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第32/71页


然而四爷并没有她们口中的那般“疼爱”我,他每日在军中供职,早出晚归,有时一出门就是几个月,我和他房中其他的服侍的丫头似乎也没有什么两样,直到后来老夫人又派了流苏过来。
我的父母是乡下的农人,因子女众多无力抚育将我卖给了人牙子换一口饭吃,流苏却算得上展府的家养女儿,是展府跟随将军多年的一个薛性府丁的闺女。
流苏和我一般年纪,只比我小了两个月,大家都暗自品评说流苏的容貌更胜过我几分,而我的性格似乎更加讨巧一些。
流苏牙尖嘴利,率真活泼,娇艳明丽像朵盛放的海棠花,看得人错不开眼神,因为品貌出众,也被老夫人安排到了正屋做了将军的通房丫头。
起初她看着我颇不顺眼,处处与我争持,见我一味隐忍不发,她便也觉得没有了趣味,但也时不时的惹是生非。
父亲是府丁,她自幼也喜欢舞枪弄棒,经常偷偷跑到府中的校场摆弄兵器,骑乘马匹,直至有一天她竟偷骑了四爷的汗血宝马,被四爷知道了狠狠训斥了她几句,她方才学得收敛,因从来没有受过四爷重话的,直哭得梨花带雨,看上去楚楚可怜。
训斥流苏的那天是个傍晚,四爷正巧被人约着在东市的胡姬酒肆吃了酒,本就带着几分醉意,她穿着薄薄的衫子在他面前泪雨飘零,涕泪齐下,眉梢眼角粉光融滑,别有一番动人的韵致。
四爷训着训着,忽然慢下了语声,怔怔看了她一会儿,竟当着我的面拦腰将她抱起径直进了正屋,用脚跟带上了房间的门。
那个夜晚,我没有进正屋的脚房,就在门口的石椅上久久的坐着,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却是通体冰凉,四爷没有一点声息,入耳的只有流苏含泪带笑的语声和浅浅的啜泣声……
四爷多久疼姑娘一次?此番我才明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之后的流苏依旧恃宠而骄,却是多少收敛了些,那夜之后府中的仆人们对她更是殷勤,见我并没有妨碍到她,又也许知晓四爷并没有对我怎样,她渐渐和我交好起来。
“凝眉,有一天,我要成为东小院的主子……”每每经过将军府东院的时候,她总是信誓旦旦的对我又像是对自己说。
正房两侧的东西小院精巧而又别致,老将军在世时原是各住着一位爱妾,其中就有五爷秦默将军和六小姐展若离的娘亲,秦将军的母亲过世早,另一位爱妾并无子嗣,在老将军去世后到佛堂出家,四爷没有成家,自然还没有妾氏,现下两个院落都还空着。
府中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将来谁做了四爷的姨娘,谁就是东西小院的主人。
那时的东院不似后来铺陈着雪野似的玉簪花,素净得没有其它颜色,当时的院落里栽了几十株蔷薇花,从春到秋,深紫,桃红,樱粉……满园的浓烈的色彩和旖旎的风光,比起西小院的那一杆杆幽静的翠竹,不知道要绚烂多少倍。
除了做事,流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驻足瞧着东小院发呆,水灵灵的眸子中都是满满的憧憬,可惜,她看得到的是东院的人间圣境,却勘不破通房丫头微如草芥的命运。
大唐贵胄男儿一生可能经历脂粉无数,可是又有几个最终修成了正果?
当四爷带着那两个女子回到府中的时候,流苏憧憬了几年的美梦,在那个瞬间就破碎得灰飞烟灭了。
四爷奉皇命前往安西四镇于阗送大唐的青阳郡主和番,近两个月余的时间才返回,得到将军回府的消息,流苏是那样的兴奋,精心妆扮,颜色衣衫换了一件又一件,却再没想到,四爷从西域带回来的两个女子不仅改变了她的命运,也让整个将军府卷进了滔天的波澜。
和将军一样喜欢穿着白衣的玉蔻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子临凡,府中的人暗自感叹,四爷真的好眼光,这样美的女子如何寻的来?
她和四爷似乎有着很多共同的地方,沉静,内敛,飘逸如谪仙,人人皆纳罕,西域蛮荒之地怎会有如此超然雅致,气质高贵的女子?
