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第35/96页


  这是一个男人对心仪女子才会有的感情,糅合着欣赏、眷恋、爱慕、欲念甚至还有些酸楚的情意。
  
  这是何时发生的呢?初见夜昙那一晚,把那瑟瑟的身子拥在怀里那一刻吗?还是说起她爹的事,她倔强而又委屈地用一双含泪的双眸,指控地看着他之时?是春日暖阳的照拂下,她那带着些许少女羞涩和甜蜜的表情深深地迷惑了他?还是夜晚的昏黄烛光掩映中,那专注地绣着荷包时认真而深情的眼神让他莫名心动?是在花圃中见到她扬起微微汗湿的小脸时,那瞬间绽放开的明媚笑颜彻底虏获了他?还是明明心痛难捱,却明白清楚地拒绝了方路昇那一刻决绝的坚强最终让他折服?
  
  于啸杉想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何,又是何时对自己的小侄女动了一个男人对女人才会有的心思,只知道,时至今日,这情意早已在他心口深处浓浓的无法驱散。
  
  又也许,即便是少年时的他,懵懵懂懂中,便已经是在等着还是小丫头的夜昙长大吧。所以这么多年,无论是多么美好的女子在他面前他也从没有心动过分毫。他那紧锁的心扉,也许是因为老二一事伤得太深,深到再没有一丝力气唤起温情,又也许是他也在不明所以地等待着什么,比如,等待着丢失了的夜昙还会不会寻回来。
  
  于啸杉的心,有些乱。
  
  他可以确定他是喜欢夜昙的,甚至几乎可以肯定这辈子再不会喜欢任何一个女子如喜欢夜昙一般。
  
  他这么想着,也并不觉得难堪,夜昙这样美好的女子,让一个男人动心太过平常。即使他是她的三叔又如何,他也只是她父亲的结义兄弟而已。曾经的结义兄弟。
  
  虽然这份爱恋的开始,于啸杉并不以为是过错。但,此刻,他是伤感的。因为他觉得,这感情是只能深深埋在心头,不足为外人道的。并非不合纲理伦常,他于啸杉出身草莽,根本没有这些顾忌。他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夜昙,若是说出也只是徒增笑柄而已,反而从此会彻底地失去这个丫头。
  
  方路昇再不堪,也是个和夜昙年龄相当的少年书生。而他呢,却是个比夜昙大了八岁,一身铜臭市侩的市井商人,他的手沾过血腥,他的心也早已蒙尘。若是方路昇配不上夜昙,他于啸杉又哪有一丝一毫能配的上呢。
  
  他多么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说过,要给夜昙找到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所以才狠下心来拆散了夜昙和方路昇这对小情人,难道拆散他们就是为了自己有机可乘?他于啸杉岂是这样卑鄙的小人。
  
  罢了,他与夜昙这辈子便也只是有这份叔侄的缘分而已,那丫头如今对他已经几乎和儿时一般的信任与依赖,那么,就去做个疼她,护她的小叔叔就好。也很好不是吗?至少,这辈子想见到她,便能见到,想对她好就能对她好。还要要求更多吗?还能要求更多吗?于啸杉苦笑了下,自己喃喃道:“三叔?!你就去一辈子做她的三叔好了。”
  
  步入屋子半晌,于啸杉盯着八仙桌上忽明忽暗的灯光,时而傻笑时而蹙眉,最后长叹一声,摇摇头坐在了桌旁。举手去拿茶壶倒茶,刚伸出手,一回神,看见眼前一双穿着绣鞋的脚,惊了一跳,猛然抬头看见了面前站着绮萝。
  
  微蹙着眉头,深吸了口气,于啸杉才有些不满地问道:“你怎么在这?”于啸杉原本也是苦孩子出身,平日里并不喜人伺候着,所以小厮并不住在他屋子里,只是在隔壁的小间里偶尔听候差遣。平日里他不招呼,没人敢进他的屋子里,这会儿看见绮萝不请自来,原本就烦躁的心更生不快。
  
  绮萝看出于啸杉面上有些恼意,赶紧抱歉道:“三爷,奴家不知道会惊着您,只是想着您也许需要人伺候,便一直在这里候着您回来。”
  
  于啸杉皱眉摆手道,“不是和你说了,咱们庄子里不缺丫鬟,你不用把自己当成奴婢,这伺候人的差事自会有人去做,天都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绮萝闻言也不走,只是拿起一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到于啸杉手中,“三爷刚刚是要喝茶吧?”
  
