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第20/43页


  顾小北跟着侍应生上了29楼,辗转行至长廊中央的包房,推门进去,伴随着麻将声声,满室地乌烟瘴气,一屋子人都偏头看她,穿过烟雾弥漫,许鸣,刘华,莫小米都在,余下的两个她不认识。
  顾小北直直地踱到许鸣跟前儿,“呶,手机。”
  许鸣眯眼看她,“你不说不来嘛。”
  顾小北不想扫人兴,扯开些勉强地笑意,状似轻松地转道:“聊什么呢,瞧给乐得。”
  刘华嬉笑着接了句,“正说到许少相亲呢。”
  顾小北疏了疏耳朵,“我没听错吧,就鸣子那男女通杀,老少咸宜地,跟人相亲那瞎掺和什么劲啊。”
  许鸣没说话,人人都抢着搭腔:“父母之命呗。”
  顾小北拍了拍他的肩,一副深表理解的口气,“明了,高干子弟,政治联姻,电视剧都这么演来着。”
  话题男主闷不出声,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气氛有些诡异,顾小北生硬道:“你们继续玩儿,我还还有事儿,就――”话未说完,许鸣倏地盖了牌,打断道:“我送你。”
  顾小北正想拒绝,人已经拿了外套走到她前头去了,她草草辞了众人,便追着他出了门外。
  车内,鲜少试过,两人都不说话,车速飙到了200码,顾小北下意识地紧了紧安全带,轻声道:“你慢点儿。”
  “你就那么待见我相亲。”男孩儿自顾自地开,没看她,言语间夹带些怒气。
  “也不是,人不都有苦衷么,也不能老没心没肺呐,总得有个取舍不是。”顾小北大而化之,泛泛而谈。
  再无话,公寓楼下,她前脚刚下车,银灰色宝马即绝尘而去,她怔立在原地,目送着后车灯闪烁明灭,少顷,消失在视野中。

