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红杏爬墙去》第70/161页


  “说,我儿子在哪?!”蛇姥姥厉声质问。
  苏思曼看到屋顶上震落了不少雪,扑簌簌地掉下来,也不知蛇姥姥做了个什么动作?她心里瑟缩了一下,脑袋缩回了门里,眼睛仍眨也不眨地注视着房顶。
  “我哪知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阿凌,你问我怕是问错了对象。你到底是谁?一路询问我的下落意欲何为?”
  “黄口小儿,你也配问我的名号?你只告诉我,我儿子究竟在哪里,我不想杀你。”蛇姥姥缓声道,音虽平,却有股慑人的威吓。
  皇甫崇皱眉:“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认识你儿子。你再纠缠不休,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可能!你身为百药堂少主,怎会不认识我儿子皇甫凌,他是你哥哥,你竟会不认识他?!”听得出蛇姥姥愤怒异常,从屋顶处传出古怪的声响,似乎是瓦片碎了。
  皇甫崇听了这话,唇畔那抹冷笑越发张扬开来:“你说的真好笑,我家世代单传,我又怎会有哥哥。你这恶婆子编这些瞎话究竟是何居心?”哐的一声,皇甫崇手中宝剑已然出鞘,身形斜走,一个斜刺对准了蛇姥姥左侧胸口。
  莫名地,他胸中涌动着一股强劲的怒火。身为皇甫家少主的尊严,今日受到了挑衅。恶婆子说他还有个哥哥,可江湖上谁人不知皇甫家族代代单传,儿子只有一个,而且也鲜少生女。恶婆子这话分明有诽谤他父亲的意思。
  蛇姥姥也大怒,挥舞着手中的驱蛇棍,搅动风声相迎。
  两人在屋顶上交上了手,皇甫崇出来时原本是打算将来人引开的,结果却因一时激愤忘了这茬儿。
  底下的老两口听着头顶上传来的兵戈碰撞之声,吓得腿都软了,抱成一团直打哆嗦,紧闭着眼不敢动弹。苏思曼之前听他们还一对一答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动起手来了,她又惊又怕,又兴奋又恐惧。这下子有现场版武打片可看,真想出去瞅几眼真枪真刀的打斗啊,蛇姥姥和皇甫崇,哪个更厉害?真心想到外头瞅几眼啊!只围观,不参与,成不成?可是,另一个声音提醒着她,别当着当着围观群众,就被搅合进去,成了炮灰。凑热闹也得看时机啊!她心里直打鼓,心跳随着那一声声清脆的撞击声一拍紧似一拍,激动得嗓子眼都发痒。扒拉着门扉的手不听使唤地将门推开了一点点,腿也不自觉迈出了小半步。她出去时不小心踉跄了一下,门被肩膀撞得嘎吱一声响。苏思曼心跳险些漏掉一拍,收住步子,细听动静,屋顶上两人应该打得正起劲,没人会分心留意下面的情况。苏思曼听着越发激越的金属碰撞声,浑身兽血沸腾,连死也不怕了,哆嗦着手脚走到了房舍前坪,退了好几步才看见灰暗的天幕下两个身影晃动,隐有寒光掠入眼帘。
  皇甫崇使剑,白刃翩飞横越,挽起剑花如云散如风流,斜刺,直取,横劈,竖斩,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看得苏思曼目瞪口呆。他在剑术上显然颇有造诣,宝剑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剑啸如风贯,长鸣且清越。他的剑法就如同他这个人,悦目的优美中带着隐隐的锐气,锋芒就掩藏在各式看似花哨实则暗藏凶险的剑招里。
  蛇姥姥那根通体黝黑,不知打造材料究竟为何的驱蛇棍沉重有力,蛇头还能施放暗器。她仗着驱蛇棍体长,将皇甫崇始终隔在一丈开外,令他近不得身。
  苏思曼只觉得皇甫崇使剑的招数好看,却没看出他已经落于下风。皇甫崇心知肚明,自己在兵器上略输了一筹。得亏他使的是宝剑,蛇姥姥手里那驱蛇棍坚硬无比,若是寻常刀剑磕碰到,早断作了两截。
  那蛇姥姥似乎想瞧瞧他底子,虽不出死招,却也逼得很紧。挥动驱蛇棍使了一式扫膛棍,皇甫崇一跃而起,从屋顶上一个腾空,稳稳落在雪地上,距离苏思曼不到十米。他余光瞥见苏思曼正傻不愣登地看着自己,飞快冲她摆手,示意她进屋子里去。
  苏思曼还没反应过来,那蛇姥姥也跃下屋顶,到了地上。瞧见一旁的苏思曼,只嘿嘿一笑,道了声“原来是你”。
  “恶婆子,你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倚仗兵器欺负后辈,好意思么?就算胜了,也不光彩。敢不敢换样兵器同我交手?”皇甫崇嘴里说着话,左手已悄然夹了两枚暗器。若是没能顺利将蛇姥姥的注意力从苏思曼身上引开,他可顾不得那许多了。
  蛇姥姥冷笑了两声,将目光从苏思曼身上移开来,“老婆子今日没那么多空功夫跟你玩。小子,身手不错,比你爹强。”
