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将军误终身》第5/71页


那是正值妙龄的四个花朵般的女孩子,其中的两名送给了展若寒在中朝为官的兄长,另外两个就留在了忠武将军府,除了我,还有一个叫做玉蔻的女子。
仍记得回到展府的第一日,亲朋好友均在将军府迎贺,他顺利完成皇命,将中朝的宗室女子送嫁于阗尉迟胜,那是协助玄宗皇帝固守西疆的盟友,自汉武帝以来,中朝不断诏书符节,传以相受的藩王。
中朝玄宗皇帝向来推崇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在开元盛世广纳贤才,巩固边防,设下十大军镇,如今安西四镇进可攻,退可守,固若金汤,西突厥十姓可汗臣服,于阗藩王迎娶宗室女,甘心臣服,成为襄护中朝西疆的一支铁骑。
玄宗皇帝看重边防,远攻近交,中朝的公主和皇家宗室女子的婚姻大事更是身不由己,频频下嫁外域番邦,成为安邦固国的工具,正是所谓的人怜唐公主,生得渡河归。
朝堂复命之后,玄宗皇帝龙颜大悦,颁下圣旨,赏金箔无数,加封三品云麾将军,展老夫人也被诰封二品夫人,合府上下欢天喜地,感念皇恩浩荡。
加封之后的展若寒在朝中二品怀化大将军的统领下,负责长安的驻防,征集了文官武将的近十万府兵集中操练,整日军务繁忙,在府中看到他的时候并不多。
入府半年后,展老夫人发了话,一同从西域回来的官婢玉蔻和我做了他的通房丫头。将军已经二十有七,还没有婚娶,长安大户人家的男子在十六七岁的青春年华,为了防止外出寻花问柳,收敛心性,父母多是给安排了通房丫头。
这些女孩子大都出身贫贱,有姣好的容貌和品性,在男子娶妻之前也要苦苦熬着,既要暖床,还要恪守丫头的本分,通常要等待男子娶妻之后,择其好的,给个妾氏名分,正妻看不入眼的,往往还要打发出去嫁人。
在我入府之前,展若寒已经有了两个通房丫头,一直贴身伺候着,温良如水的凝眉和娇憨明媚的流苏,均是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容色出众。
凝眉和流苏在十四五岁时就跟了他,在他身边的时日不短,对他的饮食起居照顾得妥当细致,行动言语间形容亲密,他待二人也更是与别人不同,处处高看一筹。
而我,这个从西域带回来的沙匪家族女子,仿佛已经被中朝长安的杏花烟雨消弥了浑身的戾气,磨去了所有的棱角。
开始他还总是以饶有兴味的目光关注着我,后来,低眉敛首的我便渐渐融入了将军府的后宅之中,平静得如雨滴没入湖面,小小涟漪之后,再不泛起一丝的微澜。
自焉耆囚牢的那夜之后,他竟再也没有碰过我,那夜的疯狂掠夺,抵死缠绵,竟然也似在漠漠黄沙陇中,悄然化为过往,随着西域的冷风悄然而逝,在他心底已不留一抹痕迹。
这个有着绝世容颜,清逸如谪仙的男子,在我的身边出入,每一个擦肩,暗香如缕,清风自来,却盼不来一个回眸与凝注,世间最可叹的事情竟是,我明明就在你的身边,你却永远视而不见。
入府前,将军剥夺了我的姓氏,“从今后,你姓云,就叫做云笙,是普通的西域女子,在将军府,不可以有赫连氏。”从西域回来的随行兵士都去了中军营,府中再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世。
夫人也并不喜欢我,初次见面后,她说我的目光太过凌厉,从那以后,我便长长低垂着睫毛,视线只在脚前方不足三尺的一逾之地,她之所以答应我做通房丫头,必是将军的意思。
