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贞节妇》第2/98页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都要如此对待她!
  巨大的悲愤好似狂风暴雨般,忽而就席卷了过来,萧淑云喉管里一阵哽咽,只觉鼻头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可她自来坚毅惯了,平素就不肯人前示弱,如今到了这份上,只觉回首满是可悲可叹可怜可笑,心里头犯起了倔劲儿,哪里肯落泪来。
  萧淑云微微仰起脸,强硬地逼退了眼里的泪水,缓了口气儿,冷冷道:“说吧,我要听。”
  可长安却是渐渐的不抖了,直起腰重新跪好后,摇了摇头,说道:“奶奶可是迷糊了,大爷他早就死了,怎的奶奶如今却说,大爷还活着?”
  萧淑云登时抓紧了帕子,一脸愤怒,满眼震惊地看着长安,不成想到了这时候了,他竟然还嘴硬!还要瞒她!还不肯说实话!
  悲愤忽的就变成了愤怒,萧淑云一阵冷笑:“甚个叫做忘恩负义,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好,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只是以后,你再不许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要你这等不知恩义的人来给我牵马甩鞭。”
  这却是不准备要他了,可是,林家除了大奶奶愿意护着他们一家子,时不时便要给些银子贴补他,又有谁,还肯照顾他们?
  抬眼瞧得奶奶脸上毫不遮掩的失望和愤怒,长安好容易冷硬起来的情绪,忽的就崩溃了。是他对不起奶奶,他太自私懦弱了,这么些年,他实在是愧对了奶奶对他们一家子的恩德。
  骤然迸发出一声凄厉的哽咽,长安磕头如捣蒜,嚎哭道:“奶奶的苦楚,小的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奶奶对小的一家子的恩情,小的也都时时挂在心里,可小的没法子啊,一家人的卖身契都捏在二太太的手里头,但凡小的露出来一星半点的,叫奶奶知道了,全家都要跟着小的遭祸呀!”
  说着往前膝行两步,长安抬起涕泪满面的脸,哭道:“奶奶,奶奶你别恨我,小的不告诉奶奶,是因为小的知道,便是小的都告诉了奶奶,大爷他也回不来了。不管是二太太,还是那户人家,都不会允许他回来的。大奶奶,大奶奶哎,您还是认命吧!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大爷他回不来了!小的知道,您这是要去碧溪镇里去寻大爷。没用的,没用的啊!”
  长安拼命地摇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便是寻到了大爷又如何,他不会认您的,他也不敢认,到那时候,您心中就更加的苦了,这又是何必呢?”
  萧淑云仇恨地瞪着长安,一伸手,在他的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怎么就知道大爷不会认我,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大爷他,他不肯认我。”说到后来,萧淑云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不,不许哭!
  萧淑云虽是心痛好似刀剜剑割了一般,可她还是紧紧闭上了眼睛,下巴微扬,用力地喘着气,努力把泪往回憋。
  绿莺爬上了马车,将长安一把推开,自己跪到萧淑云跟前,紧紧抱着她,哭道:“奶奶不哭,奶奶不哭啊……”可她嘴里说着不让萧淑云哭,自己个儿却是哭得眼泪哗哗,几欲昏倒。
  实在是太可恨了!做了寡妇的奶奶日子过得有多苦,旁人不知道,可她却是最清楚不过的,这林家怎么能如此对待奶奶,大爷他,怎能如此对待奶奶呢?
  奶奶她太可怜了,绿莺趴在萧淑云的膝盖上,哭得肝肠寸断。
  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股子悲痛忽的就涌到了心里,萧淑云急促地粗喘了一会儿,待缓过了那股子劲儿,悲痛渐渐消散,倒是倔劲儿跟着就蹿了上来。
  抽出帕子擦干了脸,萧淑云去推搡绿莺,厉声喝道:“不许哭。”眼睛一转,凌厉地瞪着长安:“长安,去赶车,我要去碧溪镇。”
  长安正抹着眼泪儿,听得这话,忙不迭地又连着磕了几个头,苦苦劝道:“奶奶,奶奶,你可万万不能去寻大爷啊!若是叫二太太知道了,您在林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儿了!二太太向来心硬如铁,最是无情的一个人,若是她知道,她是不会饶了您的,她是绝对不会饶了您的呀!”