  苏思曼这会子可没心思当围观群众了,正打算撤离阵地,腿却有些不听使唤,腾挪了半天也没走几步。她突然觉得肩膀一紧,双脚便已不由自主脱离了地球引力到了空中。她大骇,扭头一看,正迎上蛇姥姥刀子般锐利泛着寒意的目光。
  “崇哥哥,救我!”苏思曼下意识大喊起来。
  与此同时,皇甫崇已拔足来追。苏思曼身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半个肩膀简直要脱臼了,就这么被蛇姥姥老鹰抓小鸡一般提着。劲风从她耳旁刮过,皇甫崇打出的几枚暗器中的一枚擦着她的发梢掠过,她瞧见自己鬓边的发断了一截,轻飘飘落下。
  苏思曼惊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渊四娘
  “你这个老太婆欺人太甚!我当初帮你从宫里逃出来,你不谢我也就罢了,如今抓我做什么!”苏思曼清醒后激愤地挥舞着胳膊抗议。
  “你都嚷了一路了,要不要我在你嘴里塞团破布?我老婆子的耐心是有限的。”蛇姥姥恶声恶气道。
  苏思曼泄气地闭了嘴,憋着一肚子火发不出,只能使劲踢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稻草,边踢边唉声叹气。蛇姥姥自管拨弄着火堆,不再理会她。
  外头黑咕隆咚的,苏思曼呆呆瞧着窗户,神色木讷。天气虽冷,苏思曼却固执地闭着眼睛,抱着双臂蜷缩在墙壁角落,也不去烤火。
  蛇姥姥只冷冷瞥了她一眼,朝她扔了半只香气四溢的烤鸡,苏思曼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到底没伸手去捡。
  虽然知道如此受苦的最终还是自己,她内心里始终有个声音提醒着自己,不能同这居心叵测身份不明的恶婆婆接触太多。另外还有件事,是她耿耿于怀不能原谅的。在她昏过去的时候,恍惚瞥见皇甫崇被蛇姥姥驱蛇棍中发射的暗器打伤了。
  蛇姥姥盯着明明灭灭的火焰,神色不定,似在回忆什么,时而乍然发出一阵低笑,时而发出一声叹息。苏思曼厌恶地睁了睁眼,余光不经意瞥见地上那半只烤鸡,她舔了舔嘴唇,侧过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双手飞快搓了搓手臂,复又咬牙闭上了眼睛养眠。终究夜里严寒,她捱了一夜,根本就没睡着,第二天嗓子完全哑了,额头也有些发烧。
  “起来了,赶路!”蛇姥姥用驱蛇棍敲了敲地,发出了砰砰的声响。
  苏思曼没动地方,眼皮沉得睁不开,浑身都没力气。她模模糊糊觉得什么硬剌剌的东西敲了敲自己膝盖,很疼,但她还是没力气睁眼,更不要说挪动脚。
  看她脸颊发红,呼吸急促,蛇姥姥也觉出了异样,不禁皱眉,左颊上那道疤也扭曲地动了动。蛇姥姥抓了些火堆的灰烬放入竹筒内,又到外头抓了一把雪,催动内力融成雪水,灌入竹筒,再从怀里的小瓷瓶里取了粒药丸,捏着苏思曼下巴,将药丸塞进了她嘴里,末了还强将灰水灌进了她嘴里。苏思曼被这么一呛,醒了过来,张嘴就要吐,偏偏蛇姥姥眼疾手快,捏着她下巴不准她吐,最后药丸和着灰水一并被她吞了下肚。好不容易等蛇姥姥松了手,苏思曼恶心得恨不能将肠肝肚肺全都吐出来,踉踉跄跄走到门口,扶着破烂的门板干呕了半天,可惜除了清口水已经什么也吐不出来。
  为了这事,虽下半日身子就见好了,苏思曼被恶心得要死,记恨上了,根本不领蛇姥姥的情。一连好几天都没搭理蛇姥姥,所以路上蛇姥姥问她什么问题时,她都充耳不闻,索性将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
  苏思曼也不晓得蛇姥姥到底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路上几次想偷溜,都没得逞。她真是纳了闷了,那恶婆子身手不凡,洞察力也绝佳,当初是怎么被弄进宫里,幽囚了那么久的。更奇怪她竟没私自从宫里逃跑,还非得等自己搭救,想来其中必有内情。苏思曼虽好奇,却不愿主动打破冷战局面,打死也不开口。
  过了卞遥城,再渡过桓水,就到江南了。
  渡桓水时出了点小插曲,划船的艄公显然是个没眼力的,见乘船的是个手拄拐杖的老妇和面色苍白弱不禁风的年轻姑娘,生了歹意。在茶水里放了迷药,想将两人迷倒。蛇姥姥是何等样人物,只远远闻了闻气味,当即察觉出异样,不动声色打翻了苏思曼手里的茶碗,把个苏思曼气得直瞪眼。那艄公将船开到河中央时,见船舱里的两人还好端端坐着,终于耐不住性子,动起了手。
  艄公哪里是对手,吹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口哨,弃了船,一个猛子扎入了水里,蛇姥姥一连发了数枚五棱顶端带勾刺的暗器,只见十几丈外的水面上冒出了一股红水,蛇姥姥这才住了手。
  “你去划船。”蛇姥姥指了指船桨,慢悠悠对坐在对面的苏思曼道。