他答应过做我的男人,他不远千里带着我回来,收我入房,现在应该是完成了这个承诺,我救过他,他也救了我,我们之间并没有亏欠。
可是,我的心中为何总是萦绕着那丝丝脉动的疼痛,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一线流光从袖中飞舞而出,一只绕来绕去,嗡嗡作响的飞蝇被细细珠钗钉在墙壁之上,一击而中,不差毫厘。举起我的左手,活动着灵活的手指,秦默不过是伤了我的右臂而已,经过了一年多不停苦练,赫连云笙的左手依旧可以百步穿杨。
掩去所有的遐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着铜镜中那个身形寥落的影子,今天是将军大喜的日子,要保持得体的笑容……
出门时几乎和流苏装了个满怀,她的眼皮微微有些胭脂红,看上去粉光融滑,神情有些遮遮掩掩,“六小姐要贴一朵梅花钿,我去找来。”
没有理她,径直出了房间,我的性格清冷,大家已经熟知,也并不以此为异,她埋着头进了房间,走过的青砖地却洒落了星星点点的水滴。
世间痴情女子千千万万,心仪的良人却只有一个,偏偏还要和她人共同分享,即便再是温良敦厚的女子,也只怕很难过这一关。
礼成的时候,展老夫人看着将军府的新女主人,笑意晏晏,年近六旬的她依旧保持着温婉端庄的容貌,坐在高堂之上,面对满堂的贺客,每一条皱纹都绽放着掩饰不住的喜慰。
将军换下了惯常的飘逸白衫,从头到脚都是锦缎绣花的大红色喜服,挽起漆黑的发,带着镶嵌了东珠的冠带,眉如墨画,鬓若刀裁,星眸深敛,唇边噙着一抹淡笑,风神如玉,清幽俊朗得几近妖异。
夫人是中朝二品御史太夫邱延寿家中娇女,头戴金冠,疏珠摇曳,盖着喜帕,看不出容貌,听说是名动长安的美人。
云麾将军府一连摆出七天流水席,大宴宾客,往来贺客都是朝中重臣,御史太夫邱延寿执掌中朝吏治法纪,大权在握,云麾将军展若寒青年才俊,颇得玄宗赏识,拜谒的官员趋之如骛,往来不断。
甚至于驻守边疆的众臣虽不能亲来道贺,也纷纷不远千里送来了贺仪,事后在清点贺仪的时候,管家拿着长长的礼单念得口干舌燥。
当我听到安西四镇中郎将秦默将军的名字,眸光瞥向那尊价值连城的于阗白玉佛手,指甲深深陷在手心的肌肤之中,神情波澜不兴,浑身的血液却沸腾如烈烈熔岩……

  ☆、第7章 通房丫头

将军府正院门口绘着步步生莲的玉石地砖已经擦洗了两遍,水色如新,光可鉴人,腰肢酸酸的,直起身子,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眸光瞥着院中悬红挂彩的新房,看不出情绪,只是,心有点乱。
管家的女人余妈负责府中杂务,进出了几次,啧啧赞叹,“云笙姑娘的手脚就是勤快利落,这些个粗使活计让丫头婆子们多伸伸手,老夫人说了多少次,姑娘们只要伺候好四爷就行了。”
四爷就是将军,展若寒出身戎马世家,其父曾是朝中正三品武官,曾经在北疆驻守数载,战功赫赫,现已过世十年有余,留下五子一女。
长子次子幼年早夭,三子展若鸿系侍妾庶出,现在朝中入仕,官拜五品枢密都承旨,四子展若寒是展老夫人嫡子,五子是仍是侍妾庶出,听得早年过继给将军父亲的好友,还剩下一个六小姐展若离待字闺中,其母早亡,一直由展老夫人养大,视若己出。
按照中朝官宦人家的称谓,家中的男子称作爷,即便是展若鸿成家后,分家另起门户过活,府中人对他们的称谓也是一样不变,仍旧按照族谱的序位,称作四爷。
