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52/161页


  停了半晌,苏思曼嘲讽地笑了笑:“你一早就知道我其实不是傻子,对不对?”
  他不语,仰天长叹了一声。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你一直不动声色,而我,却被你高明的骗术骗过了,以为你并不知晓。说我装疯卖傻,实际上是楚国的细作,为的就是勾结突厥对梁国不利,你不觉得这样的罪名太可笑了么?你们早就设计好的阴谋,却硬是要往我身上按个罪名,你这样对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杏儿……”他面色惨白,喃喃地唤了一声,胸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唤出了这个名字。
  “你亲手杀了我皇兄,我都看见了。今日你亲自带兵要去灭了楚国,是我没能耐,阻止不了你。可是,我要告诉你,这世上的事都是一报还一报。你这样对我,对我的国家,你会遭报应。我的血给你做药引,救了你的命,那日在万福寺你也替我捱了刀,我们两不相欠。可你这样算计我,总归是你不对,今日,所有恩怨,便都做个了结吧。”苏思曼一边后退,一边缓缓伸手将插在发髻里的蝶簪取下,攥在手里。
  “你要做什么?!”梁少钧大惊,拔足紧跟。
  跟在后面的一干武将看到苏思曼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都以为她要行刺太子,纷纷欲冲上前来。
  “你们都退下!”苏思曼尖声叫道,尖利的簪脚抵在脖子上。
  武将们面面相觑,看看苏思曼,又看看太子,一时不敢轻举妄动。看到梁少钧向他们摆了摆手,他们只得犹犹豫豫停了步子。
  “杏儿,你别动!”梁少钧嗓音轻轻地发颤,有些紧张地看着一直向后退,离悬崖越来越近的苏思曼,簪脚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她颈部白皙细腻的肌肤,沁出了一道红痕。
  苏思曼看着他满脸紧张的模样,突然觉得好好笑,他竟然也会紧张么?他在谋划的时候,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的啊。
  “这辈子,我遇见了你,我以为我遇见了我命中的真命天子,最后才知道,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手上沾的是我皇兄的血,也即将沾上楚国百姓的血,我阻止不了你,要杀了你报仇,我做不到。如今唯一还在我自己手里把握着的,便只有我自己的命。只是,听人说过,若是我死了,你便也活不长。这是我对你不起,可你也有对我不住的地方,我们就算是两厢低过了罢。”苏思曼侧头看看近在咫尺的那道断崖,只见白雾缭绕,深不可测,“断肠崖,真是个好名字。只需轻轻一跃,尘世里的烦恼,便都没有了。这原本就是你们的恩怨纠葛,同我并没什么干系,是我自己乱了命数,该受的惩罚,我都认了。我原本就是个走错路的路人,如今,是时候回我该回的地方了。”
  死了,就解脱了。
  她闭上眼,一滴泪,缓缓从眼里流出来,手里的簪子一松,咚的一声跌落在地。
  纵身一跃,无数云霭迎面扑来,清新的空气如云团包裹着她,身体变得那样轻,轻得像是在飞。坠势正急,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腰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杏儿,不要死!”
  呼呼的风声里,她恍恍惚惚听到这一句,却不真切。她睁开眼,看到梁少钧一张放大的俊颜,低眼一看,却是一条麻绳,另一端就握在梁少钧手里。真是不晓得他是怎样将这绳索套到她身上的?好奇异的手法。
  苏思曼对他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正是那日刺客行刺时扎了梁少钧胸口一个窟窿的那把匕首。那日将匕首从他身上拔下来时,她就一直带在身上。
  “不要!!!”他几乎破音地吼起来,面上一副要崩溃的神情,额上青筋毕现,眼里一层水雾,平日里的淡然已杳无踪迹。
  “这回是真的两不相欠了,真好。”她笑。
  “咔嚓”一声,手起刀落,绳索被生生斩断。
  耳畔风声赫赫,无数白云雾霭迎向她。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飞转,蛊毒发作时,他一路紧紧抱着她将她送回储香阁,万福寺他毫不犹豫替她挡了那一剑,他送她的那支钗和衣服,还有他低眉细致替她绾发……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喜欢她呢……呵呵……
  她恍惚听到梁少钧失控地呼喊,以及蠡垣的阻止声,还有梁少钧最后那一声绝望无力地呼号。
  云雾缭绕,仿佛是在仙境里。
  飞起来的感觉,真好……

  番外篇之梁少钧(1)
  自他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独居在一处院落里,除了送饭的小厮,他基本上见不到旁的人。