大家说她是四爷从西域买回来的婢女,位卑身贱,但是她的身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奴性,即使是难得的惊鸿一现,举手投足之间竟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让大家更为惊诧的是这女子乍一入府,就被将军安置在了流苏心心念念的东小院,一应饮食起居,均不落于娇生惯养的六小姐展若离。
将军给了她超越妾氏的荣宠,公务再忙也要抽出时间陪伴她,经常夜宿在那里,因为她喜爱素淡的颜色,竟将满园的娇艳蔷薇尽数伐了去,栽满了瑶光胜雪的玉簪花。
流苏狠狠病了一场,玉颜惨淡,形容憔悴,明面上玉蔻也不过是个将军买来的通房丫头,实则众人早已经将她当做得宠的姨娘,百般恭敬。
但这个玉蔻却将自己关在了那开满花朵的白皑皑的院子里,几乎足不出户,幽静得如一缕幽魂,除了将军依旧格外疼她,宠她,渐渐的,府中的人也就慢慢不以为奇,却将目光转移到了将军从西域带回的另一个女子的身上,赫连云笙。
将军本对众人交代过她姓云,是将军偶尔和玉蔻姑娘的一次对话被我不经意听到,才晓得她本姓赫连,而且竟是那样的出身!
她虽不及玉蔻那般倾国倾城的美貌,却也相当的清秀标致,与众不同的是眉眼之间那种清清冷冷的气韵,料峭凌人,她惯常是低眉敛首,看上去温顺沉默,长长的睫毛却时时半遮着那双寒若翦水的黑瞳,掩住了眼中灿若星子的眸华。
只有在看着将军的时候,她的眼中的那缕寒芒有时会慢慢散开去,怔怔的,痴痴的,转而是漫天漫地的茫然与迷离……
入府一年,她为人行事低调谨慎,慢慢被大家接受,府中人多数也在感慨,同样是西域来的女子,将军似乎就是对玉蔻情有独钟,我想,大家说的总不尽然,因为他们没有看到四爷偶尔凝望云笙背影的眼神。
从见到云笙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一种预感,她这样的女子必定不会属于这里,她的世界也不会拘泥于这高墙深远之中,她的沉默与恭顺不过就是蝴蝶的茧,只不过没想到当她破茧而出的时候,竟给将军府带来了波云诡谲的灾难。
新夫人邱蔚嫁入府中之后,这种格局发生了转变,七窍玲珑心的夫人调走了流苏,填补了绿柳,留下了我,拉拢着云笙,实则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暗中与东小院几乎不见身影的玉蔻姑娘抗衡。
但是,她的假想敌目标发生了偏差,只是当后来她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
因为他没有看到将军经常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在东院的门口久久徘徊,门里面有那个一直痴痴等他的女子,有她为他一遍遍温好的香茶,听着她一首又有一首弹着伤感的竖箜篌,有时他却是长久凝立后转身离去,只余下一声轻轻喟叹。
玉蔻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将军,于是那种等待中似乎就有了太多的幽怨,有太多无法承载的重量与负担,生命的本身就是沉重的,过多的负荷总会让人想要逃离,即便是铁血的将军也不例外。
云笙曾在西市遇险,那一日将军飞奔回来,脸色铁青,连战甲都没有来得及换,眸光中分分毫毫都是焦灼,原来,她在他心中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影子。
后来,在祝旺大将军府中,云笙代替六小姐出战三府女眷的蹴鞠大战,如同涅槃的飞凤,一鸣惊人,不知为何,我觉得那一天的她才是真正的赫连云笙。
将军居然让她骑了自己爱逾性命的大宛名驹,她穿着大红的衫子,双颊粉红如火,清亮的眸子星华迸射,纤柔的身躯驰骋着神骏的宝马往来冲突,如同出入千军万马于无人之境……
球场上全是金枝玉叶,围观的多是王公贵胄,但是那个时刻所有人目光的焦点都是她。
我就站在将军的身边,四爷的手指紧紧攥着杯子,指节都是苍白的颜色,幽深的黑眸中只有那个热烈如火,灿若云霞的身影,只有唇边是一缕清浅的笑,醉人的韵味好似那日飘香的葡萄美酒。
如果说玉蔻是澄澈的瑶池清水,那么云笙应该就算得上是骤燃的灼烈焰火,那盛放时的炫目惊艳让人忍不住想不顾一切去拥有她,却最终会被灼烈的热度烧得体无完肤。
所以世间必定有一种情感叫做欲罢不能,即便是那带刺的蔷薇将手刺得献血淋漓,也要将之采撷拥入胸怀,将军在那夜径直抱着醉酒的云笙走进西小院的时候,满脸都是这样的神情。
可是这世间也有这样一种女子,她的情感就像绚烂的昙花,爱到荼蘼花事了,在最浓烈处却也是情薄转淡时,在将军不顾夫人阻拦要了她的那夜起,她凝视将军时那种迷茫迷离的神色再不复出现,取而代之竟常常是不经意的刀锋一现。

  ☆、第42章 番外一凝眉篇(下)

那夜摇曳的喜烛映红了西小院的紫竹阁,红彤彤的灯笼给院中的一竿竿翠竹镀上了浓烈的色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将军五位通房丫头之中,一直默默无闻的云笙居然第一个得到姨娘的身份。
就连将军最宠爱的玉蔻姑娘也不过无名无分地幽居在东小院,纳妾虽然也算得将军府的喜事,但是那个夜晚府中的女子们却显得格外静寂,大家都仿佛无法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
尤其是玉蔻,她不是将军的正妻,无需像夫人邱蔚一样隐忍满腹的辛酸,还要强作欢颜,她在将军府沉寂了那么久,终于在将军纳妾之喜的那个夜晚初露峥嵘。
果然如大家预期的,得知玉蔻身体不适,四爷立刻抛下了云笙前往东小院,也正是那晚我按照大夫的方子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入东院,才偷偷听到的四爷和玉蔻的对话,一知半解了那个令人震惊的秘密。
“萼儿,她已经家破人亡,与你一样,纵有百般无奈,亦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她只是个未及双十的女子,身世伶仃,遭遇堪怜,我不过是给她个名分,让她在展府得以安身立命,邱蔚都没有说什么,你的心中就这样过不去吗?”
