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50/161页


  “多谢你来看我,这些日蒙你照拂,我心中很是感激。要不是你差了御医来医我的病,今日怕还不能起身。”
  “文渊兄说哪里的话,不要这样客套,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梁少钧温和地道。
  “唉……”楚文渊长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才离开不久,国家就发生那么多变故,真是多事之秋,令人焦虑。真没想到我皇叔竟是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不单单要杀我,还要谋夺江山。这些年战乱频起,灾祸连连,百姓已是不堪其苦,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太平,又跟贵国结成姻亲之盟,眼看着老百姓就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了,他却公然想篡位自立,不杀此逆贼,难平民愤!”话到此处,楚文渊有些激愤,顿了顿,平息了一下心火,才继续道,“向贵国借兵之事,皇上那边可有消息?”
  “嗯,今日来就是要告诉文渊兄,父皇答应出兵助你剿灭逆党。”梁少钧的声音低沉如水,听不出任何感情。
  “真的吗?!”楚文渊大喜,“到时候何人带兵?”
  “我。”
  “啊?我还以为会是夏将军带兵呢。”楚文渊似乎有些吃惊,当初向梁国借兵之事,他还委托过夏守义,“你可是太子,金枝玉叶,若是出了什么不测可如何是好?”楚文渊这话完全是出于好意,只是蒙在鼓里的他并不晓得听在别人耳里,他这话别有一番意味。
  外头的苏思曼听得清清楚楚,心,开始往下沉。她皇兄竟然真的向梁国求助平叛!她终于相信了那夜偷听到的对话,不再有任何怀疑。皇后要杀夏守义,也要除她皇兄!
  完了,这简直是将脖子往刀口上送,从前梁少钧若还有半分疑惑,如今恐怕也对楚文渊夏守义勾结图谋不轨之事深信不疑了。苏思曼担心的事就在她面前发生了,而她,没有半分能力去阻止。也许还有补救的办法,那就是――今晚就将她皇兄劫走!
  里头的谈话还在继续,楚文渊兴致非常高,不时传来两人碰杯之声。
  在他们推杯换盏之时,苏思曼却心如针扎,惶恐难安。本想找仲晔离商量商量,却没瞧见他,她心里更是焦急。
  夜幕降临,暗沉沉的天上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走廊里那盏灯散发着微弱的黄光。苏思曼脚站得板心有些发麻,只盼着梁少钧马上走,她就好去劫人。时光那样难捱,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不知道什么时候蠡垣又回来了,上前敲了敲门,“殿下,该回宫了。”
  梁少钧又同楚文渊寒暄了几句,终于出来了。
  他们前脚刚走,仲晔离就出现在她面前,两人飞快奔进房内。进了房里苏思曼却傻眼了,她看见楚文渊歪倒在地上抽搐不止,黑色的血不停地从嘴边流出来。
  “救我……救……”
  伸向她的手重重垂了下去,眼白一翻,身上不再有一丝抽搐。
  一瞬间,她被吓傻了。
  还是仲晔离反应快,快步走过去蹲身探楚文渊的呼吸,很快又站了起来。
  “死了。”他叹了口气。
  可她不信!就在刚才她哥哥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就死了?不可能!眼泪扑簌簌掉下来,苏思曼跑上前吃力地将地上的人抱起来。
  “醒醒啊,皇兄,醒醒啊!不要吓我啊……皇兄,醒醒……”她嘴里叨叨地喊着,不住地摇他,拍着他的脸,可他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泪决堤一般涌了出来,犹如爆发的山洪。
  “来人啊,抓刺客!抓刺客――”伴着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小厮破音地尖叫起来。
  “快走!”仲晔离一把将她拉起来。
  “带他一起!”她抽噎地看着仲晔离,伤心欲绝。
  “来不及了!”
  从门口涌进来许多戎装侍卫,顿时将出路堵住了。
  她本以为这一回怕就是这么死了,跟她皇兄死在一处,仲晔离却拼死救了她。而她,却也未能带走她皇兄的尸首。就这样,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一个人,在她面前死掉了,而她,无能为力。
  是梁少钧杀了他!
  昏过去之前,她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第七十四章 心字成灰
  ――这辈子,我是爱错了一个人。
  醒过来的苏思曼神智依然像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迷糊,且不真实。
  她不愿意相信她看到的那一幕血腥,可是醒来时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味提醒着她,令她不得不相信。
  一向来只以为梁少钧为人清冷淡漠,却没想到做起事来如此的心狠手辣。不是说行军途中才动手的么,竟然这么快就急不可耐,他怀着那样恶毒的目的而来,得到她皇兄那样热忱的欢迎,当他给他斟酒的时候,心中可有一丝惭愧?他怎么下得了手?
  一个是她最亲的哥哥,一个是她最爱的男人,她多希望他们一直友好和睦下去。可是,因为国家利益冲突,她最爱的男人亲手杀了她哥哥,这要叫她如何自处?