  萧淑云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她要去找到林榕,当面问问他,他怎么能如此的薄情寡义。她究竟哪里对不住他,他为何要如此对待她!那梦里头的她,到死都不能亲口问一问,这辈子,她定要亲自去问问那负心的男人,为何这般对待她。
  “你到底去不去?”萧淑云冷冷地笑:“你若是不肯去,便罢了。”说着就要起身,同绿莺说道:“走,咱们再去寻一辆马车来。”
  长安死死拦在了前头,不肯萧淑云下了马车去,哭道:“奶奶您这是何苦呢?”
  萧淑云看着他,虽然眼中水光闪烁,可她却硬是憋着,不肯叫那泪珠掉了下来,讥讽地笑道:“我的丈夫没死,我身为妻子,都知道他在哪儿了,难道还不能去寻他吗?天底下,再没有这个道理的!”
  长生哭道:“奶奶怎的就想不明白呢?大爷他回不来了,他在外头,已然更名换姓,娶妻生子了。您非要犟着去,到最后,只有您自己个儿吃亏。林家不会认回大爷,大爷他也不会同您相认。奶奶您清醒些吧,只要您去了,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二太太她,她绝不是您所知道的可亲慈爱,她的心肠,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狠呀!她会要了您的性命的!”
  萧淑云的眼中,渐渐生出了深深的怨恨来。
  二太太是个什么样子,她以前或许不知道,可自从做了那么多次的噩梦后,她就知道了。如今她从长安嘴里头,诈出了林榕果然没死的事实,那么梦里头发生的那些事情,十有八九的,就都是真的了。
  满脸怨恨的萧淑云,忽的就狂笑了起来。她真是活该啊,活该落到了这步田地!
  到了这时候,萧淑云心里头最恨的人,不是那梦里头最终要了她性命的二太太祁氏,也不是负了她的林榕,她最恨的,竟是她自己。
  是她自己傻,是她自己笨,是她自己,把自己给害了,把她自己的大好年华,给耽误了。


第003章
  绿莺和长安都是满脸泪水,惊惶无措地看着萧淑云大笑不止。
  等着萧淑云终于不笑了,冷漠又重新浮上脸颊的时候,她冷冷看了长生一眼,而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府吧!”
  长生说的没错,祁氏那人心狠手辣,若是知道自己去寻了林榕,必定不会轻饶了她的。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如今这境地,还需从长计议才是。只是这回,这辈子,绝对不能和梦里的一样,率性冲动,最后落得个那样凄惨可怜的下场了。
  到了林府的二门前,萧淑云踩着脚蹬扶着绿莺的手下了马车。视线落在那熟悉的黑漆月亮门上,有一瞬间的迷茫。然而很快,这丝迷茫就消失不见了踪迹,萧淑云的脸上重新浮起素日里时常挂着的那抹温婉的笑,而后抬起脚,踩上了台阶。
  “大奶奶――”却是长生唤住了他。
  直到此刻,长生的心里仍是不解,大爷没死这事儿,阖府上下,除了二太太和四爷,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哪个,究竟是哪个告诉了大奶奶的。
  当时他太惊讶了,心里头又积压着多年来的愧疚和自责,才会在看见了大奶奶眼睛里头的失望和愤怒后,立时就绷不出,全都说了出来。如今他却是悔了,这事儿大奶奶知道了,只怕以后,是要不能安生了。
  萧淑云知道他担心什么,也知道他怀疑什么,只冷冷扫了他一眼,淡声道:“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你若是还惦记着我待你往日的恩情,便闭上你的嘴,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这里,便记着你的情义了。”
  长安忙垂下了脸去,心中又是不安,又是羞愧,忙跪下回道:“小的知道怎么做了,奶奶只管放心,小的拿小的娘起誓,绝对不会胡言乱语的。”
  萧淑云的视线凉凉地掠过了长安高高拱起的脊背,而后淡淡道:“知道了。”
  转回了房中,萧淑云换了衣服重新洗漱后,强撑着精神,预备去祁氏的五福堂,同她问安。出门请辞,回家问安,这是礼数。如今她还没想好怎么做,且先一如往常,不叫她看出了马脚才是。
  绿莺没忍住,又落了两颗金豆子出来,只觉得自家奶奶实在是委屈极了。
  萧淑云见她如此,不禁恼她不争气,皱眉道:“你这个样子,是准备告诉所有人知道,咱们主仆俩藏掖了事儿不成?”