四爷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语声平静,语气中却有几分难抑的愠怒,只是房间内只有他和玉蔻姑娘在,这个萼儿又是谁?我缓缓停住了脚步,借着月色隐身在门庭之前的暗夜之中。
“我并不在乎你的名分,只要你能与你这样长相厮守就好,你即便是娶了妻,纳了妾,任是谁我都不计较,只要不是她!”
玉蔻的声音传来,带着微颤的哭音,“当日大错铸成是我一意孤行,你是在为我担当滔天大罪,我不该要求什么,可是她不是别的女子,她是赫连云笙!是见过我容貌的流沙坳沙匪!你身边有凝眉,绿柳和流苏,为什么一定要将她收在房中?”
滔天大罪,流沙坳沙匪,赫连云笙……夜寒风冷,晚秋露重,这些话听得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毕竟救过你我,若是没有她,此刻轮不到我们在这里论长道短,”四爷的声音渐渐冷凝起来,“况且,她有今天还是拜你所赐……”
“可她是沙匪!我问心无愧,她本该就同她的族人一同被官兵剿灭,她选择不了出身,那也只能怨她命薄,将军一向杀伐决断,公私分明,反倒是为了个小女子瞻前顾后,处处掣肘,她的心性又怎会容得将军身边三妻四妾,将军若是真心为她好,还她个自由之身不是更好?”
玉蔻的声音不知不觉抬高了,语气竟也咄咄逼人,一反往日的清幽雅重,四爷没有马上答话,房间内一时静寂下来,听得见玉蔻激动的喘息声音。
“将军!”玉蔻一声娇呼,四爷的脚步已经向门口走来,我蓦然心惊,正唯恐避之不迭,却听得他被玉蔻抢上一步拦腰抱住,窗棂之上映着他们重叠的身影,玉蔻的头紧紧贴着四爷的后背,心情激越,连身体在微微颤抖。
“别走……是我的不对,许是因为这个腹中的孩儿,这一阵子我总是心惊肉跳,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若寒,是我的错,别离开我,别走……”她的声音温软了下来,泪雨纷飞,那乍现的凌人气势已不复存在。
纸窗上将军的剑锋一般的身影终是被那凄凄的泪语软化,轻轻一声喟叹,转还身来,玉蔻便顺势扑在他的怀里。
房间内静默良久,我悄悄抽身向院外退去,却听得他寥落的声音再度响起,“从她入府后,我一直刻意冷落她,我也曾想放她自由,但是抱歉,萼儿,我真的做不到……”
我端着碗屏气息声地一步步倒退着出了东小院,用冰凉的手指悄悄地关紧了院门。
将军送嫁的青阳郡主,闺名单字为“萼”……
我不敢深入揣测下去,掌心全是淋漓的冷汗,若是我听得的是惊天的秘密,希望就像这扇紧闭的门一样,能将所有的真相牢牢关在里面,否则会给我的将军和他的府邸带来灭顶的灾难。
只可惜真相就是真相,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这场风波来得比我预期的要快得多。
就如那天在蹴鞠场展露锋芒,赫连云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她得了姨娘的名分仅几天之后,这个同我们一样生活在高墙深院中的女子居然可以勾结到西域的马帮匪首,将云麾将军府搅得天翻地覆。
四爷参加秦翰林大殡的时候,云笙不知为何带着他的佩剑冲进了东院,房中传出玉蔻惨呼,我和余妈等人冲进了玉蔻的房间,她的胸口插着一柄飞刀,已然香消玉殒。
随后云笙提剑一路砍杀,浑身浴血逃出了将军府,从此,她和将军的死结再难解开。
得知玉蔻的死讯,四爷没回将军府,而是在殡葬大典上径直带着龙武军杀到了通往西域的长安城门,如期截住了护卫着云笙逃走的马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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