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130/161页


  边走的时候梁少钧凉凉地问:“还没处理吗?”
  苏思曼道:“没,昨晚上去的,哪里这么快就处理得了。”
  “她怎么提前生了?”
  苏思曼眼风斜扫了宝琴一眼,若无其事道:“不清楚,她身子本来就有点弱,提早生产原也不是什么很出奇的事,你不会不晓得吧。唉,你平日里怎的不待她好点儿,如今想弥补都没得机会……”
  说到后头苏思曼心中也有几分涩然凄楚,她早听香儿说过,徐娇自打入宫那天起,就全不受宠,除了第一晚梁少钧是在紫铭居留宿的外,此后他就极少踏足紫铭居,更不要说宿夜。好歹徐娇也是高门贵女,皇后有点看不过眼,对梁少钧施加了压力,后来他才又留宿过两次,这便有了孩子。那时候香儿跟她说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羡慕徐宝林运气好有福气之类的,神色间倒是很可怜她。苏思曼平日里想到徐娇时,也没多少幽怨怪责,亦觉得她是个可怜的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偏偏她嫁的这个人,是梁少钧,他的冷情,苏思曼也是领教过的。他实在是个能够让人又爱到刻骨又恨到剜心的人物,苏思曼太有体会了。不知道徐娇对他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亲手刺过他一剑,险些要了他的命,而这一点,他多半是知晓的,她若是从来没喜欢过他,或许她的命运不至于如此可怜可悲。事到如今,苏思曼只有怜悯她的份了。
  女人有时候真是太傻了。
  想到此处,苏思曼眼睛有点发涩。梁少钧犹似未觉,阔步直行,脚下并没慢下半分。

  第三十六章 遭遇责罚
  苏思曼驻足看着前头梁少钧颀长的身条似乎比从前厚重一些了,不似那样单薄,步履稳健轻快,她心里有点异样。
  “怎么了,走得这样慢。”梁少钧察觉她又落到后头了,便驻下脚步扭身看着她。
  “没什么。”苏思曼笑笑,隐下那股惆怅,也加快了步子。
  紫铭居很寂静,也不见奴才们穿梭往来,一个两个都好似霜打的茄子,呆呆地发蔫,没什么人声。
  苏思曼记得徐娇养了一只小狗的,昨儿夜里一直守在寝殿里,这会儿也没见它在殿外,恐怕还在寝殿里头守着。进去的时候果不其然就发现那小黑狗就蹲坐在床前,还保持着昨天晚上的姿势,似乎一直没动过。也不知道宫女给它喂食了没有,它看起来十分哀伤,原本皮滑溜光的毛也有点暗淡钝殆。看见苏思曼和梁少钧进来,它没汪汪地叫,反而发出了一声类似哀嚎的呜咽。
  寝宫里门窗紧闭,燃着蜡烛,昏昏沉沉的。
  梁少钧走到水晶密珠帘前时,停了下来,远远望了一眼里头的情形,背手离开了。
  “你该先上报给母后,这样的不详之事,应当尽早处理。”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觉得,徐娇为了生下他的孩子,甚至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她觉得他应该在宫中其他人之前,先来看看她。徐娇生前不能同他道别,至少死后,他一定要见见她,生前再多的恩怨,死亡也该让那些飘渺的东西消散了。苏思曼想,若他不能来看看她,她是不会含笑九泉的。女人啊,怎一个痴字困一生。
  不知怎地,苏思曼觉着他那话里透着股淡淡的伤怀,虽然是淡到几乎捉摸不到,可到底,还是被她察觉了。他到底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了,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冷血。事实上他之前的反应,多少有点冷她的心,她觉得他似乎一点改变也没有,还是那么冷漠无情,而现在,她又一次明白了,其实他只是习惯了隐藏情绪,而她先前也没注意到,因为自从两人再度在一起后,他从某些方面来说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也不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倒叫她忽略了他本就极擅隐忍的性格。
  苏思曼没有马上走,她在了无生气的寝宫里呆了一会,还将窗户打开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虽然明明知道徐娇已经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秋风的清爽,窗外的桂花香。
  到嘉恒殿时,皇后脸色阴沉,苏思曼猜想她可能已经听得了一些情况。
  果然,中规中矩请了安,还没开口,就听皇后硬邦邦出声问道:“听说紫铭居那边出了点事?”
  苏思曼唯唯:“是,想来母后已经有所耳闻。”
  皇后语带讥诮道:“这么大的事出在东宫,你倒是沉得住气,现在才出面。”
  “是儿臣失职,还望母后责罚。”苏思曼跪得笔直,瘦削的肩膀绷着。
  皇后突然声色俱厉质问:“本宫自然会追究。听说徐宝林是上午在你那儿吃了什么伤身的东西,下午就发作了,是不是?”