中朝和西疆无论是地域环境还是风俗习惯都是天差地别,入府一年有余,我少说多听,多学多看,尽管如此,从言谈举止到饮食起居还是有诸多不适应的地方。
展府的规矩大,家教严格,每日展若寒必定要到母亲那里晨昏定省,只是这日,天光已然大亮,正院的新房里依然没有动静。
长安城中除却十二卫的上番府兵守卫皇城,现在玄宗皇帝又增设了左右羽林军和左右龙武军,展若寒奉命任职左龙武军将军,归怀化大将军统领,驻防守军刚刚征集到位,每日规束操练,军务繁重,通常都是早出晚归,平素的这个时辰,已然离府。
“即便是*一刻值千金,也不能忘了规矩,老夫人和六小姐还等着用早饭呢!”余妈急得在门口团团转,恰好偏房内的流苏出来打水,被她一把扯住,“好姑娘,好歹催些个,不然老夫人怪道起来,一会儿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流苏嘟着嘴甩开手,白了一眼,“正在黏在一起的热乎头上,谁敢去扰兴挨这个窝心脚!”说着冷着脸,径自去打了水,怏怏回到房间内梳洗。
余妈又拽了凝眉啰嗦,好脾气的凝眉也百般无奈,向正房探头探脑看了看,毕竟不敢进去,只是吐吐舌头,回到长廊下,取了些谷粟逗弄那笼中的鹦哥。
“你们这些个小祖宗,平日里撒娇邀宠,四爷都让你们三分,这新夫人一过门,你们这就都溜了边了!”余妈急得直跺脚。
“哪个溜边了?”院门的门廊外传来清朗的声音,大家回头看去,无不讶异,竟然是众人都认为应该沉溺在温柔乡的展若寒!他何时离开的,连睡在正房偏间的凝眉和流苏都不知晓。
“四爷大早上的这是去了哪里?”余妈的话没等说完,就自觉地住了嘴,因她看见了展若寒身后跟进来的人,一身水蓝色衣衫的女子,展若寒从西域带回来的官婢,玉蔻。
云缎广袖织锦百蝶度花裙,宛转青丝挽就如云美人髻,苍白容颜,长长远山眉,清凉幽水眸,淡淡一抹唇色,比起中朝女子时下盛行的妆容,显然太过于清淡,却自有一番婉约脱俗的风流韵致。
府中众人都知道,玉蔻是与凝眉,流苏和云笙截然不同的通房丫头,凝眉和流苏从小贴身侍候爷,一直住在正院展若寒卧房的外间,我入府后,住在正院中的西厢房,而同样是通房丫头的玉蔻,却被安置在东小院,离正院仅一墙之隔。
通房丫头在真正成为妾侍之前,没有名分,也就是低位高一点的丫头,素日里一样要做各种各样的活计,而玉蔻不仅不需要做这些粗使的工作,展若寒甚至还在东小院安排了几个丫头婆子照应她。
新夫人嫁入府中之前,东小院是展若寒最常流连的地方,从校尉营回来,和老夫人用过饭后,通常就腻在东小院,不是同玉蔻静静对弈,再就是置一桌清淡的酒席,边月下浅酌,边听玉蔻奏一曲箜篌,夜深了,就宿在那里。
家人们说,玉蔻是最得宠的通房丫头,只是新夫人尚未过门,还没有名分,这个姨娘的名分是早晚唾手可得的,府中众人包括展老夫人在内,也因此都高看了玉蔻一眼。
她是展若寒从西域带回来的女子,但是举手投足竟没有一点番邦女子的痕迹,倒似个气度娴雅的大家闺秀,素日她就守在自己的东小院,几乎不与人言语,即便是出现在大家面前,那蓦然的惊鸿一瞥,也让众人凛然生敬。
将军在新婚第二日的早上竟从东小院回来,身后跟着久不见人的玉蔻,大家面面相觑,各自掩饰忙着自己的事情,一个个形容尴尬。
“夫人可起身了?按规矩,下人们等着向新夫人贺喜问安呢。”展若寒恍若未见,负手立于院中如临风玉树,看着新房垂落珍珠玉帘,微微提高了声音。