  “要划你自己划。”苏思曼翻了个白眼。
  “你划不划?信不信我将你扔到水里去,叫你大冷天洗个冷水澡?”蛇姥姥嘴角一扯,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脸上的疤分外狰狞地扭了扭。
  苏思曼后背心发凉,浑身有些毛骨悚然,这人笑起来好恐怖……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慢腾腾钻出船舱,挥着小胳膊摇着船桨奋力划水。
  河面碧水滔滔,一眼望不到岸,不远处的前方有座小洲孤零零露在水面上,乍看像是一片巨型浮萍。小洲上长满了杂草,灰不溜秋的,没什么生气。
  苏思曼心里有些犯嘀咕,桓水水域宽阔,她方向感又不行,一旦行错了方向,不晓得何时能划到对岸?她瞧着那片浮在水上的小洲,隐隐瞧见那边似乎有些动静,仔细一看,小洲上的杂草似乎又没任何变化,就在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的时候,突然看见一艘小船从小洲里驶出来,紧接着是第二艘,两艘船都飞速地向自己这边驶来。
  “喂,你快看,有人来了!”苏思曼紧张地向船舱招手。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对面的人跟刚刚那艄公没准是一伙的。
  蛇姥姥闻言,迅速起身来看,此时那两艘船离她们只有十余丈远。
  苏思曼已经能清楚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只听一人焦急地指着不远处的水面道:“大哥,不好,我瞧见老三了!他身边的水都黑了,一定是中了毒!”
  另外那条船上的人一听这话,也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痛叫了一声,也一头扎进了水里,溅起一簇水浪,水面旋即又恢复如初,碧波荡漾,水泽依依。
  苏思曼瞧得有些傻眼,忘了划桨。
  蛇姥姥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微微皱着眉。
  不多时,后头扎进水里的人浮出水面,身子已经在小洲附近,他一手托着先前被蛇姥姥打伤的人,那人似乎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一面朝着还留在船上的人挥手大喊:“二弟,快逃!是渊四娘!”声音中透出无穷恐惧。船上那人听得这话,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紧张,船身晃了晃,也纵身扎入了水中,消失在茫茫碧波里。
  蛇姥姥抱臂站在船头,冷哼了一声,并未起杀意。若是她想杀人灭口,区区十几丈的距离内她要杀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你……你那暗器上有毒?”苏思曼好半天才回过神问。
  蛇姥姥拄着驱蛇棍返回了舱内,并不搭理她。
  苏思曼索性也跟了进来,焦急地重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有毒?你回答我!”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蛇姥姥抚摸着通体黑亮的驱蛇棍,轻描淡写道。
  “我问你,你那日是不是伤了皇甫崇?”
  蛇姥姥不屑地瞟了她一眼,森然冷笑:“怎么,他受了伤,你心疼了?”
  “放屁!”苏思曼几乎是在怒吼,啐道,“用暗器伤人,卑鄙无耻!”
  “呵呵,说我老婆子卑鄙无耻,倒是谁先使的暗器?”蛇姥姥笑道。
  苏思曼气噎,直翻白眼。
  “还不去划船,你想在船上吹江上的冷风么?”
  再度翻白眼,苏思曼摊摊手,恨恨道:“我没力气了,要划你自己划。我倒是宁愿吹一夜冷风冻死,也不想同你这个恶毒的老太婆在一处。”
  蛇姥姥倒没生气,只不冷不热地道:“真跟你娘那个短命鬼一个臭脾气。”言毕起身去船头划桨。
  苏思曼听到这句话,好奇心被勾起,忍不住问:“你认识我娘?”
  “从小一起长大,何止是认识,应该说熟悉才对。”蛇姥姥幽幽叹了口气。
  “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蛇姥姥沉默了半晌,没作声。苏思曼看着她略略佝偻的身影,背光里瞧不清面部表情,不过可以猜到,她应该正在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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