  于啸杉也不好拒绝,只好接过茶杯饮了一口,放到一边,又对绮萝挥手道:“好了,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
  
  “三爷,奴家伺候您洗漱更衣吧。”绮萝似是没听见于啸杉的话一般,说着,走近一步,半蹲□子,伸手便去解于啸杉的扣袢。
  
  于啸杉一扭身,啪地打开绮萝的手,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绮萝姑娘,我看你身世堪怜,人也不似一般青楼女子轻浮放纵,才留你在庄子里。你若是如此不知道自爱、自重,明日里我便让人送你回樊城,你是想要回情悦楼,还是另谋什么生路,于某再也不管。”
  
  绮萝闻言身子一顿,面无表情地缓缓站直了身子,平静地说道,“三爷,奴家只是想要尽心尽力服侍您,以报答您的收留之恩。奴家原本也自知出身青楼,定是不会让三爷瞧得上眼,您也不必一再提醒奴家的出身不堪。奴家没想高攀三爷您的意思,您也不必这么防着。您若是嫌奴家身子脏,不配服侍您,奴家现在就走,不劳您费心。”说完话,转身便要出门。
  
  于啸杉听了,倒是一时僵住,方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头,一把拉住绮萝的手臂说道:“绮萝姑娘,是于某刚才心烦意乱,一时说错了话,你别往心里去,于某跟你道歉了。”
  
  绮萝僵硬地扭回头,那脊背依旧昂然挺直的女子,仍是努力地端着平静无波的表情,只是眼框里却已经蓄满了泪水,只一眨眼,便扑簌而下。
  
  于啸杉霎时有些慌了手脚,他虽是一向面冷,心底却又是顶软的,尤其是见不得女人落泪。想要伸手去给绮萝擦掉眼泪,却又觉得这举动有些唐突,踯躅间,绮萝却已经捉住了他抬起的手臂,脸埋进他的宽大的袍袖里,无声地啜泣了起来。于啸杉只得用另一只手,轻拍绮萝因哭泣而微微颤栗的肩膀说道:“绮萝姑娘,都是于某口不择言,说错了话,你快别哭了。”
  
  绮萝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一双含泪的眸子看着于啸杉道:“三爷,您没说错话,奴家原本就是出自风尘,今日得三爷的收留,心中赶紧涕零,总想着能报答几分,却忘了自己的身份,是连着这报答也配不上的。”
  
  于啸杉露出抹无奈的笑容道:“绮萝,都说过了,刚才的话不作数,于某心中断无半分看低了你的意思,只是你也不用一心想着报答什么,能帮的上你也是于某的功德一件,更何况你来此若是能跟夜儿做个伴,也便是帮了我的忙。”
  
  绮萝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道:“奴家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夜昙小姐。”
  
  “夜昙那边自有丫头、婆子伺候着,你能陪着她说说话,解解闷就好了。你也说过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只是家道中落才沦落至此,这伺候人的事你也未必擅长。报答之类的话,休要再说,你便安生在这庄子里住着就是。”
  
  夜昙深深看了眼于啸杉,也不再多言,福了福身说道:“多谢三爷。”
  
  “嗯,那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绮萝站直了身子,转身要走的那一刻,却又忽然回首看着于啸杉说:“三爷,绮萝若是跟您说,绮萝这身子还是干净的,您信吗?”
  
  于啸杉一愣,表情有些尴尬,但是看着绮萝认真而渴盼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说道:“我信。”只简洁有力的二字,却诚恳而温暖。
  
  绮萝的脸上瞬时绽出一抹笑容,双颊染上了薄薄的红晕,含羞地一垂首,转身而去。
  
  于啸杉望着那和夜昙一样纤瘦而倔强的背影,不由得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绮萝该是跟夜昙投脾气的吧,同是倔强又不服输的女子,却又有着同样的脆弱,只是夜昙率真,绮萝隐忍,夜昙灵慧,绮萝温婉,这样的年纪差不多的两个丫头在一起做个伴,性格上还有些微的互补,该是能成了朋友的吧。
  自己总担心放着夜昙一个人太孤单了些,他跟郑岳平毕竟是男子,能和夜昙说的话也有限。不若俩女孩儿家在一起体己、贴心,这会儿绮萝能和她说说话,陪陪她,两个人有点事做。那么夜昙或许可以快些走出出去方路昇的阴影,早些真正的快活起来。
  
  这么想着,于啸杉的心这一天终于有了片刻的平静与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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