  梁少钧怎么下得了手……
  苏思曼这几日失魂落魄一般,精神大受刺激,一连几日不曾开口,如同大病了一场。
  每次睁开眼,就仿佛看见楚文渊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一只苍白无力地手伸向她,绝望地呢喃:救我……救我……她日夜梦魇缠身,梦见的都是这个场景。她在睡梦里哭醒了好多回,每每醒来时都是泪染枕巾,浑身发抖。
  仲晔离怕她想不开,一直守在屋里照顾着她,寸步不离。
  浑浑噩噩了好几日,苏思曼终于勉强平静下来。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最近这天气愈发地冷清了,空气里都透着丝丝冷意,常有凄风透过窗户缝钻进屋里,连同这间房里也浸透着凄寒。
  苏思曼斜倚在床上,面色凄凉。仲晔离已经吩咐景泽端了炭火盆放在屋内,她仍是觉得冷,冷到了骨子里。
  仲晔离亲自端着盘子进来,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了,将小小的盛了热腾腾的鸡汤的碗递到她面前,“趁热喝些汤吧,你已经好几日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她没接,目光有些呆滞,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喃喃道:“皇后明明是叫他行军途中才动手,我还以为我们赶得及,他怎么可以这样,这样迫不及待地要杀我皇兄……”
  “或许,他是逼不得已,他也是有苦衷的;或许,事实真相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仲晔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瓷碗。
  “他有苦衷,是,他是有苦衷,可他有苦衷就能滥杀无辜吗?我跟我皇兄根本就没勾结什么雍凉人突厥人,他们就这样对我们,他就这样对我……”她突然紧紧抓住仲晔离的手,哀戚戚地看着他,眼泪似乎已经干涸了,再多的悲伤也流不出泪了,一双手神经质地哆嗦,“你知不知道,我好恨你啊……好恨……你对我这样狠……残忍得要叫我亲眼看到……”
  仲晔离知道她神智又恍惚了,这几日她常常神思恍惚,经常错把他当成梁少钧。每每看到她伤心绝望的样子,他也觉得好难受,心里好像突然被什么击中了,弥漫着满满的悲伤。她这个年纪本来应该是人生里最美好的年华,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应当是相夫教子享受着生活的恬淡幸福,可是命运捉弄,将她卷入了黑暗而无休止的皇权斗争。她原本是个无辜的人,而他自己,也是将这个无辜的女子推向深渊的罪恶推手之一,在这场阴谋里,他充当了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角色。他因为深知这一点,良心一直被谴责。
  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注定是要受惩罚的。
  苏思曼是,他也是。
  难怪王爷总说他是做不了坏人的,做不成大事业,因为他坏得不够彻底。一个人若是还存着良心,在某些事情上,那是注定要吃亏的。
  他从前一直不晓得自己有这样的弱点,还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冷血,足够阴狠,如今才发现,跟旁人一比,原来自己是天性纯良,温和又温柔。
  仲晔离原本是个口生莲花妙语连珠的人,如今却也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安慰苏思曼。只紧紧回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暖毫不吝啬地传递给她。
  “你忘了他吧。”良久,他低低地说了这一句,话刚出口,自己便仿佛被吓了一大跳。
  苏思曼这时候神智已经恢复,哀伤渐去,面上单薄如纸地镇定,抬头看着仲晔离,耷拉的嘴角动了动,说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皇兄下葬了么?”
  “呃……没有,明日军队开拔,他的灵柩也会一同被送回楚国。”仲晔离低声道,面上也有些苍白。
  “有多少人马?”
  “四十万大军。”
  短短几天内就调集了四十万大军,怎么可能,一准是早有预谋。
  内乱或许还不能马上令楚国灭亡,可梁国的军队一出,这一回,故国生灵涂炭之劫怕是在所难免。国破家亡,她在梁国还待得下去么?
  苏思曼默默地低下了头,将床头矮几上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鸡汤端起来。
  “先别喝,我叫人拿去热一热。”
  仲晔离伸手想将碗夺了,被苏思曼躲过,舀了一勺送到嘴里,好苦,好咸,她还是咽了。
  喝完了这碗汤,苏思曼对仲晔离极淡地笑了笑,道:“这几日照顾我,多谢你了。我近来也想了很多,也想清楚了,他杀了我皇兄,还要亲自率军灭楚,我是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想来,这辈子,我是爱错了一个人。从头到尾,我都活在我自己编织出来的梦里,我不过是这场阴谋里一个必不可少的炮灰。他原本同冯绾绾是天生地设的一对,是我横插了一脚进来,破坏了他们的感情。我以为只要我真心待他好,一定也可以换得他的真心。可终究是我错想了,我不过是个路人,一个看客,虽然很无知,也很无辜,可终究是我的错。想来这样的结果,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虽有些严厉,却也公平。”
  “你真打算不跟他在一起了吗?”仲晔离有些懵,内心里有些感伤,又有些喜悦。
  苏思曼点了点头。
  这几天真是如在炼狱里走了一遭,神智清醒的时候她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叫她心灰意冷。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算计,连同她的婚姻。梁国显然早就想吞并楚国,联姻不过是个幌子。一步一步,都在他们的掌控中,她和楚文渊陷在这个陷阱里无法自拔,最后的结局她已能预料。
  她一直就只是一枚棋子,所以她的婚姻一开始就不被重视,梁少钧成亲时甚至都没出现,他能这样轻慢她,因为她仅仅不过是一颗棋子,棋子罢了。就像她刚刚所说的,她一直是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她被禁足时还偷偷跑去探望梁少钧,被软禁的时候还盼着他来看她救她,如今回头这么一想,她好想笑。
  从前看了好多书,她总觉得里面那些女主角好脑残,没想到自己也会如此,还一厢情愿到了几乎神志不清的地步。认不清现实状况和自己身份地位的人,果然都是可悲的。她怎么可以蠢到以为梁少钧是真的对她好呢?真是……太高看自己了。她曾经竟然幻想着在一场阴谋里寻找真爱,真是……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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