  四十一,薄冰

  换届在即,年关迫近,一年中最忙的莫过于这几天了,照例是年终总结,上头又来人,刚送走一批,赶趟儿似的,早上就接到消息,说是晚上又有五,六位莅临本市。
  适才结束了一个冗长的会议,空旷的走廊里,顾灏南迈着宽阔地步子,走路带风般,掷地倥倥作响,未回头,边走边说道:“上头又来人了,你先去招呼着,礼数得周全了,不能怠慢了也不要太过,我还有点事儿要处理,迟些时候再跟你会合。”顾灏南抬腕看了看表,更加阔步向前,越是临近换届,老爷子越是催得紧,近段日子,回家的频率颇高。
  何祁勉强跟上顾灏南的脚步,在他身后连声应承着,这两天儿还真是,忙得都晕头转向了。
  入了顾家的大门,顾灏南就一径朝老爷子书房去了,“爸,您找我找得急,是有什么要紧事?”
  顾景天背对他,默了良久,只甩出一沓类似照片儿地,铺陈到桌面儿上,“XX晚报今日头条,所幸人还卖我这张老脸,给压了下来。”
  顾灏南随手拣了几张,极耐心地一张一张往下翻,全是他在夜未央门口,跟顾小北亲密搂抱的照片,各个角度都有,至他们上了车为止。
  顾灏南敛起眼角,牵动轻微冷淡的笑意,“爸,烦您操心了,我会小心处理。”这圈子多浑,人人心照不宣,游戏规则是,再怎么斗法,不牵扯私人生活,既然他王延年先逾矩,他也没必要跟他来君子之争那一套。
  顾景天沉声道:“灏南,你记住,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成就,我决不容许你,再拿自己的前途同顾家的声誉胡闹,明天带那丫头回来吃晚饭。”
  顾灏南还想说些什么,顾景天背过身去,摆了摆手,如此,父亲的态度十分坚强,再无转圜余地。
  辞了父亲,又马不停蹄地赶同何祁会合,酒过三巡,安顿好一行皇城京官儿,出了金钻豪庭的大门,何祁终于憋闷不住,满口抱怨道,“什么视察工作,说得有多冠冕堂皇,大白话,就上咱这儿捞油水儿来了,天子脚下,人一个个儿都富态得紧。”
  顾灏南不语,缓慢点了根烟,轻微蹙眉,烟雾缭绕间,冷淡地笑笑。
  凌晨两点,如同每一个疲极的深夜,循着心之所向,又行至这方安宁的净土,因为楼上住着她,所以,楼下,离她咫尺之距,他的心,便安然了。
  男子粗略地支起身,斜倚着高挑的灯柱而立,指间狎一点猩红,街灯的昏黄交织着冷月的清辉,错落于男子的鬓发,肩头,顺着脊线洒了满背,映衬下,男子的身形挺拔而修长,此刻的顾灏南若谦和一君子,温润如白玉。
  顾灏南抬眼,望向斜上方紧闭的阁窗,窗缘氤氲着黯色,她应该睡了吧。
  他对她,是对待自己也不曾有过的温柔,是爱么,他不懂爱,只知道,对着她,心会莫明地柔软,安详,唯一确定是,他半分也没动过放手的念头,他懂事得早,印象中,他还不及感受热烈的青春,已然敛入沉静的淡然,三十多年的人生,是淡然,亦黯然,鲜少对某种事物投入太多的执念,直到那个顾小北,以她并不柔弱的姿态,闯进了顾灏南的人生。
  顾小北睡得极不安稳,噩梦中,她赤着脚,履着无际的薄冰奔跑,脚踩过,脆弱的薄冰即碎裂,耳边,身后,到处是破冰的碎裂声,她不敢回头,只能奔跑,不停地奔跑,仿佛一停下来,便是万劫不复。
  额际沁出薄汗,倏地睁开眼睛,她在极度压抑中惊醒,旋即坐直了身体,大口大口地呼吸。
  不远处,一团黑影向她逼近过来,恐上心头,蓦地惊叫出声。
  黑暗中,顾灏南将她揽进怀中,娇小如她,缩在他怀里不住颤栗,他拢了拢手,很耐心地一遍一遍轻抚着她的背,在她耳边,温柔地诱哄,“做噩梦了?”
  女孩儿紧紧揪住男子的衣襟,死咬住发白的唇,不发一语。
  男子稍微将自己与女孩儿分开,扬手,拨开她额际濡湿的发,落下轻吻,“傻丫头,梦都是假的,现实掌握在自己手中。”神色一凛,男子倏地将她撞进胸怀,狠狠地仿佛要嵌进骨血,“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一点,不管我今后会做出什么,由始至终,我只是向着你。”一路向北,男子将她箍得更紧,“说你记住了。”
  女孩儿轻微呻吟,刺骨的疼痛感夹杂着沉闷的窒息,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声:“记――记住了。”
  男子缓缓地松开她,“明晚我来接你,我们回家吃饭。”他在她耳边温柔地呢喃,带着浓郁的蛊惑,与前一秒判若两人。

  四十二,家宴(上)