夫人的陪房丫头绿柳赶紧一脸笑容的迎上来,“四爷别恼,夫人正在梳洗,马上就好!”话音未落,十指蔻丹朱砂印,纤纤素手挑珠帘,一个衣着光鲜的身影已掀开门帘,俏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四爷戎马生涯惯了,起身好早,为妻醒来的时候,四爷已经不在身边了,为妻伺候不周,望四爷见谅。”微微一笑,眉眼弯弯,星光灼灼,粉嫩桃花腮如酒醉酡红,那一瞬,众人眼前仿佛蔷薇绽放,连空气都鲜甜了起来。
“恭喜新夫人,给夫人请安!”院落中的婆子丫头们规规矩矩跪了一地,在这样的妙人儿面前,大家竟似乎大气儿都不敢出,夫人笑容可掬,逐个扶起大家,绿柳在一旁给每个人派了赏,出手阔绰不凡。
玉蔻就跪在我的身边,偷偷瞥去,她的容色如常,只是在接到绿柳递来的赏赐的时候,眉心微蹙,深瞳中有说不清的情愫一闪而逝,那一刻,肃立观望的展若寒神情料峭。
夫人单字名“蔚”,御史太夫邱延寿的女儿自幼和邱府的兄弟们一起长大,同男子一样的教养,连名字都和族中的男子没什么两样。
中朝的女子与先朝不同,一反前朝的相夫教子,足不出户,反而是轻纱广袖,罗裙曳地,高可居于殿堂之上,读书入仕,低可沉湎于花前柳下,吟风弄月,文可莺歌燕舞,霓裳飞天,舞可班门弄斧,蹴鞠争驰。
邱蔚就是这样一个名动长安的女子,不仅有花朵般娇艳的容貌,更有不让须眉的绝世才情,是长安贵胄子弟心心念念的绝代佳人。
展若寒回到中朝之后,玄宗曾经想指婚宗室家族的女儿给他,竟被展若寒婉拒,以他的人品和家族声望,皇亲贵胄纷纷将其列为佳婿人选,他却频频推却,直到御史大夫邱延寿为了爱女,亲自上门提亲,展老夫人不惜以和儿子决裂相胁,展若寒才应了这门亲事。
新婚后的早晨,将军居然带着东小院的女人过来与夫人问安,而邱蔚竟然看上去豁然大度,不以为意,没表现出丝毫不满,下人们在心中已然对这个云麾将军府的新夫人刮目相看。
展若寒带着邱蔚过去向老夫人问安,凝眉和流苏跟着,玉蔻独自回了东小院,而我和余妈并两个小厮一起出了将军府,按照每天的惯例,到西市采买每日府中所需的物品。
这份美差是展若寒特别派给我的,入府之后,管家分派活计的时候,他看着我,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日后让云笙和余妈一起采买吧,她在西域无拘无束惯了,这深宅大院对她来说太沉闷了。
迈出将军府的朱红大门,三月旖旎的春风扑面而来,面颊上是温润的杏花春雨的潮湿,深深呼吸了一下空气中馨香,嗅不到西域广袤荒野的灼烈与苍凉,可是这颗心却再不复当日的旷达与欢畅。长安,秦中自古帝王州,娘亲,这就是你生长的地方,你念念不忘的家乡。
背过余妈,我让眼中那抹酸涩的潮湿偷偷氤氲在空气中,我一见钟情的男子带着我来到这个繁华无限的人间圣地,这里没有大漠的贫瘠与苦寒,锦衣玉食,富贵泼天,而他的身边却已是娇妻美妾,钗环锦簇。
轻轻咬着唇,向冥冥中用忧伤眼神注视着我的娘亲许诺,云笙会好好活下去,只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归属,终有一天,我会回到那广袤的荒漠,为娘亲讨还一个公道,也让自己的灵魂得到放逐……

  ☆、第8章 西市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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