  院子里有个小池塘,还有一棵老柳树。
  他那时候甚至不晓得自己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更不晓得父母是何人。
  送饭的小厮管他叫“少爷”,不过他并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他原本是个天资聪颖的小孩,只是很少能接触到旁人,也没人教他识文断字,见识便比同龄的小孩要欠缺些。
  一直到八岁那年,院子里突然来了许多光鲜亮丽的人,其中一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女子走向他,和蔼地向他微笑着,温柔地唤了他一声“钧儿”,弯腰轻轻将他揽在怀里。
  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抱过他,他有些抵触地扭了扭小身子,想要挣脱。那女子却没松手,越发地搂紧了他,絮絮地说着:“钧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如今天下初定,我将你接回宫去,从今往后你就唤我母妃吧。”
  于是,在这一年的深秋,他便回了宫。
  只是在回宫的路上出了个小插曲,一众人行到一处江河时,等船的当口遇见了一个白布包头浑身穿红着绿的怪人。小孩子都有些好奇心,他看那人穿得奇怪,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晓得是不是那怪人注意到了他,对他的注视感到不爽还是怎么的,就在母妃拉着他正要上船的时候,那怪人突然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他的手腕,他只觉得手腕上一麻,几乎失去了知觉。等他母妃发现之时,那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那只手好半天才恢复知觉,那时候他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附蛆蛊第一次发作时,李太医问起缘由,他才恍然大悟。
  回宫后便慢慢知了一些事。
  比如他父皇原先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东郡郡王,虽也有些势力,却也不过就是个郡王。
  在他出生那一年,国内水患灾祸不绝,昏君当朝,只顾吃喝玩乐醉生梦死,而不顾百姓死活,最终导致群雄并起,战火纷乱,突厥大汗趁火打劫发兵南征。也正是国难当头的时候,起兵意欲自立为帝的各路藩王意识到此时若不一致对外,梁国怕是就此要覆亡了。所以大家经过和谈,停止了内斗,一致抵御突厥,将突厥人赶回北边之后的几年里,梁国重又陷入了混乱中。动乱一直持续了好几年,一直到今年年初他父皇才终于登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他母妃的家族在这场动乱里为皇帝出了许多力,当年提出洛水和谈的智者,便是他的外祖父――从前是军师,如今是相国的张震。
  那时候他母妃还只是个贵妃,并不是皇后。
  有关他自己的身世,他也多少听得了一些。
  他听到许多宫女都在背后说,他之所以会被张贵妃接回宫,是因为当年还在王府时,他的生母――也就是后来被追封为容贵妃的容氏是张氏的好姐妹。
  呃。这事说起来就有点话长。
  话说张氏当年便是因为眉眼间跟容氏有几分相似才得以扭转奴婢的身份,被纳做侍妾的。后来内乱并起外患逼近,王府家眷连夜仓惶出逃,张氏携身怀六甲的容氏逃离京城,一路逃到了楚国,容氏身子虚弱,经不起长途奔波,连日奔波导致羊水破裂,几人只得在破庙里歇下。那日正是大雨哗然,就在她们歇脚之时,可能也是机缘巧合,又来了一名背着背篓的医女进来躲雨,她背后的背篓里满满地装了一背篓药草。医女本着一颗医病救人的医者心,替容氏接了生。
  生出来的孩子虽非足月,皱皱巴巴的,却也不比足月的差分毫,脸色也不像一般的小孩生下时那般青黑,而是粉白粉白的,嫩嘟嘟的十分可爱,更出奇的是,他嘴里还衔着一块圆形黑玉。那玉古朴雅致,镶着烈焰般的纹路,一圈一圈地发着奇异的金光,黑夜里将那座破庙照得耀耀生辉。破庙中的几人瞧着那孩子,都张大了嘴,目瞪口呆,那个随行的婢女险些忘记去端事先备好的热水。容氏原本身子就虚弱到了极点,加上生产过程中出了太多的血,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神智有些不清明,孩子嘴里衔的那块发散着怪异光芒的玉闪花了她的眼,以至于她以为自己生的是个妖怪,两眼一插,昏死过去了,之后就再没醒来。
  张氏悲痛欲绝,后来将那玉赠给了医女做答谢,医女本来不肯收,但是张氏说那玉古怪又不吉利,克死了她姐姐,留不得,医女见她要扔了那玉,这才答应收了下来。
  这里面有个缘由,在梁国,黑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口衔玉而生本已属稀奇,偏偏还衔的是黑玉,那就更是了不得。若非这孩子是容氏所生,张氏大抵也会将他弃了。
