌,而不应再在感情的事上分神,所以要尽快让两人解除误会矛盾,站到同一战线上,别再受挑拨。
  梁少钧其实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人家什么都没问,叫他说啥呢!那天本来是要说的,结果又出了那些个岔子,压根就来不及跟她说什么,这不一耽搁,就更挑不到适合的机会么。
  想到这里,梁少钧又记起来一些其他的事情:“对了,那日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恩,查清楚了,正要向主上汇报的。李太医那边已经详细检查过太子妃的食膳器物,发现那日太子妃寝殿里点的香确实被人换过了,而且是新进的香料,调制时间最多不超过十天,是以点燃后香雾味虽淡,药力却不弱,另外茶水里头也放了点别的东西。据司宫台那边的记录,最近到的一批香料正是半个月之前,这期间昭明殿与嘉恒殿都着人取过香料……”
  梁少钧听到此处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打断他道:“挑要紧的说吧。那宫女后来还招供了什么?还有什么新的线索?”
  原来那日被下令杖毙的宫女,根本就没死,所谓杖毙,不过是掩人耳目,事实上她被秘密关押着。好不容易等着那些潜伏在身边的牛-鬼-蛇-神开始冒头,蠢蠢欲动,梁少钧自是没道理自己切断线索,而是顺藤摸瓜,要循着蛛丝马迹揪出隐藏在背后的那张大网。他很明白,有的人看似微不足道,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全盘的崩坏,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便是如此,即便是小人物,也有可能对大局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手下那些心腹怎会不了解太子爷的心思,行刑的时候根本没往死里打,只不过将人打得要死不活,却还留着一口气在。
  蠡垣脸微红,复又低头陈述:“回主上,经过调查,那宫女本是楚国人,在京城一户世代为皇商的许姓大户家做帮佣,之后那许员外因一批货出了重大差错,导致宫里许多人中了毒,许员外被斩首,许氏一门被判抄家流放。后来殿下取了楚国,下令赦免,那宫女也得了自由身,还入了宫。”
  “许家这事倒有几分离奇,他小小的一个皇商,纵然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往宫里投毒,这里头肯定大有问题。蠡垣,你说这许家做什么,跟那宫女偷换香料之事有关么?”
  “自然是有关系,关系还颇大,牵扯亦是颇多。”蠡垣微微顿了顿,继续道,“那许家自然是受了冤枉的,当年许宅被抄,举家流放,但是还漏了一人,便是许员外的掌上明珠,如今更名徐娇的徐宝林。”
  梁少钧唇角动了动,牵出一抹冷笑:“原来如此。这宫女倒是念旧情,连现在的主子都敢谋害。可惜她的忠诚实在用错了地方。”
  “主上说的极是。”蠡垣点头附和。
  “呃,你继续说。”
  梁少钧被勾起了好奇心,没想到那弱柳扶风的徐娇竟是钦犯的女儿。他一直对她的身份持有怀疑,暗中派人调查过,但是除了查到她是殿前司都指挥使徐扬的女儿之外,再查不到任何讯息,她的身份被编造得天衣无缝,找不出一丝漏洞。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身后还隐藏着高人。只是再高明,也总会有纰漏,今日这发现,虽是意外,却又不是意外。他的怀疑得到了一部分验证,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要的是将这股隐藏于黑暗的势力连根拔起。
  他在明处,暗处的敌人数不胜数,难以防范。
  小小的一个徐宝林,如果背后没人指使,她有胆子命旧仆暗算新主?
  他自问同徐娇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她这般费尽心机作梗截桥,处处针对,到底是受谁主使?
  梁少钧微微眯了眯眼眸,狠戾之色划过眼际。她真该感激肚里那块肉,若非如此,他能容她嚣张至此么?但愿日后她老实安分点,不然他耐心也有限,提前采取行动也未可知。
  蠡垣注意着主子面部表情的变化,心下默然。后面的话语,虽然已经酝酿了许久,却依然有些犹豫。说出来,则又有人牵扯进来;若不说,却对不住主上信任。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出了预想。
  梁少钧定定看着他,而他迟疑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十五章 主仆情谊
  梁少钧挑了挑眉,眉眼间带了一抹柔色,未出声催促,只点头赞许道:“才不过几日,你就能调查出这许多情况,委实难得,不愧是我最得力的帮手。”
  蠡垣被他平和的目光和赞扬的口吻弄得很不自在,头不自觉更低了些:“主上谬赞,这原是臣下该做的。”停了停,见梁少钧并没发话的意思,摆明了是要继续听他汇报。蠡垣不敢再犹豫,低声道:“末将还查知,碧玺同徐宝林乃是表姊妹。”
  梁少钧似未觉意外,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屋里袅袅绕绕的龙涎香。一抹浅淡的笑意未及眼底。
  蠡垣续道:“碧玺的真实身份自不必说,主上都已经知道。”
  “不错,她是雍凉的王族,同楚国人能有什么关系?”梁少钧撇了撇嘴。
  “她母亲据说原是楚国人,枉死的许员外正是她舅舅。”
  “究竟怎么回事,查清了吗?”