  苏思曼伏地叩首,不敢言语。额头触着质地粗糙的地毯,一戳一戳地发凉。虽然也料想过皇后可能会有所反应,却没料到会是勃然变色如此激动,苏思曼实在不知道戳到皇后哪根筋了,平日也未见得皇后对徐娇多么青眼有加,如今这般,怕是为的别的。
  她跪着,纹丝不动,一副听候发落的模样。
  皇后怫然抬袖一扫,几上还余一半的茶盏乒乓落地,水花四溅,怒声斥道:“我原以为你经历了那么多,该知事了,哪知你还是如此糊涂!出了这样的事,徐家的人会怎么看太子,世人会怎样看太子,你这是要将他推到薄情寡义厚此薄彼的境地么?这一次,本宫定要重重地罚你,也算是给你个教训和提醒,后宫之中,万事必得小心谨慎,不可行差踏错一步,以免授人以柄。你必须为自己做的错事负责。”
  “儿臣明白,请母后严惩,儿臣绝无怨言。”苏思曼叩了个响头。
  抬头时,皇后看到了她了然的神情。
  苏思曼是恍然大悟,原来皇后气的是这个,一时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虽觉宫中人情凉薄,另一方面却如遭当头棒喝,拨云散雾想到一件她之前没考虑到的事――昭贵妃心思当真缜密狠毒,小小一个徐宝林之死,她能翻出这样大的浪花来,既能挑拨太子与臣下的关系,又能不动声色就打击到自己,迫使皇后出面惩罚自己,进而挑起皇后与太子本就貌合神离有些紧张的关系更恶化。当初招徐娇入宫,那便是皇后的主意,也是她一手操办,便是有拉拢徐家的意思,徐氏一脉也是京中望族名门,颇有影响力,如今徐家的女儿横死,且死得极不体面,尤其是她的死还跟太子妃有那么点撇不清的关系,难免不叫人心生他念。
  这样想起来,苏思曼越发觉得昭贵妃阴狠歹毒,她甚至都完全不用出面,便假借自己之手,将多方矛盾挑了起来。
  苏思曼很清楚,自己这个太子妃尚自没那分量让昭贵妃视己如对手,昭贵妃想对付的,自然不是自己。她这一着既是投石问路,也是敲山震虎,实在高明,隐藏于暗堡之后的敌人最难对付,因为藏得深,露出的马脚就少,能抓到的线索也有限。不过眼下倒是有一人,有望能从她身上顺藤摸瓜寻得蛛丝马迹。
  虽则苏思曼一度对宝琴和香儿颇为怀疑,却怎么也疑心不到昭贵妃身上,一直以为是皇后派来的眼钉子。而且那怀疑的重点落在香儿身上,还曾将她罚去慎行司,而宝琴一向老实沉默,却不想她才是个奸细。如今非但不能除了她,反而要好好地留着。此时若除宝琴,无异于打草惊蛇,虽能出心中一口恶气,对全局却是有害无益。
  皇后的手段果然也是干净利落大有风雷之势,在苏思曼还在嘉恒殿受训的当儿,紫铭居那边的事已经被她不动声色处理掉了。
  昨夜在紫铭居徐宝林寝宫当值的所有宫女太监,以及稳婆太医人等,悉数被皇后下密令处死,甚至连那条小狗也不例外。徐宝林带伤死一事被抹得干干净净,众口一词道她是因难产而亡。公卿与皇家的颜面都得以保存,徐宝林破例得皇后“厚爱”,死后得以保存体面,葬入皇陵。
  太子妃被重罚,但是并未公诸于众。
  皇宫里并未因为死了一个人而有何改变,一切都似乎跟平常没什么两样,风平浪静一如往昔。
  徐宝林之子被赐名冕,由太子妃抚养。

  第三十七章 无心插柳
  大抵因为皇后这边处理得及时,倒没再给人落下什么话柄,但是昭贵妃有心借题发挥,自然能找着由头。借着那些个莫名失踪的宫女太监向皇后发难,自然也是讨不了什么好,皇后在处理那件事时显然早预料到这样的局面,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自是不惧她,捏个罪名便打发了。
  苏思曼由此事,对昭贵妃也颇忌惮。向来宫中便是皇后只手遮天的地方,昭贵妃尚能找她的不是,可见委实也不是个简单人物。自己唯有小心谨慎才是,免得稍一个疏忽,又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利用,将自己平白推入受制于人的境地。皇宫这种地方,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你待人好吧,反倒有可能被这人反咬一口诬陷一番。可恨归可恨,历来却也没有谁能杜绝宫中这类恩将仇报之事,反而是稀松平常,这人心隔肚皮,哪能那么容易看得清。
  近来苏思曼格外低调,也未表现出什么异常,并不去四处走动,只安心看书抄抄写写。可能是她表现确实很轻松,梁少钧倒没往受罚这方面想,夸她字进步了不少。夫妻两个还不时对一对对联,练一练书法,颇得乐趣,日子过得尚算太平安逸。