  绿莺忙扯起袖子擦干了泪,抽噎道:“奴婢知错了。”
  萧淑云虽是气绿莺不顶事儿,可这丫头的性子她也是清楚的,顿了顿,说道:“你就留在院子里看家吧,这几日都不要陪我去见太太了。”说完,转过身出了门去,叫了长廊下正逗弄雀儿的菊英,一起往祁氏的院子里去了。
  祁氏正坐在厅里,听管事儿媳妇给她报账,听得下人通报说是大奶奶来了,手一抬,那媳妇儿便住了嘴,飞速地合起了账册,转身从侧门儿退下了。
  却也是个巧宗儿,这会儿对的帐,正是萧淑云陪嫁庄子的账目。祁氏的视线穿过门扇,瞧得那庭院抄手游廊下,缓缓而来的女子,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讥笑。
  她这大儿媳妇虽是出身不好,是个商门女,可娘家却是富贵得很,在嵩阳城里称为首富。待女儿也是一片拳拳之心,当日出嫁之时,十里红妆,蜿蜒不绝,真真儿是羡煞了旁人眼。
  嫁妆好是一样,这女子蠢傻呆憨,却是另外一样说不得的好处了。又是个倔性子,当初怕她是个商门女,守不住,要回娘家改嫁去,她还故意使了些手段留她。
  这人她自然是不稀罕的,可是舍得了这人,却是舍不得那些子带进门的家财。好在这是个憨的,她不过叫人在她跟前儿说了几句商门女,生性凉薄,必定守不住的风凉话,这萧氏就较真儿了,还真个儿安安分分守起了寡来。
  祁氏想着就笑了起来,萧氏的那些嫁妆可真是丰厚,若不是那些嫁妆在,她的松儿,又如何能捐了一笔银子,得了个典史的小官儿呢!
  很快,萧淑云便进了厅里。一抬头,便瞧见了祁氏那张脸。
  祁氏长得一张菱形脸,细眉长目尖尖下巴,瞧起来便是一副刻薄模样。才进得林家的时候,萧淑云还是蛮害怕祁氏是个恶婆婆,再磋磨了她。不曾想,却是个慈爱心善的。她还曾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撞了大运了。谁料到,这人竟是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如此反差,竟是她再不曾想过的。
  萧淑云缓步上前,微微一福,曼声道:“母亲大安。”
  祁氏笑道:“快起来。”指了一旁的椅子:“坐下说话。”见得萧淑云坐定,慈爱道:“不是去菩提寺上香了,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萧淑云笑道:“人太多,没抢到头炷香,心里一恼,就回家来了。”
  祁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还是这般倔脾性,便是后来的香,只要心诚,菩萨也是会听到的。”
  萧淑云微垂下脑袋,羞愧道:“知道了,儿媳再不会这般任性了。”
  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儿,萧淑云便起身告辞了。祁氏急着对账,便也不留她,就叫她回去了。
  萧淑云到底还是有些城府的,虽是心里头恨得要死,可面儿上却还能隐藏不漏,可绿莺却不行了。
  这丫头心里存不住事儿,煎熬了一日,也不敢在萧淑云跟前提起这回子事儿,戳她心眼子叫她难过,更不敢和旁人说,于是自己个儿憋了一个下午,晚上刚到了半夜里,便起热了。好在人还清醒,也没说什么胡话出来。
  因着绿莺就住在耳房里,萧淑云又是个觉浅的,那屋里一闹腾起来,她这里便醒了。叫守夜的丫头去问了,才知道是绿莺起热了。
  朝和县夜里是有宵禁的,好在家里头也是常备了些退烧的药材,叫人去捡了一副来熬了汤汁给绿莺喝,折腾了半宿,萧淑云才转回屋子,躺在床上睡了。
  许是白日里想多了那梦里头的事情,刚一睡着,那梦便又开始了。
  在那个梦里面,萧淑云自打入秋后得了一场风寒症,便是一病不起,到了冬日将尽,初春将来的时候,已然病得要死了。
  那一晚上,从林娇口中知道了林榕没死,还另娶了旁人的消息后,萧淑云就憋着一口气儿,强撑着病弱的身子,不顾林娇的阻拦,非要去找祁氏对质。可惜人还没到,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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