  “中间过程如何,已是陈年旧事,细根末节都全部查清不是易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许宅被灭门,同碧玺怕是脱不了干系。当年在许宅做事的人多半已经被灭了口,据那宫女所言,当年被选入宫的本是许娇,却不知为何被碧玺顶替,许娇一度对此怀恨在心,之后不久许家就出了事。如主上所言,许员外只是个皇商,纵有天大的胆子,又怎敢往宫里投毒。但是当时还是公主的太子妃却正因吃了许家上供的东西中了毒,她宫里的许多宫人也都中了毒,能够在内宫里避过重重检查而下毒得手,除了亲近之人,旁人怕是做不到。所以末将猜测,那毒可能是碧玺放的,或者是有人假借碧玺之手下的,为的就是除去许家。从种种迹象来看,实在不能排除所有的一切早有预谋,似乎就只是为了掩护碧玺顺利入宫,身份不被揭穿。”
  梁少钧挑着嘴角笑了笑,饶有兴致地问:“那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保住一个碧玺呢?”
  “末将以为,比之徐宝林,碧玺的种种动机才更值得留意。她贵为一国公主,为何甘愿为奴为婢也要处心积虑进入楚国宫廷。而她在楚国宫中那么多年,身份一直没暴露,这说明背后一定有股势力保护着她,而这一股势力,极有可能同雍凉与突厥有勾结。”
  梁少钧点头:“说得不错。那你觉得,碧玺同徐宝林真是表姊妹吗?”
  “末将不太确定,从种种迹象看,似乎不大可能。许家所扮演的角色,更近似于中间人,利用完,没有价值了,就被无情地舍弃。”
  梁少钧随手斟了杯茶,轻呷了一口,悠然道:“事情果然是比较复杂,不过,就这些伎俩,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继续紧盯着吧,有什么风吹草动随时来报。”
  “是。”蠡垣恭敬地应。
  梁少钧抬头看看窗外,一弯镰刀月正挂在天边,在窗户框出来的那片天空里显得格外招摇,周边寥寥可数的几颗星子簇着,衬得这夜色格外宁静。
  “来陪我下一局吧。”梁少钧道,时间还早,他也需要放松一下。
  “是。”
  蠡垣应声,轻车熟路去寻了棋盘棋子,端放到汉白玉的几案上。梁少钧已命人新点了蜡,装在高高的烛台上,偌大的宫室明晃晃的,烛火摇摇曳曳。
  两人各执黑白棋子,棋盘铺陈开来,一场厮杀也即拉开序幕。你来我往,棋子落如走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蠡垣已是频频蹙眉,抓耳挠腮,他的白棋明显落在下风,被黑子逼得无可退路。他凝眉注视着棋盘,中指与食指间夹起的那枚白子,久久未落。
  梁少钧也不急,边悠闲地呷茶边等他思考,微微含笑。
  蠡垣思来想去,手里的棋子几度起落,终究未曾落下,依然在犹豫着。
  梁少钧看他冥思苦想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蠡垣不由一窘,终于落了子。
  他手才起,梁少钧便一子落,结束了蠡垣的苟延残喘。蠡垣倒是松了口气,虚虚地抹额。
  梁少钧打量着这棋局,平声静气地道:“你今日可是大失水平,心浮气躁的,哪有半点往日的沉着。可是有心事?”
  “没有。是主上棋艺高超,末将甘拜下风。”
  奉承的话也是说得一丝不苟,梁少钧看着他乍青乍白的脸,险些又失笑。
  “往日同你下盘棋,即便是输,也没今日这般快。说你有心事,还不承认。”梁少钧今日难得来了兴致,少不得要揶揄他一下。
  “呃……果然都瞒不过主上。”蠡垣低声,看了太子一眼,“还要再来一局么?”
  “不必了。不若你将心事也说来与我听听,说不定我也能给你出点主意。”梁少钧兴致甚好地建议。
  蠡垣心中忍不住犯嘀咕:别的事还好说,可感情上的事么,跟主上说,还不如同一头骡子说来的好呢。
  一看蠡垣的苦脸,梁少钧顿时想到了什么,也有些挂不住,干咳了两声,又呷了口茶。
  “莫非你喜欢上哪个姑娘了?不妨说出来,只要那姑娘还没嫁人,我便有法子将她许给你。”梁少钧拍胸脯道。
  “主上你想哪里去了……”蠡垣大窘。
  “难道不是?”梁少钧用指节敲着汉白玉桌面,唇边噙笑,目光里挟着一丝狭促揶揄。
  蠡垣突然叹了口气,半晌没说话,只望着窗外那弯月亮出神,良久才道:“今日是我娘亲的生辰。出门在外这许多年,一直不曾回去看望过,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今过得怎样……”说到后头,竟忍不住感伤,声调低了许多。
  梁少钧有些愕然,也感喟道:“从未听你提及此事,当日我说要带你回宫,问你是否还有家人,为何却不回答呢,我还以为你只是孤身一人,没亲人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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