  梁少钧近来明显情绪还不错,眉头紧蹙的时候已是少见。苏思曼看在眼里,乐在心头,却也没多问,料想是此番募集赈灾款得力,颇得圣意,朝堂之上行事顺利也就不足为奇。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过他并非喜形于色得意忘形之辈,外人多半难以察觉,苏思曼自是不同,她从他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就能窥出一二,这大概就是女人的细心之处。
  如今安沁园又新增了一位成员,苏思曼多半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去了。
  冕儿虽非她亲生,但是跟她却很有缘分,很认她这个娘亲,每每连奶娘都哄不住的时候,她一哄保准奏效。
  前几日徐娇父亲徐扬加官进爵,徐母也获封四品诰命夫人,苏思曼便顺水推舟着人向皇后提议,请徐母入宫见见小殿下。皇后暗笑不已,准。冕儿得太子妃宠爱,她待他犹如亲子,呵护有加,加之孩子十分可爱,徐母见此情形自是欢喜无限。徐母这一趟入宫还得了皇后亲自召见抚慰,可谓风光无限。
  自此,昭贵妃的如意算盘彻底落了空。
  对徐家而言,那个死去的挂名女儿,其实未尝比小皇子重要,事实也的确如此。不得不感叹一声,有时候黄发稚子甚至比大人更顶用啊,小皇子虽幼,毫不知事,却着实是个举足轻重的政治和情感纽带,他的存在只会令徐家与东宫的关系更加牢固。
  晚间苏思曼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准备就寝,梁少钧踱步到她身后,手搭着她双肩,半俯着身子敲着铜镜里头那光彩照人的容颜,目光炯炯。
  “真是越来越美了。”他赞叹道。
  苏思曼也瞅了瞅镜子,低眉一笑,抬头谑道:“咦,难得见你奉承人一回,莫非,是有事相求?”目光流转间,一双清亮蕴满笑意的眼就凝在他脸上。
  梁少钧掩唇干咳一声,倒被她说得怪不好意思,近来不时被她调笑,知她是玩笑话,虽也习惯了,可一时半会儿哪能就改了性子。他故意板着脸道:“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每次拿我打趣很有意思么?”
  “那当然!”苏思曼乐不可支,放下手中的钗环,夸张地摊开手,努了努嘴,顺带还挤了挤眼,“谁叫你平时脸上老是一副万年不变的神情,好像人家欠你钱似的。”
  “……”梁少钧无语。他一太子爷,要是天天嘻嘻哈哈的,那成何体统?扪心自问,他平时很凶煞吗?记得上回上街的时候遇到那追债的,那叫一个凶神恶煞。他平时好像没怎么对人凶过啊,媳妇咋能这么说呢……
  没等他想清楚,苏思曼笑眯眯地道:“我以前啊,很喜欢面瘫脸,觉得很酷很有型,不过我现在喜欢的是在面瘫脸上开发出各种有趣的表情,这个更好玩。”
  “面……瘫?”梁少钧好奇地皱着眉毛,一副恳请指教的模样。
  “就你以前那样的。”苏思曼强忍着笑打了个哈哈。
  “哪样?”
  “就是那样啊,反正你对别人面瘫没关系,不过别对我那样,我会生气。”她又仔细端详着他那夹杂着好奇和正经的俊颜,也一本正经点评道,“你现在这样就挺好,表情丰富而真诚,嗯,看起来虽然有点呆,但总的来说很萌。”
  梁少钧彻底被苏思曼这样那样绕晕了,她的话他有一半没懂,譬如面瘫啊萌啊这些,听都没听过啊。梁少钧幽深的眸子渐渐露出一丝无奈来,他意识到自己又被她捉弄了。
  他直起身子,摒弃了正经神色,苦笑道:“真拿你没办法。”
  苏思曼冲他做了个鬼脸,这才调回身子,继续拆头发。
  “怎么不叫人伺候呢?”他问。
  “碧玺今天有点不适,我叫她早点休息。”
  “那不是还有香儿和宝琴两个丫头可以使唤么,你是太子妃,梳妆打扮自然该有人伺候着。”
  “知道了,知道了。”苏思曼暗叹,唉,梁少钧什么都好,就是被皇室的条条框框束缚住了,有些神经老短路,结成了死疙瘩,果然想潜移默化地改变他万万心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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