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错换人生》第4/334页


  安然竖着耳朵,想听她跟谁说话呢,结果对方愣是一声不吭,只听许红梅又捏着鼻子说:“你这身上啥味儿啊,臭死啦,然然最讨厌你脏兮兮的,你就别来惹她不快了,月子里的女人气不得哟。”
  “我,我来看安然。”
  安然怔住,这把嘶哑而苍老的声音,是……“快进来。”
  门“吱呀”一声刚开条缝,一个灰黑色带猪粪臭的身影就窜进来,“然……安然,我来看你。”
  那是一个六十出头的农村妇女,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脖子上的青筋仿佛两条曲着身子的小蛇。裤腿一高一低,鞋子上还沾着猪粪,明显是刚从猪圈里赶来的,她紧张得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安然,又偷偷瞟“小猴子”,就像在看一个小外星人。
  “我不知道你生孩子,是今早听人说才……才……”一路赶来的。
  安然的眼睛模糊了,虽极力忍耐,还是哭出声来:“妈。”
  包淑英怔了怔,傻傻的反应不过来。
  然然居然叫她妈妈啦!
  许红梅比她还意外,很抱歉地说:“然然呀对不住,都是阿姨不好,她力气这么大我拦不住,别生气好不好?”表面是说自己不好,实际就是在说包淑英硬闯。
  只能说,她太清楚继女的七寸了。
  是这样的,安容和今年才四十五岁,因为从小家贫娶不起媳妇儿,解放前一年安家老父亲做主给他讨了一寡妇,名叫包淑英。那年她刚二十出头,前头男人被抓壮丁死在江东战场上,因为勤恳持家,身后有一头母驴作嫁妆,人又长得少见的膀大腰圆,很受当地未婚青年青睐。
  安容和呢?从小跟着地主家的少爷读过书,识文断字,心里想的都是“宜室宜家”“举案齐眉”,哪里愿意接受这样的妻子,还是寡妇!奈何老父亲以死相逼,再不娶(驴)老安家就要饿死了。
  婚后他也不愿和包淑英圆房,自以为有股读书人的清高和傲气,谁知这寡妇居然带了个遗腹子也不知道,直到八个月了还以为是长胖呢!忽然某天上厕所的时候生下个瘦瘦小小的闺女,刚结婚仨月的安容和老脸都给丢光光啦。
  但石兰省解放了,来不及表达他的愤怒,人就被召到棉纺织厂来战后重建了,两地分居一下就是六年,再见面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干柴烈火来了一下,怀上的就是安然。
  安然生下来,安容和实在是受不了文盲妻子,她粗俗、无礼、膀大腰圆,就是给新时代女同志提鞋也不配。况且他已经是阳三棉的技术骨干,暗送秋波的未婚女青年不少,心一横,就给离了。
  当然,白白嫩嫩十分像自己的安然,肯定是归他的,包淑英就带着她那耻辱柱上的大女儿滚回老家吧!没俩月他如愿以偿再婚,襁褓中的小安然哪里知道谁是亲妈谁是后母,没奶也是娘。
  六岁上,发现许红梅总是把她和安雅区别对待,身边人一说她才知道自己叫了好几年的“妈妈”居然是后妈,那个脏兮兮常躲在围墙外偷看她的“疯婆子”才是亲妈。小女孩生气,自卑,一面更加讨好许红梅,一面加倍嫌弃包淑英。
  后来懂事了,她也想修好母女关系,可许红梅从中作梗,总是在二人间挑拨离间,添油加醋,安然几次好心都被她闹成洋相,也就慢慢不来往了。
  上辈子,她生下孩子后跟生母只见过三面,第一次是她在外头练摊儿,包淑英给她塞了二百块钱,第二次是她开起制衣铺,包淑英远远的站在人群外,第三次……就是包淑英躺在医院太平间。


第5章
  直到母亲死后,安然努力回想她们的交集,才发现最合她脚,最好看的鞋是她做的,而不是许红梅;每年生日都会收到一些表面土里土气实际却很实用的东西;当年救她于水火的二百块钱是包淑英卖光粮食牲口凑的……一开始确实是许红梅从中作梗,母女误会,后来却是她忙于生计,没空顾上自己的亲生母亲。
  直到自己也做了母亲,也被迫跟亲生女儿分离二十五年,她才知道包淑英给她的,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就差把心窝子掏出来供她吃了。
  于是,许红梅眼睁睁看着她的继女主动跟臭烘烘的包淑英抱作一团,心里怪不是滋味儿:难道生个孩子居然能让人转变这么大?简直就是变了个人啊!
  不过,二十年了,她最沉得住的不就是气吗?
  “然然能原谅你,包姐真是苦尽甘来啊,想想你以前送了那么多地瓜土豆稀牛屎……哎哟,瞧我这嘴哪壶不开提哪壶,别把然然恶心坏咯。”
  原本是故意提醒安然,这么多年让她在厂子弟跟前抬不起头的“土东西”都是包淑英送的,最好母女大战一场她就有好戏看啦。谁知安然居然“噗嗤”一声乐了,“那不是稀牛屎,叫牛瘪,专门治疗积食不消化,脾胃弱的,要不是我妈跟肉联厂有关系,普通人还买不到哩!”