  当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意识混沌之前,她模糊地记得,他和衣搂着她,她蜷在他怀里安然入睡,此时此刻,她仍然保持着蜷缩的姿势,身侧的床铺有明显的褶皱,她伸手轻抚那塌陷,还余有淡淡的体温,他真的来过,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那他说要带她回家,应该是今晚了,转瞬又蹙了蹙眉,大多数时候,他待她是温柔的,昨晚也不例外,惟有一点,他说,无论如何,你只要记住一点,不管我今后会做出什么,由始至终,我只是向着你。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是有些残忍地强加予她,由睡梦中便一直搁在她心上,说不出那种感觉,像是那种细小的虫子在一点一点蚕食她心头的肉。
  她甩了甩头,想甩掉那种乱麻般不可逆感,管他呢,想得多累心,她也正盘算着挑个日子去探望下母亲,还有梓轩哥,择日不如撞日,还真赶巧了,又是周六,简直再契合没有了。
  她有半年多没见母亲了吧,最多也就是一星期通一次电话,母亲一唠叨就没个玩,不过她还真是想她了,想到这儿心情大好,竟咬着牙刷哼起小曲儿来,心下思量着得把自己收拾得精精神神地,倏地,由胃里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至喉咙,她被迫躬身,双手扶起盥洗台,大吐特吐起来,空洞的胃酝酿着一波还强过一波的抽搐,吐到最后,只是本能地,任凭胃里的酸水,源源外溢。
  女人天生是敏感的,何况是之于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体,自青岩回来,至今二月有余,那个就没来过,最近老也犯恶心,见不得油腻,沾不得荤腥,厚积薄发,终于在今晨悉数成吐。
  她凝望着镜中的自己,神情呆滞,倏地,她掬起水,冲着脸面不住地浇刷,良久,她再度抬首,镜中那张水泪淋漓的脸,愈发丑陋,原来她一直明白,只是不愿承认,舅甥luanlun,由最初始已然烙上了罪孽的标签,就算哪天逃得开,这孽痕,怕是如影随形,背负一世了。
  她狠狠地鄙夷自己,下一秒,顺着光滑的琉璃,跪坐到地上,地面是冰冷的细瓷砖,那种微微的寒,正一点一点,蚀透骨髓,她竟然怀上了自己舅舅的孩子,妈,梓轩哥,顾小北好脏,她根本就配不上你们的好,妈常说,孕育孩子就像是孕育希望,过程再艰苦也始终怀揣着欣慰。
  顾小北抚上自己的小腹,妈妈骗人,罪孽的花又怎会结出希望的果实。
  暮晚时分,顾灏南如约而至,她装点妥当,顺从地上了车。
  顾灏南看了她一眼,“很漂亮。”他由衷地说,眼底是真诚的惊艳。
  “谢谢。”他鲜少评论她的外貌,准确地说,他对任何美貌一律是淡淡地,他赞她,她欣然接受,因为她精细琢磨了一下午。
  “很高兴?”他不经意地问了句,眼角有淡薄的笑意。
  “还好。”她朝他微微地笑笑。
  再无话,她转头,望向窗外,华灯初上,隔岸,是一片灯火阑珊,随着车行忽近忽远,照得她,心亦璀然。
  顾小北还是那个顾小北,喜欢自以为是地逞强,执着愚昧可笑地倔强,秉性如此,她再苦,痛过,挣扎过,也就埋进心底,在外人,尤其是母亲和梓轩哥面前,她希望自己看起来,是乐观而积极地。
  路上有些塞车,半小时后,顾灏南同她一前一后进了顾家的大门。
  远远地,便瞧见母亲迎出院子,很欣然的样子。
  “妈。”她轻唤,顿了顿,又补道,“对不起。”母亲是她最亲的人,她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她却能狠下心来,半年不与她见面,她诚未尽到一个为人女该尽的孝道。
  顾墨禾托起她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边说着边领着她进了里屋。
  全家人都在,她一一恭敬地打了招呼,方才入席,坐定,甚至没有半秒迟疑,她就那样从容沉敛地用起餐来,连她自己也轻微一怔,旋即自嘲地笑笑,原来,顾家的压抑,之于她,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纵使封尘了许久,略微触及,瞬然,全盘复舒。
  一桌子人都不说话,好象她这个“外人”煞了风景,饭吃到一半,李妍瑾又充当起识大体的好舅妈来,“小北啊,你这孩子,大半年没回来了吧,自各家样样也齐备,要有个大三小事儿地,再怎么,也比外头强,有时间就常回家,吃顿便饭,说些体己话儿,总归是好的。”
  顾小北冲她淡然地笑笑,“舅妈有心了。”
  顾梓萌挑拣着碗里的菜,甚至没看她,状似轻描淡写道:“有的人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学会什么叫知恩图报,顾家也不多一张嘴,就当养白眼儿狼了,也不希图人回报,人不反咬一口就酬天谢地了。”
  顾小北不吭声儿,冷淡地牵动嘴角,心下思忖着,敢情这母女俩是跟她这儿,一个唱白脸儿,一个唱黑脸儿了不是。
  蓦地,顾景天将筷子拍在桌上,咣咣作响,老爷子发彪,非同小可,全家人都噤了声,自觉放下了碗筷,正襟危坐,准备聆听老爷子训话。
  顾景天沉了良久,对顾灏南道:“我前些日子给提的事儿,当着全家人的面儿,你替我知会一声儿。”
  顾灏南敛色道:“前段日子,许世伯同爸提了下联姻的事儿,爸也有那个意思,我们准备将小北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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