  这便也是他小时候被独自养在一处的缘故。因为张氏后来找人替他算命,那算命先生就说他生下来就戾气重,命里带煞,尤其出生之时便克死了母亲,若是离他太近,或可遭到牵累,大业不能成。只能等他稍长些,滋阳之气渐渐压过阴戾时方可接近。
  所以在他八岁这一年,他父皇登上了皇位,万事初定之后张氏才将他接了回来。
  他最开始在宫里时,十分怕生,也十分怕他父皇。大约因为那时候张氏十分得宠,他就算不想见他父皇,也总是无可避免地会常常见到他。他父皇似乎格外喜欢他,经常抱抱他,同他亲近,渐渐地,他才不怕他父皇的。
  因那时还未立太子,众人都纷纷揣测,张氏这时候将他领回来,怕就是为了同姜皇后的嫡子梁少逸争夺储君的位子。别看张氏得宠,却因早几年奔波疲累流产过两次,之后再也无法生育。张氏将梁少钧当亲儿子养,不排除她有这个打算。
  而那时候她的如意算盘也险些就成了,她的丞相父亲张震显然是拥护立梁少钧做太子的,张震的门生自然也都争先恐后拥护。但是几个前朝遗老以及建国的功勋之臣却坚决反对,大体上是说二皇子既非长子,又是庶出,按规矩怎么也轮不到立他做太子,而且他又是新近才被接回宫,才智品德尚未可知……总之罗列了许多条大道理。
  不过大臣们倒是没提他命里犯煞之事,因为这事早被张氏瞒得滴水不漏。
  反对的人太多,所以张氏最后未能如愿,皇帝还是立了姜后的儿子梁少逸为太子。
  这事也提醒了张氏一件事,那就是要注重培养二皇子的聪明才干。
  此后张氏替他请了许多师父,文师父武师父一大箩筐。这些年张氏对他一直寄予了厚望,对他是既严厉又慈爱。他对她也是既敬畏又依恋,最早同他亲近的人便是张氏,他早将她当作了亲生母亲。为了不负张氏的厚望,他也十分好学,每每都学到深夜方才歇息。虽然起点低,刚进宫时比他其他的弟兄谈吐举止都差得十万八千里,好在他天资甚好,又肯努力,花了几年便也学有所成。琴棋书画,吟诗作赋,行军布阵……各类技艺都颇为熟稔。
  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对这种枯燥的,没有自我的生活产生了厌倦。他有时候会想,他的母妃总是督促他学习,每日里同他的谈话总也离不了他的功课,几乎都不让他喘口气,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比他那个当太子的大哥还要用功刻苦一百倍,如此这般,却仅仅是为了博得母妃的欢心。可他母妃总还是不甚满意,觉得他缺点什么,那时候他并不晓得到底是什么,后来当他也当上了太子之后方才晓得,他母妃觉得他缺少的,是一股生而为王的气概与优越感。
  在学堂时,他的几个兄弟经常在他面前炫耀他们的母妃又给他们做了什么好吃的,又给他们绣了什么花样的腰带,因他在学业上总是遥遥领先他们,令他们十分不服气,便以此报复打击他。他面上虽仍是淡淡的,可内心里终究觉得有些寂寞受挫。
  后来,他看着他母妃耍手段将姜后从皇后的位子上拉下来,打进了冷宫,自己当了皇后;再后来,张氏又着手打击太子,将太子也废黜了,将他拉上了太子之位。
  还记得册立太子之礼十分隆重,拜天祭地,宗庙鼎制,普天同庆。
  那一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空碧蓝,他顶束紫金鎏珠冠,身穿淡紫色绣金色焰纹的礼服,跪在祭天台的第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上听着太监宣旨,晴空里彩鸟盘桓,引吭高呼,久久不去,最后落在了庆延殿的屋顶上。众臣皆惊叹,曰“此乃天子兆,太子殿下是命里注定的天子”。他听着却忍不住嘲讽地扬起了嘴角,他晓得,那些鸟不过是他母后早前就弄好了的,那些大臣只瞧见了彩鸟,却没瞧见被抛在空中的那些小虫,自然也更加瞧不见庆延殿屋顶子上撒满了一屋顶的五谷杂粮以及各类鸟儿们爱吃的昆虫。
  行大典时,他母后的一张脸笑得灿烂如花,他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如今又是她一手将他从普通皇子的位阶里提出来,令他如鹤立鸡群一般地出众,她自然是欣慰且欣喜的。
  只是在梁少钧眼里,却多少有些讽刺了。
  他有些恍悟过来,好像从头到尾,他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张氏做的。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其实一直是由张氏在操控着。他并不想当太子,可这由不得他。张氏想他当太子,他便取代了他皇兄成了太子。
  他感觉,他其实不过是一颗棋子,一个傀儡。

  番外篇之梁少钧(2)
  如果说第一卷还多少有些阴暗面,多少有些压抑感啥的,那么,下月开启的新卷--第二卷就很欢乐了,嘻嘻,请大家继续支持哟!今天继续放番外,说一下,这文可能会每一卷结束的时候都放点番外,完结的时候还会有番外。
  对了,各位大人如果想看谁的番外,都可以留言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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