  许红梅嘴巴张得鸡蛋大,这反应很不安然啊。
  “难怪我爸常说阿姨你就是不长进,没事多读点书,别整天就瞅着东家常西家短,一点工会主席的份儿也没有。”安然似笑非笑地说,这可是安容和一辈子都在埋怨的点。
  果然,许红梅气得胸脯起伏,“你!”屁股一扭,踩着皮鞋走了,把安雅交代的任务抛九霄云外去了。
  小女儿这几天老说她梦见宋知青在海城干大事,这事要成了可是国家栋梁,安然尾巴还不得翘上天,让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可没有地址,又不晓得电话,她能有啥办法?
  安雅这丫头也是,宋知青那样的书呆子居然能“干大事”,还真是做梦。
  不过,这丫头去年病了一场嘴就像开过光,说啥啥灵。她说M国总统二月份要来我国,吓得她甩了她一耳刮子,谁知人不仅来了还签了联合公告。还说阳三棉原工会主席那老娘们会出车祸,她这干事能取而代之,这不,又神了!
  她一小姑娘,咋就算得这么准呢?别问,问就是做梦梦到的。
  ***
  包淑英一直挺怵许红梅的,全程不敢看她一眼,人走了才敢说话,“这孩子真好看,像你。”
  安然摸了摸自己精致的五官,“我小时候这么丑?”
  “边儿去,看看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哪儿丑了?”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停留在孩子鼻尖上方,想碰一下,又触电似的缩回去。
  “妈你怕啥,她又不是老虎,不会咬人,想摸就摸呗。”这可是有两颗肾的孩子,没那么脆弱。
  “对了妈,你现在还住海燕村吗?”安然咬着嘴唇,“如果……我是说如果,有多余的房间的话,我能带着孩子去住一个月吗?”等出了月子她就回响水生产队,绝不给母亲添麻烦。
  包淑英觉着,今儿一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然怎么会碰上这么好的大好事呢?
  ***
  海燕村虽然也在红星县境内,可它实在太偏太远了。
  有多远呢?
  出了阳城市医院,拖拉机突突半小时到红星县,还得再往西突突四十分钟才到石安公社,继续往北突突半小时才到海燕村生产大队,而海燕村分小海燕和大海燕,包淑英的小海燕生产分队还得再步行半小时才到……因为,拖拉机它开不进去了。
  那一带全是大山区,种的密密麻麻的棉花林,林里踩出一条一人宽的小路,安然浑身上下没一块干的地方,疼得牙齿直打颤,嘴唇都给咬破了。包淑英一面抱着孩子,一面还想背她,一双大脚十分带劲儿。
  刘美芬和杨荔枝肯定得为上辈子的恶行付出代价,可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做好月子,安然只能离开狼窝,可心里终究憋着气,再加旅途辛苦,到家直接就给晕倒了。
  ***
  安然是被人给盯醒的。
  那是一双白多黑少的小三角眼,眉毛和睫毛一样稀少,鼻子倒是高挺得很,但随着“刺溜”声,鼻孔里两管黄稠的浊涕若隐若现……
  男孩才五六岁,见她醒来立马哒哒哒跑出去,两个屁股蛋儿还翘翘的,“姥,这个人醒啦!”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都说了要喊小姨。”包淑英笑眯眯的,端着一碗红糖鸡蛋,“然然饿了吧,先垫垫,灶上炖了老母鸡,那个下奶。”
  经常不说话的人忽然一气儿说这么多,她还挺不习惯,停顿数次。
  坐月子是绝佳的养生时机,安然也不客气,接过来“呼哧呼哧”喝下去,又甜又香,胃里暖融融的,特舒服。碗递过去被小男孩接住,居然直接捧着空碗“pia ji”直舔,小狗崽似的。
  “这是你大姐家铁蛋。”
  同母异父的大姐,安然上辈子压根没见过,难产死后留下这么个没人管的可怜蛋,被姥姥抱回来相依为命。后来在太平间的时候安然曾见过一次,被公安押解着来见姥姥最后一面,安然还觉着如果是轻罪的话能不能想办法捞一捞,别毁了他一辈子,谁知一打听差点吓死,这小子手上沾着三条人命呢。
  虽然杀的都不是啥好人,可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能下得了这狠手,反侦察思维之缜密,听说公安查了五年毫无头绪,是他自个儿想通了走进派出所自首的,还上过当年的省报省台。
  用后世的说法这就是妥妥的黑化反派啊!
  不过,现在这只反派就是只馋狗,舔完糖蛋碗不算,还想舔筷子,仿佛那俩光秃秃的筷子上挂着小半个鸡蛋二两红糖。
  正巧女儿也醒了,也不哭不闹,就睁着水汪汪黑油油的眼睛瞅着铁蛋,大人们都知道其实她压根看不清,可那股认真劲儿就特有意思,瞅够了吧还“喵喵”哼唧两声,就跟一只默默观察人类的小猫一样,让人恨不得rua一把。
  “哟乖孙女这么小大就知道看人咯,名儿取了没?”
  安然刚想说宋虹晓,又顿住,她的女儿可是有两颗肾的人,不能再用那么晦气的名字。
  “大名儿我也不识字,你们自个儿琢磨,小名儿叫猫蛋可以吗?”
  这就是个小猫猫一样的孩子,又乖又聪明,“蛋”字虽然是男孩用的贱名,可安然不嫌它土,甚至觉着很可爱,铁蛋猫蛋一听就是兄妹嘛。
  “好。”
  于是,俩人就猫蛋长猫蛋短的叫起来,“猫蛋喝奶可真带劲儿,小嘴滋滋的。”
  “猫蛋又打哈欠咯,能吃能睡肯定长得好!”
  “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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