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贞节妇》第5/98页


  这般想了想,萧淑云起身去了隔壁的书房坐定,在案桌上铺了信纸,研好墨提起笔,心头一滞,却是写不下去了。
  想起了她的父母双亲,还有那些哥哥姐姐,萧淑云的心里,就好似塞进去了许多的针刺来,扎得她的一颗心,疼痛难耐,再不能安宁下来。
  她自来性烈又执拗,知道了那回事后,不亚于晴天霹雳,便是父母亲一向待她视若珍宝,她也无法再面对他们,只觉她的存在就是个耻辱,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
  那时候的她还不曾出嫁,在家中的每一日,于她而言都是无尽的煎熬,她只想逃离那个家,远远的逃离开,再也不回去了。那些度日如年的日子,便是此时想起来,萧淑云也只觉心情激荡愤慨,根本就没办法平静下来。
  心里波涛翻滚般纠结一片,萧淑云将毛笔搁置在笔枕上,起身踱步往窗户那里走去。一把推开了窗子,外头,几株杏粉正花枝招展地迎风摇摆着。
  她也想得很明白,若是只想着离开了林家去,却也容易得很,收集些细软之类的,带着绿莺直接逃离了林家。以后四海为家,不论哪个犄角旮旯,总会有她活命的地方。
  可是她不甘心,她嫁进林家的时候,家中给她陪嫁的八百亩良田,可都是上好的田地,每年都会有大笔的银子,还有出产的各种活物送了过来。
  还有那些铺子,都是娘家花钱在这里给她置办的,如今都是下金蛋的老母鸡,就这么白白给了祁氏,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特别是想起那梦中,她被祁氏活活毒死的那一幕,她就没法子洒脱的将这些东西都留给了祁氏去。
  萧淑云猛地转过身来,靠在窗子上,目光沉沉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林家如此可恶,她不能就这么白白的便宜了他们。贪了她那么多的银子,必须得给她吐出来。再者,她也不能就那么灰溜溜静悄悄地跑了,祁氏那种人,只怕她前脚跑了,后脚她就要一个屎盆子尽都扣到了她的头上去。
  只要一想想,祁氏霸揽了她的私财嫁妆,还能有个好名声富富贵贵的活着,可她却要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能骂一句淫。货荡。妇,她就没法子心平气和!
  想到这里,萧淑云不再犹豫了。写了信,拿了红蜡封住,萧淑云叫人唤了长安进来。
  长安正在马棚里头清理粪便,听到萧淑云唤他,登时面色变得惨白起来。他就知道,这事儿叫奶奶知道了,这日子,便再也安宁不了了。
  将手里的活儿放下,长安去到木板搭起来的窝棚里头清理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儿干净的衣服,立在原地长长舒了口气,而后转过身,就往萧淑云的华容院去了。
  长安心里想得清楚,不管如何,这辈子他最对不住的就是奶奶了,既是奶奶知道了,不管奶奶如何做,他都会帮着她的。
  弓腰垂手的去了华容院,进得正厅,长安一抬眼,便瞧得萧淑云坐在太师椅里,正襟危坐一派肃然,忙小碎步走上前跪下磕头:“奶奶万福。”
  萧淑云如今瞧见长安,觉得他是又可恨,又可怜,默了片刻,低声道:“起来吧!”舒了口气,缓缓道:“我要你去嵩阳城我娘家帮我送封信回去。”
  长安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地上。他已然清楚,这信的关窍所在,只怕送了回去,下一步,萧家便会派了人来,把奶奶要回去了。
  虽然心里想得好好的,可真到了这时候,泪水还是立时的就糊了一脸。奶奶走了,他们一大家子,却要怎么活呢!可心思一转,长安又想到,若是奶奶真能离了林家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吧!
  以前她一门儿心思的守寡,他虽是觉得不忍心,到底为着自己的家人,也昧着良心装作视若无睹,只把那事儿捂得严严实实,半丝口风也不漏出来。
  可如今奶奶知道了,也不想继续人不人鬼不鬼的呆在林家,为根本没死去的大爷守个劳什子的寡,他再是昧着良心,为了家人便从中作梗,非要奶奶做个活死人,他又如何面对这些年,大奶奶待他一家子的恩德。
  于是长安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狠狠抽了抽鼻子,硬声道:“好。奶奶只管放心,长安必定办好了这回事儿。”


第008章
  萧淑云知道长安为何哭,然而见他最终还是应下了这回事儿,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许的暖意来,这人总算是还有些良心在的。
  于是从袖中掏出了那封信,递了过去,见长安仔细放在胸前的衣襟里,萧淑云说道:“记得,到了我家,不许你说出我的名字,旁的随你去说,切记,找道萧家的二爷萧明山。”又虚点着长安的胸口:“这信,除了萧二爷,其余的谁都不能给,记住了吗?”
  长安连连点头:“记住了,不说出奶奶的名字,这信只能交给萧家二爷。”
  萧淑云满意地点头,顿了片刻,说道:“以往种种,我姑且不再同你计较。你且只管去,只要你好生把消息送了去,以后不管我去了哪里,都必定不会弃你不顾的。”
  这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长安眼中水光乍闪,不可置信问道:“奶奶不骗小的?”
  萧淑云反问他:“我骗你做甚?”
  即便是句空话,长安心里也踏实了许多,郑重其事地磕了头,肃然道:“奶奶只管等着长安的好消息。”
  嵩阳城离朝和县不算近,连着旱路和水路,须得三天三夜才能到。长安这一去,萧淑云便开始牵肠挂肚起来。
  却也不知道,她已然八年不曾联络过的弟弟,接了自家的信后,可会惦记着之前的情分,为她撑腰做主。
  看着窗外漆黑穹顶上星光闪烁,萧淑云慢慢地长舒了一口气,若是他不肯,只怕她就要另想门路了。指尖慢慢点在窗框上,萧淑云的心里,渐渐冒出了一个人影来。
  萧淑云想起那人,不觉轻轻的叹气。却也不知道,若是她求到了她跟前,她愿不愿意摒弃前嫌,助她一臂之力。
  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长安终于赶到了嵩阳城。一路问过去,大奶奶的娘家倒是好找的很。嵩阳城首富,却真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叩响门环,长安笑眯眯地给那门子作揖,点头哈腰道:“小的奉家主之命,有事要寻萧府的二爷,还请小哥儿行个方便,代为通传一声。”
  那门子问道:“你哪个?从哪里来?要找我们家二爷做甚?”
  长安回道:“小的是朝和县云大爷家的仆人,之前咱们家大爷,和贵府的萧二爷做了笔生意,深觉萧二爷是个说一不二的实诚人,如今又有了发财的门道儿,便叫小的送封信给萧二爷,看二爷可有参股的心思没?”
  原是要搭伴儿做生意啊,那门子说道:“二爷不在家,去宾昌县做生意去了。”
  长安脸上的笑意一凝,忙又嘻嘻笑问:“却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门子摸着脑门儿想了会儿,回道:“少则两三月,多则半年。”正说着,忽的定睛往远处一看,而后忙将大门又开了开。
  长安顺着那门子的视线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相貌极清俊的少年郎君,笑容灿烂夺目,手里头抱着个彩球儿,正笑眯眯走了过来。
  那门子忙跨出了门槛,乐呵呵招呼道:“二爷回来了?今个儿出去可是乐呵了?听说宝月楼前头的舞狮子是请的云鼎班的人,可是好看得紧?”
  那少年郎笑着将手里的彩球往高处一抛,又伸手接住,灿然一笑:“一般一般,比之你家二爷我,还是差的远呢!”
  二爷?是萧二爷吗?那长安以为是门子诓骗他,忙上前问道:“可是萧家二爷?”
  那门子就冲着长安瞪起眼珠子来:“你这话甚个意思?以为我诓你不成?这是孔家的二爷,不是咱们家的二爷。都说了,二爷去宾昌县做生意去了,怎的不信?”
  长安一呆,见那门子面带不满,涨红了脸并不似在说假话,忙弓着腰作揖赔礼:“是小的糊涂了,还以为是萧家二爷呢!”
  那孔二爷便问道:“你是来寻明山哥哥的?要做甚?正好过几日,我便要去宜宾县一趟,你要是有事,我可以帮你捎信儿过去。”
  那门子一听,登时高兴了,两手一拍笑道:“可是小的糊涂了,都忘了,二爷你过得两日也是要去宜宾县的。”转过头同长安道:“你不是说有封信吗?拿出来给孔家的二爷收着,到时候给你捎去给二爷看,绝对不耽误事儿的。”
  这可不行,长安下意识伸手按住了怀中的信,心说出门儿前,大奶奶可是专门交代过的,除了萧家二爷,谁都不能给。
  于是长安忙笑道:“多谢两位的好心肠,只是家主说了,这信定要捎给萧二爷本人,既是萧二爷不在家,小的且先回去,禀告了家主又再说吧!”说着又笑眯眯地做了揖,忙转过身去,急匆匆就走掉了。
  等着转了个弯,将那萧家的大门儿远远甩到了后面,长安脸上的笑便散掉了,摸了摸胸口前头的信,沉沉叹了口气,只得无功而返。
  而那萧府门前,孔辙看着疾步离去的那陌生男子,问道:“这人干嘛来的?”
  门子一脸纳闷儿,说道:“说是朝和县的什么云大爷家的仆人,他家大爷和咱们家二爷以前做过生意,如今又有发财的门道儿了,就来招呼二爷,想要搭伴儿做生意。”
  这话一听,孔辙便知道,那男人是说谎了。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却是清楚得很,萧明山那人,是再不会和朝和县的任何人做生意的。
  之前那里便有个大财主,说什么有一批金器的生意要和萧明山做,那么大一笔银子,萧明山说不做就是不肯做。问他缘故,只说是因为他那嫁到朝和县的三姐,不太愿意见到他们萧家的人。唯恐去那里做生意再碰到了,惹了他那三姐不高兴。
  孔辙皱起眉想了会儿,只觉这事儿古怪得很。从朝和县来的云大爷?云大爷?脑子里忽的一闪,萧淑云,云大爷?莫非是她吗?
  然而很快的,孔辙便打消了这个疑惑。那女人性子烈的很,若是她打定主意不肯和萧家人再有联系,只怕是她死到了外头,也不会捎信回来的。
  想起那女人,孔辙的那颗心,就仿佛猫抓了一般的难受起来。忍不住抬起手来,情不自禁的,就摩挲起手上的那个陈年旧疤了。
  那里的皮肤有微微的凹凸不平,细看去,几个微不可见的牙印子已然快要消失不见了。孔辙看着那牙印子,黝黑的瞳孔中渐渐氤氲出了淡淡的痛意来。
  她嫁去林家,已经八年有余了。
  长安回得家中,将萧二爷外出做生意的事情告诉给了萧淑云听,萧淑云接了那封信,收到袖子里后,稍作沉默,便叫长安去了。
  屏退了所有的下人,萧淑云一个人呆坐在敞厅里头沉默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苦涩沉痛的笑来。
  这却是天意如此了,也许从她对那个家生出了无比的憎恨和厌恶后,她和他们的情分,便注定要走到了这种地步了。
  两行泪顺着脸颊慢慢落了下来,萧淑云支着头,闭上眼睛轻轻地啜泣起来。而这个夜里,已经好几日不再做噩梦了的萧淑云,又一次做起了噩梦。
  梦里头,她正躲在父母的窗台下。身后阴风阵阵,毗邻窗外密密匝匝的竹林,因着凉风卷卷,而发出了各种莫名的诡异声音。
  而窗子里面的母亲,正在哭嚎,那混杂了各种情绪的绝望痛哭,叫她恨得以头抢地,悲痛欲绝。而萧淑云自己,隔着一面窗子,紧紧捂住了嘴巴,亦是哭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几乎要背过身去。
  这样的父母,是萧淑云从来不曾见过的,而从父母口中说出来的那些事情,也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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